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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琴弦]恋爱企划   作者:兔儿玥捣年糕 文案 近づけば远ざかる 地平の彼方へと 一靠近便远离 那地平线的彼岸 その果てがあるのなら 其処に待つだろうか 若有终点的话 我们就在那头相会吧 君の微笑み あの音色と共に 和你的笑容 与声音一起 一句话简介,曾经的首席女主角光明寺永远VS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大赛,勇敢夺回人生的故事。 ☆食用须知☆ 丨1V1,cp月森,HE结局丨 丨女主开朗元气型,双商高技能广,人生正能量,偶像实力派,不过也不乏狡猾任性的一面。如果对设定接受无能的亲请按×离开丨 丨音乐上的漏洞请多多包涵,人物ooc情节有bug请直接指出。文章配合bgm食用风味更佳哦~丨 丨频率是至少隔日更,留言收藏地雷都是加快更新的动力XD丨 内容标签:少女漫 花季雨季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光明寺永远,月森莲 ┃ 配角:金色琴弦众,交响角色疑似出没 ┃ 其它:攻略傲娇之道,女主全能小甜菜,万众一心累哭女主系列   Chapter 1   “整体偏慢了。var1飞顿难得的清晰,但速度仍是慢;var2换弦有两处小失误;var4的半音下行音准貌似有些小问题;finale最后的大连弓,节奏拖慢了。”   “啊?谢谢您的建议。”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要开始练习了,出去的时候麻烦把门关上。”   光明寺永远瞄了眼墙上的钟,老天爷!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再不离开的话就要赶不上等下的试镜了,经纪人在校门口应该已经急的焦头烂额了。   说起来自己的行程是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满当当了呢?对,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就是由于那次令人回想起来都无比的恶心经历,导致她这两年以来都没接过任何工作。在这圈子里,最可怕的不是丑闻,也不是黑粉,是被冷藏。现在的人们崇尚“出名要趁早”这条黄金法则,五六岁的小姑娘已经出来接子役角色了,靠两三部被人所知过后,就是女一号了。   首席女主角,全日本最年轻的电影学院奖得主,抱歉,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只差一岁就满十八岁的光明寺永远如今演艺生涯可谓命悬一线,再不努力的话,就会彻底淡出众人的视线。不光如此,娱乐圈混不下去学业方面也是黯淡无光,当初没有听妈妈的话以东大医学系为目标认真读书,而是一意孤行走上了成为演员这条道路。她的人生如飘摇风雨中一株被连根拔起的野草。   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一通神秘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是经过处理,听起来像人捏起鼻子说话的那种奇怪的声线。   “只要你作为小提琴手参加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会并取得第一名,你就可以重新取回首席女主角的宝座。”   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这和她的女主角宝座有什么关系?况且她从来没有在镜头展现过自己在小提琴方面的才能,拨打这个电话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怎么?你还在犹豫吗?以你现在的处境你难道想拒绝我吗?”见她半天不做声,电话那头的人催促道。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答:“我明白了,只要我现在说同意就行了吧。”   “很好,明天头条见。”对方不等她拒绝,笑着挂断了电话。   “……”搞不好是被什么整人游戏之类的愚弄了。怎么可能?已经跌入谷底的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获得翻身的机会,买彩票中个一千万日元听起来都比这个实际。   “首席女主角光明寺永远的全新企划?!‘我要取得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第一位’!”   “噗——咳咳咳咳咳”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的永远一边悠闲地享用着早餐一边阅读着日报,看到头版头条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   实、实现了?!   就在同时,手机响起,是久违的经纪人南裕子打来的电话。   “永远酱你做了什么?电视台的人叫我们十二点抵达商量企划……你、你背着我偷偷和某个富商二代交往了?”   这句话槽点太多实在不知如何吐起:“怎么可能啊裕子姐。”   “先不说那么多了,公司给你配了新司机,叫中村,我们现在赶过去,你半个小时之后从家里出来。”   挂掉电话,永远的脑子还是懵懵的,就算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她对这件事还是完全没有实感啊!先不说别的那个两年以来对她不闻不问的公司,居然给她配了司机?   她于是心一狠往自己脸上一掐。   “哎哟疼疼疼!”看来不是在做梦。   “光明寺永远小姐,跟您解释一下。这个企划每两周一播,内容就是永远体验星奏学院高中生生活并参加演奏大赛,全程有跟拍,每周都有相应任务,只要有一次失败,你就必须退出比赛并取消企划。”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永远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往常的综艺都有台本,是赢还是输根本不重要,只要令人印象深刻,制造出来的综艺效果观众买账,那就算她成功了。如今却要以胜负来决定企划能否存活,简直闻所未闻。而且,这个企划不单单考验她的琴技,比如第一周的“找到钢琴伴奏”“与其他参赛选手完成一次合奏”考验的还有她的人际交往能力。   总监督高山看着少女沉默着,又补充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企划准备太过仓促。如果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打电话给我咨询。”   “谢谢,我会尽全力的,接下来的日子里请您多多指教。”永远对着总监督九十度鞠躬,用充满元气的声音回答。   本来以为传闻中顶撞导演的首席女主角会是什么难相处的角色,没想到是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高山心里不禁对光明寺永远产生了好感。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到底要怎么做嘛?”   吃过晚餐后的永远闲着没事就开始上网,没想到2CH关于“光明寺永远参加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比赛”的讨论串炸了,一方面是死忠粉的应援,看着让人心情大好。“Towa酱终于有资源了,可喜可贺,自从《苦味初恋》之后就好少看见她了,新企划加油。”不过更多的是路人在问“光明寺永远是谁?”“一个演员去参加古典音乐比赛?简直闻所未闻。”“还上了头条,估计是炒作。”   总而言之,意思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网络的炎上只是一部分,一想到报纸的头版头条是面向全国观众的,永远握着鼠标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永远酱失去信心了吗?”经纪人南裕子看着她抓耳挠腮的样子,笑得很快乐,“哎呀呀,这可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宣传机会呢,说不定通过这次企划,可以重新拿到好的剧本哦~”   “这种事情我知道啦,”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永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我会用尽全力的,这次也谢谢裕子姐这么多年对我不离不弃。”   “你有干劲就好,这次你家人一定也会看到这个企划,看到你重新捡起小提琴,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算了吧,他们只会更加坚定我当演员没有前途这个想法。”说着说着永远的语气低沉了许多,“已经坚持了那么久,我不想半途放弃。这次企划我一定要拿出好的成绩,才能让他们彻底没有异议。”   不想继续下去的永远迅速转换话题:“裕子姐明天可以安排我参观一下星奏吗?我只是想简单看看校园,不会耽误很久的。”   “没有问题,那就给你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吧。”   第二天导演组就给她安排了参观星奏的行程,时间为下午三点至放学,此后她还要赶场,南裕子特定嘱咐了她好多遍注意时间。   在这之前她查阅资料,大致了解了这所学校的构成。这所学校分为音乐科和普通科,没有规定学生必须要进入哪一科学习的限定,只是音乐科是全国有名的音乐名门,所以一心一意学习音乐的人自然选择在音乐科就读。   不知道他们会把我安排到哪一科呢?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音乐科吧。永远想着。   看着一个个上着天蓝色开襟泡泡袖水手服下着深蓝色裙子的女高中生从她身边经过,步伐整齐,仪态端庄,看来音乐科有不少学生家境优渥的情报应该是属实。   而关于这所学校的音乐比赛,更是有一个久远的传说。   由于星奏学院的创立者在青年时期曾经救助过音乐精灵莉莉,莉莉为了报恩,将音乐的祝福赐予了那个青年建立的学校所在的土地,并长久地生活在了校园中,不断地给予星奏学院音乐的庇护。校园里也放置着音乐精灵的雕像。精灵的存在不为普通人所知,但是创立者的后代以及一些与精灵有着共鸣的人可以看到精灵。   当有人看到精灵时,学校的钟声就会响起,预示这一年将会举行盛大的校内音乐赛。至于参加比赛的人选,据说是由精灵规定的。那乱入的自己又算个啥?鬼才知道!   鉴于音乐科和普通科的校舍是分开的,大致参观完音乐科的教学楼,永远就来到了普通科。   不得不说,好像还是普通科的氛围更像通常意义上高中应该有的氛围,一打下课铃整栋楼都像炸开了一般,热热闹闹的。   幸运的是永远在普通科还发现了不少自己的粉丝。   “Towa酱超绝可爱,我最喜欢你的《月光爱人》了,里面的禁忌之恋真是太经典了。”   “那是我的出道作品,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永远握着粉丝的手,笑容清清亮亮,“在这里能够遇见女饭我真是太开心了。”   还有男饭知道了她的行程,特意买了礼物要送给她。是她最喜欢的棒球队的T恤!   “好开心哦,但是有规定不能收大家的礼物呢。”   “这样啊,”对方像是受到会心一击,一副哭泣脸,但是他不知道说着拒绝的话的永远心里滴着老血。   “别伤心嘛,我真的很喜欢这件衣服。”永远接过衣服然后往身上一套,对着镜头摆出剪刀手的姿势,随行的工作人员立刻用拍立得记录下了那一秒。还到粉丝手里的时候,就是一张签了名的照片和在偶像身上停留了三十秒的衣服!   “Towa酱赛高!”那个男饭的表情瞬间亮了,只是没想到围观群众纷纷效仿,有的人让她签校服,有的人让她签课本,还有的人直接让她签手上……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是谁,总之要个签名也不亏之类的吧。幸好上课铃响老师出来维持秩序,否则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离开这栋教学楼。   最后参观的是星奏的练习室,设备豪华,环境优雅,果然是音乐名门的练习室!永远立刻觉得自己手痒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理事长能否试用一下,理事长欣然答应。   准备工作完毕,基础热身练习完毕,开始拉曲子了。   ……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随想曲》第二十四首——主题与变奏。   太久没有演奏这么考验人的曲子了,永远特意放慢了一些速度,以自己手生的程度,能拉完全曲已经是奇迹了。   纯净、空灵、精妙,如同春日溪流一般跃动的旋律响了起来。即使是一首高难度炫技的曲子,在她的音乐中也没有丝毫的攻击性,而是洋溢着缤纷的色彩。“音乐是热情洋溢的自由艺术,像自然那样无边无际,像风,像天空,像海洋。不要把它关在屋子里,关在心里,要演奏出来,和别人一同享受这种快乐。”从前教授她小提琴的老师曾经说过的一番话始终铭记在她的心间。   一曲终了,永远顿感自己额头已经开始出汗了,再看了看手中的琴,居然连指板都湿了。不愧是鬼畜神曲,上公演时她连续唱跳三首才有这种出汗量。   “你在别人的练习室里做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地突然出现,吓得永远抖了一下。   她转过头望去,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天蓝的发色,面容沉静而清秀,不苟言笑,有一种不易让人亲近的高贵仪态。   看着永远不明所以的样子,男生似乎有些不耐烦:“这里是我提前预约的练习室。”   原来是占用了别人的练习室。“对不起,打扰你了,我现在就离开。”   在她离开之前,男生就对她说了开头时的那段话。   除了速度是她刻意调慢了之外,其他居然全部都听出来了。这个男生绝非等闲之辈!   本来还想见识一下他的实力,不过眼下真的是要来不及了,永远一路小跑最后上了车,被心急如焚的南裕子思想教育了半个小时之久。   Chapter 2   “大家好,我是光明寺永远,专长乐器是小提琴。很开心可以作为借读生加入这个班集体,以后的相处过程中如果有给大家添麻烦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音乐科2年A班新来了一位特殊的学生。   在黑板上写下名字的汉字写法后,永远向大家做起了自我介绍。正对她的方向有一台摄像机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   给她安排的位置原本在第一排,这样便于拍摄她和教师的互动,不过永远还是选择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来。一是比较低调不会引起其他同学的反感,二是因为她除了乐理之外也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能互动才有鬼呢。   来到最后一排,她才发现同桌有点眼熟,多了一副框架眼镜,但天蓝色的头发很有辨识度,是昨晚在练习室遇见的那个男生。不过对方今天看起来也很凶,还是不要轻易招惹比较好。   直觉告诉永远这里的人至少有一半都对她有敌意。毕竟不是本校的学生却莫名其妙获得参加比赛的空降资格,又在给全国读者的日报上上大放厥词,简直是在看不起鼎鼎有名的星奏音乐科,如果是她的话她也会对这种人产生反感。   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承担自己种下的恶果。   她小心翼翼地借由请教课业问题来破冰,所幸在摄像机前大家还是给她这个面子的,一来二去中午也找到了一起吃便当的伙伴,还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始。   作为演员,必须有自我修养。演什么就要像什么。既然现在设定是开朗学生妹,那就必须阳光起来,打肿脸也要撑下去。无论遇到什么刁难,都要若无其事地微笑圆过去。所谓强者,从来不会主动挑衅。上门找茬来的,都是因为可怕的嫉妒心。   “光明寺桑能够参加这次的校内音乐赛想必是实力超群咯。不知道你学了多久的小提琴呢?”   “我是从七岁才开始学的,比很多人都晚。”   “呵呵确实晚呢,我从四岁就开始学习钢琴了。”   “四岁的时候我还比较野,那时候静不下心学习这么需要毅力的东西。”   “还好啦,”爱野纪子看着面前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女生,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那么光明寺桑有参加大赛的经验吗?”   “没有参加过。”   “师从哪位呢?”   “……这个,抱歉,不太记得老师的全名。”   “偶像专用的小提琴肯定特别贵吧?”   “价格其实我也不太了解。”   对方越是认真回答问题,纪子心里就越是怒火中烧。凭什么这种在古典音乐界听都没听说过的无名小辈都能参加比赛?他们音乐科的人每天辛辛苦苦两点一线却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   “哎呀爱野桑,吃着饭就不要聊学习了嘛。”一起吃饭的还有一名叫做森真奈美的女生,专长是钢琴,“话说我看过光明寺桑的现场演奏,确实相当不错,月森同学这回说不定遇上对手了。”   “月森同学?”爱野的语气带着嘲讽,“森桑的评价是不是有点过高了啊,月森同学可是这次大赛冠军的有力争夺者。”   “打断一下,”一头雾水的永远问道,“请问月森同学是?”   “就是坐你右手边的那位男生,专长也是小提琴。出生音乐世家,参加过很多国际大赛,基本都是冠军。”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大家都肃然起敬,连饭桌上的章鱼小香肠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都变得神圣纯洁起来。   果然,昨天见面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种强大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她的预感还是准确的。真可惜啊,如果那时留下来偷偷听一下该有多好。   “光明寺桑好歹也是国民级的女演员嘛,你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森笑眯眯地拍了拍永远的肩膀,“你要加油呀。”   “嗯,多谢森桑的鼓励,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虽然是已经过了气的国民级女演员。   “哎普通科的学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爱野突然指着教室门口,那里站着一个墨绿色头发的高个子男生和一个红色头发的女生,由于校服不一样,他们光是站在那里就很引人注目。   “劳驾,这是老师叫我们送来的。”墨绿色头发的男生朝永远她们说道,“能帮忙搬进教室里吗?”   见其他人不为所动,两个人站在有些尴尬,永远向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说着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帮忙卸下了两个人身上的杂物。   “Thank you……哎等等,你不是那个电视里的那什么女演员吗?”   “土浦君你这样很失礼,”妹子对名为土浦的像看到UFO那样的夸张反应感到好笑,“是光明寺永远桑啦。”   “日野同学,这是你的竞争对手之一哦。”土浦向她讲解道。   “竞争对手什么的……”日野欲言又止,看起来心事重重,但是永远的眼神好像瞬间被什么东西点亮了一样,很热情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日野香穗子,来自普通科2年5班,请多多指教。”   “香穗子,很可爱的名字。”永远向她伸出了手,“往后的日子一起加油吧!”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里,日野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抬头看向对方的时候,却发觉那个扎着丸子头少女笑起来有很深的酒窝,眼神里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便一时忘记了紧张,伸出手与她回握。   气氛正热烈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能让开吗?”是那个叫月森的人,“碍事。”   意识到挡住了过道的两个女生立刻说了抱歉。   “这么多东西光明寺桑一个人搬不动,麻烦你能帮忙一起搬进教室吗?”土浦朝着他的背影说道。   “那么你们帮她一起放进教室不就好了?”月森一回头,甩了几个字,“与我无关。”   这句话像一把火点燃了土浦的怒意:“喂——”   “没事的,土浦桑,”永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秀了秀自己的胳膊,“不要小看我,初中校运会的时候我把5公斤的铅球甩了12米远哦。”   日野香穗子对身材纤细的怪力少女这个设定吃了一惊:“看不出来光明寺桑这么厉害。”   送走两人之后,永远开始了搬砖大业,余光偷偷扫过教室一角,月森头也不抬地在看书,那种认真的模样好像就算发生了地震也不会惊扰到他似的。   本来还想着是第一个认识的参赛选手,说不定能有幸一起完成第一周的任务。可是看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请求的话到了嘴边又会被残酷的寒意重新憋回心里。   还是找别人吧,刚才的日野同是女生又好相处,说不定她是最佳人选。   下午放课铃打响后,永远就快步前往普通科2年5班寻找日野,却扑了个空,同学说她已经去了练习室。   “真是勤奋啊,日野桑。”普通科的同学参加比赛要比音乐科的同学更加困难吧,毕竟需要面对更多的舆论压力。   终于找到了。看见了玻璃门外红色的身影,和她肩上架着的小提琴。   她也是小提琴手!   “吱呀——”一阵锯木头一般惊心动魄的声音吓得永远差点撞在玻璃门上。   “什么啊这个演奏?!”   “在我们面前不值得认真演奏吗?”永远这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日野身边站着一个神情恐慌的女生,从领带颜色看,是学妹;对面还气势汹汹地立着三个女生,恐怕来者不善。   日野香穗子放下小提琴,深感被坑。她本对小提琴一无所知,因为看见了精灵被迫参加了校内音乐大赛,而这把小提琴号称魔法小提琴,任何人都能用它拉出完美的曲子。结果现在却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把我对你的信任还给我好吗?日野陷入了绝望之中。   “香穗子~”突然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日野回头,看见今天早上那个音乐科的少女正挥着手蹦蹦跳跳地朝她跑来。   光明寺永远!   “香穗子好过分,不是说好放学等我一起练习的吗?”少女很自然地挽起日野的手,笑眯眯地说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不,我并不认识她们。这位是……”   “我是一年级的冬海,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学妹看起来有点慌张,鉴定完毕,是只软妹纸。   永远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会缓和局势,没想到那三个女生意想不到的硬气,偏偏不卖她这个面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一下子集齐了所有令人讨厌的女人。”   “首席女演员光明寺永远小姐不去拍不伦虐恋大戏跑来这里参加什么古典音乐比赛?还最年轻的学院奖获得者,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是什么眼光。”炮火立刻朝她开启,“有这种不干不净的人参加比赛,简直是对古典音乐的大不敬。”   “说不定能参加比赛也是通过什么‘特别’的手段……”   “喂你们这种人身攻击也太低级了吧。”日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了一句,但是看看永远,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都被人这样说了还忍让,难道是太过生气脑子一时短路了吗?   Chapter 3   “各位的话让我迷惑呢。”停顿了大概半分钟的永远微笑了起来,面容纯净无暇如一张白纸,只可惜人们往往只看得到纸面的柔软,忽略了边缘往往带着刺人的尖利,“木村健一校长在全日本的古典音乐界是如何德高望重,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大赛的水准又是如何一流专业,相比起来渺小平凡的我居然能靠‘特殊的手段’占据一席之地。我不明白是各位对于我的评价过于高了呢,还是……对于自己所就读的星奏学院估计过低了呢?”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两年的经验足够让她见识anti的可怕和舆论的压力,要没个强大的心脏和坚硬的脸皮,早就被大浪淘沙了。   记得有一次她开见面会,粉丝与自己的交流时间是掐表计算的。有一个黑粉特意买了一大堆见面会门票,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难听的话辱骂了一小时,还对她竖中指。这一个小时里,永远始终保持着微笑,在那个疯狂的人被保安拖走之际,她握着他的手,就像对待之后的粉丝那样热情地说道“谢谢你的光临,下次还要再来哦”。   不过在永远的心里始终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fan和亲友。   “还有各位对我的戏路可以有所误解,我的剧本都是经过挑选,并不是只接空有噱头的片子的,这点从收视率就可以看出来了。还有在各个年龄段都有我的影迷,和您们一样的学生也是占很大比重。如果他们路过听到了刚才那些言论会伤心的,还请各位谨言慎行,就事论事,不要牵扯没有关系的人。”   这下恶女三人组哑然了,该死,这女人三言两语不仅把面子找了回来,还把她们推到了不尊敬理事长、不尊敬星奏的立场上,还用偶像的人气威胁他们。   “厚颜无耻,”为首的女生叫近卫十和子,她还在做最后的抵抗,“我们只不过在质疑你们的水准究竟能否达到参赛要求,不过以光明寺桑如此自满的语气,看来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了。能否让我们领教一下你娴熟高超的技巧吗?”   “当然可以啊,”又是故技重施想让自己步日野的后尘吧,岂能让你称心如意?“下个星期天的晚上打开电视诸位就可以听到我的演奏了,之后有任何建议请多指教。”   “你——”   “到此为止了。”两个突然出现的人适时介入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大战。   那是两个男生,一个紫色长发气质优雅,另一位发色偏青的在和日野打招呼。   如果刚才在格斗游戏中她们三个人被永远挫了一下血槽立减,那么那个紫发的男生就是一个大杀器,他一出现敌方立刻缴械投降,变得像着了魔似的直叫“柚木sama”。   柚木sama开了口:“这几位小姐比起我们参加比赛有更多的困难,要多多帮助她们啊。”仿佛有一束圣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仿若福音降临。   众教徒惭愧地垂下脑袋,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最后在突然登场的报道部二年级生天羽莱美的建议下,日野于一个星期之后要在三人组面前演奏。之后永远在介绍下也认识了那两个男生,都是学长,一位叫柚木梓马,专长是长笛;一位叫火原和树,专长是小号。都是这次比赛的参赛选手。   “日野桑的挑战也是不错的节目素材呢,你说是吧?光明寺桑。”   “唔,对啊,‘普通科VS音乐科,星奏学院的重大变革?!’类似这样的。”   “光明寺桑的脑子里真的都是企划……对了,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是啊,”终于进入正题了,永远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以不容拒绝的目光对她说道,“节目第一周有一个任务是找一名参赛选手共同演奏,我认为没有比香穗子更适合的对象了……哦,不好意思,一时没改口叫了你的名字。”   “没、没关系,那么我也用名字称呼你好了。”日野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觉得以自己的实力来说配合不了永远的演奏。那个冬海学妹也是参赛者吧,要不你问问她?”   被点到名的冬海脸瞬间涨红:“对对对不起,光明寺学姐……要上电视的话我果然还是……”好吧妹纸她害羞了。   “光明寺桑不是与月森君同班吗?你征求过他的意见吗?”天羽提议道。   “说实话我和月森同学不太熟,所以还没有开口问。”比起去撞冰山,还是先找更有亲近感的人成功率更高。   “你们说的月森君是月森莲君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柚木微笑道,“我也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呢。技术过硬,就算上电视节目也不会有任何因为紧张出现的失误。而且双小提琴的配合应该更为百变与灵活不是吗?”   月森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位的全名。既然大家都那么说了,那就试试看吧!她离开了喧嚣的人群,来到宿命的音乐楼前。永远觉得此刻自己化身为北冰洋上迎风而立的剁手,身处的船随时都有可能触礁沉没,悲壮而惨烈。   听说月森莲经常在练习室出没,那么就挨间搜过去好了。永远轻手轻脚地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实则用余光快速搜索月森莲的所在。   “?”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是月森莲,那是今天中午一起吃午餐的爱野纪子。   好像来得正及时,她正要开始演奏。   她触响了几个音,徐缓、庄重,然后便是——   迅速进入主题的低音快板!仿佛一阵狂风略过,顷刻间夺走了听者的心跳。   贝多芬《暴风雨奏鸣曲》的第一乐章!   这首创作于贝多芬耳病加重,生活寸步难行的挫折期,充满奇异、灰暗的紧迫感,人生与艺术的交融,理想与现实碰撞,热情、狂躁、悲怆……同时还有坚韧的意志。   阳光慢慢暗了下来,夕阳的橘红色罩着整间琴室,爱野纪子美好的剪影朦胧得犹如印象主义代表德彪西笔下的旋律,可她确确实实是在演奏着贝多芬的《暴风雨》!   “居然在这里偷听。”   回过神来的时候,爱野已经叉着腰站在门边盯着她了。   “爱野桑……太棒了,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棒的贝多芬……之一!”   本来有些反感这种直白的夸奖,不过看着永远真诚的模样,纪子还是有些得意:“你现在才知道啊……不过那个之一是怎么回事。”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爱野桑可以担任我的钢琴伴奏吗?”永远鼓足勇气说了心里话。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啊,糟糕!这样好像太冒昧了。   “不要。”   本以为自己直接的拒绝会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光明寺永远饶有兴趣地和她聊了起来:“好快,你连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我,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直接地拒绝。能让我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不要就是不要,”爱野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她,心想这人脸皮真是够厚城墙一样,“你不会叫电视台的人帮你找?反正也只是找个陪衬的钢琴,应该很多人愿意当你伴奏吧?”骄傲如她,又怎么会甘心当别人的伴奏作绿叶?   “我相信电视台找的人没有一个能把贝多芬弹得这么好。”   爱野纪子奚落似地笑了起来:“拍马屁也没有用。好,那就实话实说。我讨厌你,觉得你很碍眼,所以不想帮你伴奏,这个理由成立了吗?”   “理由是和别人一样的吧,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突然就被选上参加这么重大的比赛,”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永远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多少让人放心了一点。”   看着爱野呆愣的样子,永远解释道:“那证明你只是讨厌我夺走了你上台的机会,并不是讨厌我这个人。既然不是发自真心地讨厌我,还请爱野桑好好考虑我的请求。”   居然回答得这么自豪!这个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那你觉得一个人有可能给她不喜欢的人当伴奏吗?不,反过来问好了,如果那个人讨厌你的话,你也会毫无芥蒂地与他合作吗?”   “介意不介意什么的,如今的我就和你一样是个在自己的战场上失败的人,没资格选择。”   爱野气急:“谁要和你相提并论啊?你这个过气女主角。”   “你没被选上参加比赛,不就是我们相像的最好证明吗?与其在这里发泄愤怒,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做比较有实际意义吧。现在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不准备好好利用我吗?”   少女的话渐渐渗入了爱野的脑髓之中,她看着光明寺永远的眼睛,却只能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倒影,这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人如果是眼前的人,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到……那件事。   那件埋在心底最深处,无人知晓的秘密。   “你……该不会是梅菲斯托菲勒斯的转世之类的吧。”   “哈啊?那是什么?”   看来大名鼎鼎的偶像读书少,没看过《浮士德》:“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自此,故事终于有所转折,爱野靠在椅子上朝正在校音的永远说道:“丑话可说在前头,我眼光可是很高的。哪怕一个不满意我都会拒绝你的请求。”   “我知道的,我只是顺其自然地看心情演奏,不会有任何压力的。”   “你要演奏什么?”   “既然刚才听了一曲贝多芬,”永远把弓放在弦上,进入了愉悦的待续状态,不再是八颗牙的商业微笑,此刻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悦,“那么我也来一曲贝多芬吧。”   ……   “结果爱野纪子就答应了你的请求?”坐在回家的车上,南裕子看着一路哼着歌的少女,就知道她今天一定有好事发生。   “嗯,”永远开心地直点头,“不过是有条件的,‘这次比赛必须拿下第一名,否则第二次我将不再担任你的伴奏’。”顺带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了爱野别扭的语气。   “不错嘛,第一天就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形势看好啊。那么第二个任务进展如何?”   一想到还有第二个任务,永远又回想起了和爱野的对话。   “和月森合奏啊?能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不是特别有勇气……就是特别蠢。”   “为什么这么说呢?”   爱野耸耸肩:“性格不好相处要求又高,到现在都没人敢担任他的钢琴伴奏。”特别强调了是不敢,而不是不愿。   “不过,如果他真的答应和你合奏,说不定事情会有所改观吧。总而言之,good luck。”纪子突然用咏叹一般的语调唱了起来,眼角带着兔死狐悲的凄凉。   电话铃响了,她一看屏幕,立刻按下通话键。   “喂,外婆。”   “好好好,你先别激动。”本来陷在座椅里的永远立刻直起身子,“妈妈呢?哦今天加班。哪个医院?还是上次那一个?行行我懂了,你千万不要着急,我十分钟之内赶到!”   “怎么了?”南裕子问道。   “外公突然休克,”永远凑上驾驶座,对司机说道,“中村叔,麻烦去横滨市立大附属医院,开快点,麻烦您了。”   Chapter 4   “光明寺纯一的家属是哪位?”   “这里。医生您好。”   “小姑娘,你是光明寺纯一的……?”眼前的少女一看就是未成年,要解释病情的话还是要有可靠的大人在场比较合适。   “外孙女。”永远说道,“我外婆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所以一会儿我会跟您说一下我外公的病史。”   和外公同姓?医生发觉了细微之处的不和谐,不过,这是病人的隐私:“但是你外婆是最了解情况的人吧,还是务必请她到场,这对我们的确诊很重要。拜托了。”   “今天去买菜之前还好好的,回到家突然说自己胃难受,然后就是呼吸困难。”光明寺亚理大概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虽已年逾古稀,但这位老妇人看起来大概只有六十出头。此刻她满面愁容,全靠永远的搀扶才能勉强维持精神。   “我查看了一下病历,病人的身体不是太健康啊。初步诊断是轻微酸中毒,体内胃酸失衡影响到了心脏部位引起的暂时性休克。”   永远点点头:“血压过高,有糖尿病,脂肪肝,平时靠吃药运动也能勉强维持,就是每半年这样都要去一次医院,不过我外公两天前刚从另一家医院出院,原因是胃溃疡。请问为何短短两天时间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加重?”   “怀疑是住院期间产生了细菌感染。医院病人多,细菌也多,感染的几率远远大于在家活动。”   “他啊,总是嫌自己病太多拖累子女所以总是挑便宜离家近的医院。我早就说过啊!那种医院哪里靠得住啊!”   眼见外婆情绪激动,永远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她极力维持自己的冷静:“那么请问现在如何治疗?”   “现在还在紧张治疗中,我们试图用氢氧化钠中和患者体内过多的酸性物质。只要情况有所好转,我们就可以让他离开ICU进行常规检测,到时我们会给出进一步的治疗方案。”医生出示了目前的报告结果,“不过药物有些昂贵……”   “多贵的药物都请用上,只要能成功,多贵的药物都没问题!”身体前倾,永远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 “我外公……就拜托您了!”   她觉得精神有点恍惚,一种血液倒流的晕眩感让她有些头痛,她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   从会诊室出来之后,永远便劝说外婆回家休息,她呆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电话通知就好了。可是老人家态度强硬,一定要陪着这一晚,“就算是首相来赶人我也绝不会离开这个地方!”无奈,一老一小只好坐在ICU外的长椅上靠聊天消磨时光。   这场景让人怀念,想起小时候大晚上看了恐怖片不敢一个人睡,跑到外公外婆的卧室一边哭一边声称房间里的贝多芬海报眼珠子会转动表情好吓人,当时还被外公训斥“这丫头专挑好时间出来坏事,这么没有眼力见以后出社会一定得罪人”。外婆总会给外公一个白眼,然后讲甜到发腻的爱情故事哄难缠的她入睡。   而现在,上了年纪的外婆靠在她的肩头,永远突然从回忆里惊醒了。一直守护着她的人渐渐老去,开始需要有所依靠。   “你外公啊,平时在家里没事干就爱叫一帮和他一样没事干的老家伙来家里喝茶,特意开电视向他们吹嘘‘一换台都是我家永远,真是没办法’。”   “上次你回家吃饭的时候说他做的鱼子蛋卷好吃,老家伙可高兴了,连续做了一个星期,害的我看到鱼子都想吐。”   “整天说要去参加粉丝见面会,又说自己还是不去了,因为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会走不动道,其实我知道……他是害怕看见工作时的你。”   “别说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永远说着就从背包里取出一条备用的毛毯盖在亚理的身上,再说下去只会让她更加睡不着觉。   “永远,对不起,是我们老了没用,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们,你就可以无拘无束地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看着埋在自己臂弯里哭泣着的外婆,永远心里如刀剜一般难受。她轻轻抱住亚理,以免让她看到自己没出息的表情:“从小到大都是外公外婆在照顾我,保护我,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说什么后腿不后腿的,我真的不爱听。而且啊我现在有了新工作,日程排得满满的,裕子姐他们都对我很好,我没受什么委屈,真的。”   好不容易哄老人找到地方睡下了,永远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一条新信息。   是妈妈发来的。“刚做完一个病人的手术,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在过去的路上,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永远马上回复:“今天晚上有我就可以了。你应该很困了,先回家睡个觉,明早再过来吧。”   而现在暂时没有特殊情况,她也能小小地眯一会儿眼睛。永远戴上耳机,音乐在流动。   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在舒缓的旋律中,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头脑也变得空旷起来,困意渐渐袭来……   永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医生过来告诉她病情终于稳定,今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心里的巨石终于彻底放下了,她看了看手表,唔,凌晨五点,稍微吃点东西就可以去学校了。   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老天!反正不是一个首席女主角该有的形象。   用冷水冲洗了很久,小心翼翼补好了妆,又灌了几杯黑咖啡,这下才敢离开医院。   不过整个早上她都处于浑浑噩噩之中,老师在上头洋洋洒洒地说着流派研究,她在下面迷迷糊糊地钓鱼打盹,有时候惊醒过来发现课本已经从78页跳到82页了,又要找时间重新补充笔记。真见鬼!   “我、我是音乐科一年B班的冬海笙子,主修单簧管。”   “音乐科一年A班,志水桂一,主修大提琴。”   ……   ……   “光明寺桑?光明寺桑?”负责这次比赛的事务的金泽纮人看着坐着陷入沉睡,面容安详的佛像少女,轻咳两声加大音量,“光明寺桑?!”   “哎哎,”被叫到的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发现自己失态后立刻表示抱歉,“不好意思,有些懈怠了。请问现在的话题是?”   “自我介绍,彼此熟悉。”   “哦,好的。我是光明寺永远,现在暂且就读于音乐科二年A班,专长是小提琴。请大家多多指教。”   “好吧,就是以上七人。”金泽老师搔了搔头发,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比赛将分四个阶段进行,每次选拔赛都会排出名次,最后再决定出综合优胜者。每次选拔赛都会给出一个主题,虽说可以自由选择曲目,但所选曲目必须符合主题。也就是说,对曲子的诠释是很重要的。不过呢,在争夺名次之前,还是应该加深对音乐的理解。不管怎样,希望你们不要忘记音乐给你们带来的快乐。”   没想到这个老师看起来懒洋洋的,说出来的话还是意外有干劲嘛。永远用力点了点头,在心里轻轻给自己说了声加油。   会议结束后,眼见月森要离开教室,永远立刻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打算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问他是否能够合奏。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墨菲定律,事情往往会朝你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那个,永远桑,你现在有时间吗?有件事情可以麻烦你帮忙吗?”日野开口叫住了即将快速起跑的少女,“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不不不,我没什么事,乐意效劳。”哎,月森的事就暂且放在一边吧。   “要我演奏这首《加沃特舞曲》给你听一次吗?”永远快速翻了翻手上的乐谱,“原来如此,香穗子要演奏这首歌给那三位小姐啊。不过,为什么要听我先演奏一次呢?”   金泽老师走后,两个人就直接借用了开会用的教室进行练习。   “因为这首歌我昨晚试着练习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拉的水准好烂。完全比不上昨天下午在天台上演奏的《圣母颂》。”   “《圣母颂》?”   “嗯,”日野点点头,“昨天路过练习室的时候听见了月森君的演奏,真的很好听啊,就自己在天台上试了一下,当时的心情真的是很激动。虽然再次遇上月森君的时候,他还是说我的水准上不了台面。我想我可能适合用听音记忆的方式学习乐曲,所以拜托你了。”   原来昨天去了天台,怪不得死都找不到人。永远笑着回答:“没问题,《加沃特》我小的时候也拉过呢,真是唤起了不少回忆啊。是首活泼可爱的曲子,很适合香穗子。”   想当初学小提琴的时候学曲子都是要靠老师鼓励的,一种零食换一首曲子,《加沃特》是用一个抹茶芝士换来的。为了领悟原曲情感,老师还教她学习简单的法国宫廷舞步。现在回想起来,那位老师对年少任性的自己真是煞费苦心,尽职尽责。   回忆起快乐的时光,永远拉动手中的琴弓。   初学小提琴的日野香穗子不知道用什么什么样专业的术语来形容她所听到的音乐。琴声回转流畅,情感奔流,感觉如同风中漫步般怡人——可以肯定的是,光明寺永远在竭尽全力用她的琴声解读这个世界的美好,她在为这个世界上所有愿意聆听音乐的人演奏,而听的人也倍感幸福。 月森莲和光明寺永远,两个人的音乐是不一样的。月森的音乐很纯粹,那是一种熟能生巧让人安心的演奏,能够忽略掉其他所有的一切单纯地享受旋律的美妙;而光明寺永远,她的音乐有一种魔力,在听见她的音乐时,你的其他感官仿佛是与听觉连通的,你能够接收到她的电波,比如她现在一边拉着曲子一边用脚轻轻打着拍子,各种小动作都让你感觉着她音乐里的表情。昨晚她听了很多版本的《加沃特舞曲》,但无疑是今天的这一次最有特色,让人无法忘记。   奇怪,怎么突然在心里把这两个人比较起来了?或许在他们两个人的下意识里也把对方当成对手了吧。虽然风格截然不同,但两人对待音乐无疑都是诚挚的,对音乐缺乏诚挚的人是无法表达这种优美的音乐的……比如靠魔法小提琴作弊的自己。   “哎?”永远突然停止了演奏,翻了翻谱架上的谱子,“接下来是什么来着?记不得了!”   “……哈啊?”是谁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小的时候演奏过的所以绝对没问题的来着?日野对她突然的急刹车表示接受无能。   “小的时候没有养成认真看谱演奏的好习惯,年代太久远了又记不全谱子,再拉下去怕误导你,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咯。”   原来那么厉害的永远也免不了存在弱点啊。日野感觉这次从示范中还是学到不少的,对这首曲子也有了点底气:“我知道了,这周的表演永远会来看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来。”   “我当然希望,因为总感觉永远在场我会多很多信心。”察觉自己的说法太过直接,日野的脸颊微微红了,“不好意思,好像太烦人了。毕竟你工作那么忙,不来也……”   “不会啊,我很喜欢香穗子有话直说的样子,一定会来帮你加油的。”   看样子打起精神了嘛,刚才自己演奏时那种低落的样子真是让人担心。   走在路上的永远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加沃特舞曲》,不过没演奏完成真是逼死强迫症啊,今晚回去还是把它完整地拉一遍的好。   “什么?月森你这家伙,再说一遍试试!”   “各位学长,如果你们那么想参加比赛的话,应该去向学校申诉,而不是来找我吧?”月森的语气跟喂了冰碴子一样冷,“而且就算我辞退这场比赛,也不见得你们会被选上。”   月森同学,面对来者不善的时候态度还是这么强硬啊,这种直率的性格真让人敬佩呢。   但是下一秒,不出所料,他被粗暴地按在了墙上。   他只有一个人,对方有三个人,要是她没撞见这件事,明天看见的月森莲,说不定就是熊猫眼了。   好吧,现在可不是脑补的时候,而且去叫老师来帮忙也来不及了。她必须做些什么解决那帮怒火中烧的学长。   Chapter 5   “学长,你的钱包掉地上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为首的男生下意识放开了手去找地上的“钱包”,发现自己被愚弄后恼火地再度抬起头,却发现目标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个突然出现的女生将月森带出了危险的墙角区域。   “你是谁”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少女竖起了一个stop的手势:“这件事就这么到此为止吧。”   “多管什么闲事,凭什么要听你的?”   眼前的女生才到自己的肩膀,是个不认识的后辈,说话的语气软软的,与其说她是来劝架,不如说她是来卖萌的。   永远冷静地说道:“各位的私人恩怨我是管不着,不过学校在这个区域有设置摄像头。月森是参赛人员,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是可以凭这个证据追究责任的,我只是不想让学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可是这小子……”   “目无前辈,态度傲慢,实在是太恶劣了。”永远从容地接下了话茬,“居然说出让前辈们出手在先的发言,就算被选作参加比赛也不可以这么骄傲。我相信他一定会认真反省,在比赛中好好变现,不辜负学长对他的关注和期待。”   这女生说出的话明着在批评月森,暗地里却是在讽刺他们没被选上还出手打人,和她说话完全没落得一点好处,不过看起来她也没有特意偏袒月森,就这样揪着不放今天也教训不了他们。   “切,无聊。”丢下这句话之后,他们就略显郁闷地离开了。   “呼~解决!”永远开心地拍了拍手。   月森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为了维护他的面子,他还是用以往那种不冷不热的语调说:“以后看见这种事件,应该以保护自己为先,万一伤到你影响演奏的话,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没那么容易受伤啦,”就这种边角料小角色我都对付不了的话,还混什么娱乐圈,永远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再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月森闻言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什么事?”   只见眼前少女露出了美丽而真诚的微笑,无懈可击童叟无欺:“可不可以先找个吃饭的地方慢慢说,这个时间了月森同学的肚子也应该饿了吧?这样吧,你带我学校去餐厅,我今天出门忙没来得及准备便当,现在快要饿死了。”   “……”我为什么非得听你的安排啊?突然觉得自己像上了某条危机四伏的贼船。   “啊啊啊~重获新生~”永远捧着面碗心满意足地把最后的汤都喝光之后,露出了满电状态的笑容,从前一段时间,她的通告几乎全都是关于美食的节目,拜这个所赐,她患上了一吃东西就会产生这种综艺特效的后遗症。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了吧?”比起永远面前的大腕豚骨拉面再配一份煎饺,月森只点了一份盒饭和他最喜欢的无糖酸奶,看上去清心寡欲。   特意挑了吃饱饭这个人类最愉悦的时间,永远终于向月森提出了合奏邀请。   “我拒绝。”接连两天被拒,这个学院一定是某些地方和我八字不合。永远的心里笼罩着一层阴云。   “为什么呢?是时间冲突还是因为要上电视所以不习惯?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我没有义务和一个连排练时间和睡眠时间都没办法保障的人合奏。”   “今天只是意外,如果排练的话,一切都会迁就月森同学的时间……”   月森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演艺活动和音乐比赛可以并行吗?我不管你的水平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带着这种半调子的态度来参加比赛,会造成大家的困扰。”   月森的发言犹如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在永远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诚然,她始终把演艺活动放在首位,就算是音乐比赛,也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她对待音乐毫无态度可言。只是利用小提琴帮助她重新回到大众视野,提高知名度,赚取更多的收入。   有时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   但她并不会因此放弃。只要不伤害到无辜的人,无论用多么无耻卑劣的手段,只要能赢就是胜利。   ……不意外不意外,毕竟是月森莲,太简单就点头sayyes的话就太无聊了。不过还真不是普通的难搞。如果爱野纪子是easy级别,月森莲起码能达到hard级别。   因为自己被这个人发自内心地讨厌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难得倒我的事。光明寺永远开始搬出心里的plan BCDEFG。   “那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了,很开心和你一起共用午餐。”   ……   “什么?你要我担任你和月森合奏的伴奏?他答应你了?”爱野纪子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没有,我被拒绝了。”   “那你还……”   “但是他一定会答应和我合奏的,一定。”爱野看到永远脸上的笃信,不由得摇了摇头。受的刺激太大,已经开始说梦话了吗?   岂料下午第一节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月森莲真的来到了她们面前。   “下午放学003练习室见,不要迟到。”   “嗯好的,伴奏我就让爱野桑担任了。”光明寺永远的脸上不带任何惊喜,她的语气客套而疏离。   “先声明,这是因为渡边老师的要求再加上我不想欠你人情。并不代表我认可你了。”   永远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不管出于什么,都谢谢月森同学这次能帮忙。对于音乐或许我的态度称不上认真,但是对于工作,我是百分之百投入的。既然把比赛当成工作,我对比赛也一定会拿出百分之百。”   月森冷着脸:“希望你真的说到做到。”   这两个人对视产生的压迫感,好强。待月森离开之后,爱野立即向永远询问她是怎么搞定月森的,她现在内心隐隐约约对这个女生产生一丝敬佩。   “我只是和同时教授我和月森的渡边老师提了一下企划而已。”和月森好好说没用,只好采取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强硬措施了。这下她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而事实也证明如此。在开始练习之前,他们还约法三章,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她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单纯。   “第一,每天至少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课堂或练习中不能出现疲倦的情况。”好不容易排满通告,她几乎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这个要求,无疑是大幅削减了她的工作。   “第二,练习时间是每天上课前一个小时和放学后两个小时。”每天三小时练一首曲子,最后的品质应该还是能保证。   “第三,我不会因为你是明星就迁就你。”这代表她没有特权,所有事情都必须经两人商量共同决定。好吧,反正只有一周,忍忍就过去了。   两个人共同商议,决定演奏萨拉萨蒂的《纳瓦拉舞曲》,这是一首极强炫技性的双小提琴作品,节奏生动,热烈欢快,同时在某种方面符合两个人的选曲风格。这首曲子的钢琴伴奏由爱野纪子担任,永远是一提琴,月森是二提琴。   这是永远第一次聆听月森的演奏,果然如她预想的一样精准细腻。他的基本技术非常札实,是以音色技术的平衡发展为原则,不带糅杂的多余累赘。演奏时的动作不多,不像别的一些音乐家经常用上大幅度的动作,他时时刻刻冷静地注视自己的弓及琴,颇有德国音乐家的气质。   那么问题来了——感觉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完成合奏?!   三个人的合奏,完,全,不,齐。就算是演奏同样的旋律,两把小提琴都有着南辕北辙的呈现,钢琴则完全不知道该跟谁,夹在中间相当憋屈。   “刚才这里为什么要抻那么长?不应该是三拍子吗?”月森脸都黑了。   “可是你不觉得一句一句地拉,抻长一点然后butter回来更有那种西班牙午后的感觉吗?”永远说着就试了起来,“旋律性更强更优美不是吗?大家喝着咖啡很悠闲,看着报纸聊着天。”这姑娘的思路已经完全跑到隔好几个时区的欧洲那边去了。   “原曲没有标明要这样处理,不要擅自加入不知所谓的感情好吗?”   “可如果要听原曲大家就听CD不就好了吗?没有变化没有创新哪里能够体现自身对这首歌的体会呢?”   “原曲作者是萨拉萨蒂,不是光明寺永远。”   “对啊,原曲作者是萨拉萨蒂,并不是巴赫。既然的热情奔放的曲子为什么不能更加放开去演奏呢?”   “你们两个别吵了。”爱野扶额,她早就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了。月森莲死扣音准细节,进入状态十分之缓慢,光明寺永远开始还好,越拉越兴奋,到了快速拨弦那里简直像脱缰的野马,要这种性格迥异的人在一起合奏简直是要了命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她倒是看到了两个人不同于往常的一面,比如她从来没看见月森莲说过那么多句话,也没想到平常把商业笑容挂脸上的光明寺永远有这么强硬的时候。   “纪子酱,我说的比较有道理对不对?”   两个人一齐看,哦不如说是瞪着她,搞得爱野纪子一阵毛骨悚然。这种烫手山芋怎么扔给我了?   “以听众的角度来说,确实是永远的处理方式更好听。”   眼看永远露出笑容,纪子毫不留情地将她打回原形:“不过,月森君的技术要高于你一筹也是事实,你刚才的演奏实在是太粗糙了,很多地方直接把我的伴奏遮过去了,相较起来我比较跟得上月森君的琴声。”   “你们两个先自己练一练吧,我出去买点喝的回来。”这里的空气太紧张了,还是出去缓一缓比较好。爱野纪子说完这句话就拉开琴室的门出去了,只留了两个斗争中的人互相纠结郁闷。   两个人拿着琴栽在原地大约有一分钟之久,月森问道:“……你还拉不拉的?”   “拉。”永远叹了口气,谁叫我命苦摊上这种企划呢?   “你从最开始拉到刚才re那里给我听听。”   对于月森突如其来的要求永远感到有些疑惑,不过她没想太多:“嗯。”   少女迅捷轻巧地拉锯着琴弓,她的身材匀称,长相偏向于国民喜欢的耐看可爱,并不算惊艳。她大概非常擅长演奏这类活泼的音乐,因为她的琴音里仿佛自带春天的阳光。   大到弓法,小到呼吸,其实她的节奏看似让人意想不到却蕴含着一定的规律。比如会在延展一个音时做深吸气,在加快速度时眼神会格外认真专注。   如果刚才再耐心一点,大概一场争执是可以避免的吧。她本来就是一提琴,配合她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   “把那些重音去掉。”   永远收到了他的指示,尽量放轻,放轻……   竟然奏出了像呼吸一般优美的效果。   这一刹的感觉,仿佛是在曲曲折折的旅途中行走,灰暗,迷茫,焦急——恍然看见指引的光线,顿觉豁然开朗!   两个人惊喜地对视了一眼,月森立刻加入了合奏。   宽阔的林荫道连接着狭窄的老街,欧式高楼大厦映衬着阿拉伯式的红瓦白墙,清晨阳光照映着恋爱中的年轻男女,傍晚夕阳透过石头长廊的忽隐忽现的光亮。浪漫而慵懒,华丽却温情。   找对状态后,两个人从头又来了一次,虽然离完全整齐还有一点距离,但进步是非常明显的。   爱野纪子揣着三瓶饮料归来的时候,被这种和谐的气氛吓了一跳。   这两个人这么快就开窍了?她很开心,却不敢这个时候进去打扰,生怕中断他们的兴致。   聆听着他们的音乐,整个世界都依附在这合奏的琴声上,逐渐延长,化作缠绵悱恻的风灌入人的身体。直至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现实世界才回到了她的身边。   Chapter 6   小提琴的浪漫舒缓和小号的明快悠扬加在一起等于什么?   是让人耳目一新的《加沃特》!   日野和火原站在精灵雕像前合奏着,任两种乐器热情恣意地对答,过路的同学纷纷停下脚步来围观,在一片赞扬中,两个人快乐地结束了最后一个音。   “Bravo~Bravo~”永远朝他们鼓掌叫好。   “有点紧张,如果不是火原学长来帮忙,我应该完成不了这首曲子吧。”回到人群中间的日野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那里还在砰砰急速跳跃着,“刚才演奏得不是太差吧?”   “小提琴和小号,这个组合非常有趣。”志水用软乎乎慢悠悠地语气给予了肯定。   “我喜欢这种可爱的演奏。”冬海也点点头。   永远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下那三位小姐应该满意了吧。话说刚才来救场的火原学长有点帅啊,以后如果有机会合奏一曲就好了。”   “光明寺酱就别取笑我了,”火原挠了挠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看起来仍然健气爽朗,“据说你和月森的合奏水准很高啊,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练习室。”   听到“月森”的永远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但又不能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只好委婉地说道:“嗯,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两位前辈的合奏我也听了,从最基本的整齐度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情感上二位似乎缺乏共鸣。”就在这时,慢条斯理的志水学弟突然说出了很了不得的惊人的话。   那个晚上虽然找到了暂时的默契,但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第二天又故态复萌,在永远眼里,月森吹毛求疵的程度似乎更加严重了,似乎他对于这次的合奏又有了更高的要求,一来二去她也不反抗了,两个人一句一句地磨终于完成了全曲,但这也导致她现在听到《纳瓦拉》的前奏就像听到来自地狱的魔音一样各种脑疼,拉一首曲子拉到想吐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你说的没错,是这样的。”有些无可奈何,但这就是事实。   先前与这个学弟并没有过多交流,他的肩上背着一个很显眼的负荷,那是大提琴,介于男孩子和男生之间可爱又俊美的面庞,说话的语气温柔又治愈:“但是光明寺前辈的一定会想办法克服的吧。”   “嗯,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的。”驱散了心里的怨念,永远笑容满面地朝他应了一声。看了看手表,不好,准备到练习时间了,要是迟到的话又要接受月森的眼神冻杀了,“我得先走了,各位明天见。”   结果……   “我最早到?”   爱野纪子由于被钢琴指导老师留堂晚了五分钟,月森莲则是罕见的过了十分钟都还没出现。   “被老师留堂?你们老师要求也太过严格了吧。”   “对啊,他指定的曲目我都弹下来了,但他还是各种挑刺儿,说什么我还不如一个一年级的学弟,真是令人火大。”   “哎,”永远只好安慰她,“你就当做老师对你期待值特别高好了。话说你知道月森同学去哪了吗?”   “不太清楚,可能是在为准备比赛的事情,听说主题已经出来了,但他连合适的钢琴伴奏都没有找到,这几天有一些人来找他,但好像他都不太满意。你对于比赛有什么想法了吗?”看到搭档一脸懵然,纪子又翻了一个白眼自我吐槽,“好吧看你一脸余裕的样子我问了也是白问。”   正说着话的两个人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奇怪,是哪个这么ky敢在这种神圣的练习室间大声喧哗。   永远和爱野推开门,发现吵闹的人是月森……   旁边那个不认识的男生。   “To、Towa酱?”那个不认识的少年一见到永远突然整个人激动得抖成了筛子,“是真的Towa酱?”   “是,我是光明寺永远,你好。”只有fan会这么称呼她,看来其中有什么误会,她赶在月森彻底黑脸之前赶紧说道,“你们先进来吧,站在外面说不定会影响别人练习。”   “没什么可解释的,这个人在偷拍你,物证就是他手上那台DV。”月森用看变态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那个男生,语气十分淡定。   “我都说了我不是变态!我来找Towa酱有话要说。”男生身高很高,当他向一米六的永远单膝下跪时,就像永远的身边多了一只萨摩耶那样的大型犬。   “你在做什么啊?”爱野纪子看到这种场景吓得头都要掉了。   “Towa酱,我从来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与你相遇,当我看到2ch上面的话题时,我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着。我会进入星奏读书,都是因为你!我立志成为一个钢琴家,那时候才能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把你娶回家。我知道现在我们年级还小,没关系!我愿意等!等到你不想做这份工作想找个人快快乐乐地过接下来的人生,那时候的我,希望会成为你的最佳人选!请相信我,光明寺永远小姐,我会给你幸福的!”   “无聊,”月森的不悦持续升级,他双手环胸,一字一板不满地说道,“光明寺,你快点把他解决了,我们的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   不过永远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热情和对方聊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初风一夜,音乐科一年A班。”得到和女神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初风一夜此刻沉浸在无比的甜蜜与幸福之中,“对了,刚才那些都是铺垫。其实我只是想担任Towa酱的钢琴伴奏,我很厉害的,是一年级钢琴专业的第一,如果Towa酱和我联手,我们的爱一定会产生奇迹!”看样子他已经在脑内补完爱的合奏了。   “谢谢你,可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有钢琴伴奏了,就是坐在那边的爱野纪子同学。”   “什么?我以为竞争对手只有男生,没想到爱慕Towa酱的还有女生。”顺着永远的指引,初风丢过去一记杀人光线,“我恳请Towa酱允许我和那位小姐公平竞争,否则我实在不甘心。”   爱野纪子气得半死:“是你家Towa酱哭着跪着倒贴求我合奏的,还有我是二年级钢琴专业第一,小子你口气那么狂妄,不把学姐放在眼里吗?”   眼见一场世界大战即将爆发,永远赶忙制止:“停停停。是这样的初风君,我虽然有了伴奏,但是那边那位月森同学……”   “我拒绝。”/“我拒绝。”话都没说完就惨遭两个人的强烈反对。   “我不想和一个毫无音乐态度的人共事。”   “你以为我想吗?我的琴音只为了Towa酱一个人而存在!那可以让那边那位黑面学姐帮这位黑面学长伴奏啊,然后Towa酱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爱野纪子虽然不能完全认同光明寺永远,但更不能忍受看见她被抢走,那样多没面子!“凭什么,我就是要帮她伴奏,从第一场到第四场,你就眼睁睁看着最爱的女人和我一起合奏吧,笨蛋。”   初风一夜本想反击,但他看到永远正在注视着他,她的眼中有充盈的泪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然而她却只是悠悠一笑,又将泪水吞回眼眶,那女孩的脸顿时舒展开来。   “初风君……不愿意吗?”   《月光爱人》里的女主角月子也是这样握着哥哥的手,泪眼汪汪地说着“哥哥你……不愿意吗?”结果身为男主角的哥哥从此走上了妹控的不归路。罪孽深重啊罪孽深重!初风一夜感觉最后一丝理智已经离家出走了。   “那既然Towa酱拜托我了,我愿意尝试一下给黑面学长伴奏。”   “啊,真的吗?初风君真是世界上第一大好人!”永远瞬间从苦情脸转化成了商业微笑beta3.0,仿佛刚才大家所看到的只是错觉,她拍着初风一夜的肩膀,搞得人家少年耳根都红了,“那么就展示给我们看一下吧,你引以为豪的琴技。”   “是、是……是!我一定会努力!”   “哈,真是个没志气的家伙。”   爱野纪子总算是明白光明寺永远的狡猾之处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就是凭着与生俱来的能力把人哄得开开心心让人直接上钩,论起邪教程度和柚木应援会有得一拼啊。   月森原本还是老大不高兴,但看到女生向他投过来的恳求的眼神,他也就不说话。这个家伙这么努力,把八辈子的演技都搭进去了,就是为了帮他找钢琴伴奏。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不过倒也有一点觉得她不让人讨厌。   只是那个男的,无论怎样都让人略不顺眼。   没想到初风一夜随手还携带了一块干布,煞有介事地将琴声擦干净之后,他坐下了,试着敲了敲几个键,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感觉,他的手指舞动了起来。   众人本以为一年级钢琴专业第一应该选一首慷慨激昂的高难度琴曲来显示自己的功底,谁都没想到他会选择一首……   《婚礼进行曲》!   《婚礼进行曲》有两首,按照西方的传统,新娘入场时要奏的是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新人步出教堂时要奏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初风演奏的是门德尔松的,钢琴独奏的版本较平时大家听到的交响曲版本少了几分热烈隆重,却多了几分灵巧和柔美。   他演奏得很认真,完全不同于刚才咋咋呼呼的吵闹模样,众人本来对这种诡异的选曲颇有微词,听着他的演奏心却平静了下来。永远随着流动的旋律点着脑袋,爱野跟着他的指法弹起了空气钢琴。   女生嘛,心里对婚礼进行曲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之后的发展就是月森十分勉强地同意了初风担任他的钢琴伴奏,这一阵风波意外驱散了《纳瓦拉》在永远心中的阴影,在最后录制前取得了巨大的进步,算是皆大欢喜。   “大家今天辛苦了!我今晚还有工作,现在裕子姐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   爱野就那么多嘴问了一句:“什么工作啊?走得这么匆忙!”   “千载难逢的试镜哦!主演是全日本最最最最当红的男演员——敦贺莲!”   “哇,”这下连爱野都不能淡定了,光明寺永远比她想象中的大咖嘛,还能和敦贺莲搭戏哩,“什么片?那你在里面演什么?”   “这是一部刑侦片,敦贺莲先生饰演侦探,而我将饰演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永远看起来异常兴奋。   “侦探的助手?”   “不,是凶手。”   你这样剧透还有谁要看啊?还没等爱野吐槽,月森就先给了一刀:“曾经的首席女主角居然开始接恶役角色了。”其实他是想说太大材小用了,这种演技不给一番都是委屈了。   “喂恶役更考验演技的好吗?!”永远瞪了他一眼,却发现月森的嘴角刚才咧了一下。   是她眼花看错?那位月森同学刚才在笑?   Chapter 7   “欢迎在星期天的晚上收看Night Music Studio!话说影山桑,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直播间多了好多人。”   “你说对了,新月桑。因为今天的节目嘉宾是最近大热的那位话题女演员,同时关于她的企划也在今天播出第一期哦~”   “为了露骨地提高收视率,我们真是不择手段呢。在往后的四个月里,她将会成为这个节目的常客。”   宝贵的星期天晚上,为什么我非得拿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看这种无聊的东西?月森莲端坐在沙发里,一脸不悦地看着屏幕里插科打诨的MC。   这个黄金档节目组还挺讲究质量的,光是他们的合奏就录了十次,后期还要加入各种特效啊修音什么的,所以导演请他们期待播出时的最终效果。光明寺永远当时笑的一脸狡猾:“这样月森同学就不得不看我的企划了呢,好期待你的评价哦~”搞得别人十分郁闷。   “那么就赶快请她出场吧——拥有被誉为‘甜橙笑容’的全日本最年轻学院奖获得者——光明寺永远小姐!可能电视机前有些观众不熟悉或者觉得是不是嘉宾走错频道了,为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还是请光明寺桑进行自我介绍吧。”   “谢谢新月桑,好久没上电视节目了,现在我有点不知所措,可以请现场现场的观众朋友给我一些鼓励吗?”   “谢谢谢谢,富士台的观众朋友果然分外热情啊。大家好,您现在收看的确实是Night Music Studio,我是来自横滨的光明寺永远,从今天开始,每两周的星期天晚上都会在这里等候大家的收看,请大家多多指教。”永远为了给观众留下比较活泼的印象,今天选择樱桃粉色无袖绑带及膝裙搭配浅色短根鞋,茶色的长卷发被梳成猫耳的造型,她朝摄像机摆出了一个兔子形状的手势。   “啊,那个动作要手指很灵活的人才能做到呢。”主持人影山尝试着做了一下,可惜失败,“拉小提琴的人手指的柔韧度都这么可怕吗?”   “这也算是某种意外收获。我练习练到无聊的时候就靠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结果被老师发现了……”   “被打手板了吗?现在有很多家长老师都是靠这种手段让孩子练琴。”   “不,”永远哈哈笑道,“他做了一个更加有难度的人头手影,然后诱导我只要学会了练习曲就教我做那个手影。”   “原来如此,真是有大智慧的长辈啊。”主持人新月点头,介绍起了节目规则,“这是企划的第一期,你的合奏放送后将会有现场的五十位乐评家进行评分,只有拿到三十五个以上的pass才能算作企划成功。在挑战之前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对自己和搭档很有信心,这一周多的时间感谢他们各种迁就我的时间进行练习,希望现场的观众能够喜欢我们的演奏。”   这个企划啰嗦死了,搞合奏就算了还请了专业的乐评,弄得人怪紧张的,永远觉得自己的手心都紧张得沁出汗水了。即使是身经百战上过大舞台的她,之前也没有把自己的演奏这么呈现给这么多别人的经历。   其实当时直到开机前的最后一秒她都在回想那些容易出错的地方,越想心里越没底。   月森突然“喂”了一声,然后和她说了一句话。   紧接着钢琴前奏响起,她已经没时间去思考多余的事情了……   双小提琴在同一秒一齐奏响!琴音宛如两只蝴蝶,双双在金色的光辉里飘来飞去,那道暖色的光罩在琴手们的身上,他们正在认真地注视着彼此,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的弓与弦。   “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你只要随心所欲地演奏,其他的就交给我。”   这是开始演奏之前月森对她说的话。   “喂,开玩笑吧,这是一个非音乐专业的人的演奏吗?”   “也太赞了一点吧。”   在观众们窃窃私语的议论之时,琴声又起了奇妙的变化。它不复热烈奔放,而是平稳悠扬,慢慢地向四周升起,辐射,仿佛变成了绚烂安逸的晚霞。   海涅的《佛罗伦萨之夜》中曾经记录过帕格尼尼的演奏。“在这琴声里,蕴蓄着一种无以名之的神圣激情,时而神秘的颤动着如柔波细语,叫人几乎听不见一些儿声息,时而又如月夜的林中号角,甜美的撩人心弦;最后,却终于变成了纵情欢呼,恰似有一千个行吟诗人同时拨动琴弦,高唱着昂扬的凯歌”,而这两位年轻小提琴手的合奏,仿似让人看到了这样的具象。   “Bravo!Bravo!”一曲终了,蓦地从四面八方响起了这样的呼喊声。   看着光明寺永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不住地向观众们行着超过直角的鞠躬礼,月森感觉松了一口气似的关掉了电视机,以至于错过了后面那些皮货行家大发关于音乐艺术的高论的环节。   他现在只想快点开始练习第一次竞赛的曲子,然后……快点开始第一次的竞赛。   下一次的见面,他们不再是队友,而是对手了。   而有这么一个对手,是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光明寺永远第一期企划大成功的消息让2ch当晚就炸了。   她趁着没人的时候翻看了一下讨论串,然后得意地笑了一个晚上。   “小提琴水平没话说,真的不是在吹牛,准备路人转粉”、“很有礼貌的样子,不愧是国民级女演员”“我家Towa果然是全能偶像,今晚帅惨了,光明寺永远你不娶我为何耽误我”这类溢美之词自然不用说,就连“那个合奏的男生是谁啊,好帅哦,简直理想型!”“看了节目单是叫月森莲,有没有人有详细资料?!”这类讨论月森的话题都出来了。不过也正常,如果只看脸和听他演奏小提琴的话,月森的确是大众女孩子最喜欢的那种类型之一。   永远继续浏览,不过看到了“那个叫月森莲的男生是星奏学院音乐科二年A班的,家里是音乐世家,母亲是滨井美沙。这两个人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该不会私底下在交往吧。附有他们一起吃午餐的照片哦~”这个帖子之后,她简直哭笑不得。出道四年其中有两年是被冷藏的一向是绯闻绝缘体的她,居然也会有被曝出和异性合照的一天。   不过合奏对象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滨井美沙之子,这不禁让永远觉得有点荣幸。在日本,滨井美沙可是国民级的钢琴家啊!   底下的评论精彩纷呈,路人大多表示“这两个人颜很配,合奏也很有cp感,滨井美沙的儿子肯定也是颜品兼优,如果真的恋爱要祝福”,如果是饭的话会说类似“光明寺永远已经嫁给我了勿念”这种可爱的发言,还有的人坚信永远是个弯的……因为她曾经出演过有百合倾向的角色。   总之,大家都很期待第一场竞演她的表现。   而第二期的企划任务,就是第一场竞演必须进入前三名,否则企划告终。   “才第三啊,他们对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爱野纪子一拍桌子,地动山摇,“我们的约定是目指第一,绝对不能输给月森和他那个伴奏的!”   自从上次初风一夜出现后,爱野纪子就和他结下了梁子,动辄要他退出钢琴界之类的,十分可怕。   “纪子酱这么有干劲我真的是很开心啊,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永远在一旁忙着煽风点火,乐不可支。从此月森有了钢琴伴奏,爱野有了帮她伴奏的动力,自己又可以通过死忠粉了解对手月森的动向,一箭三雕,自己的想法还是具有前瞻性的。   “主题定下来了吗?”   “嗯,主题是‘倾心’,其实还蛮好懂的。”   爱野看着永远一副“你懂得”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那一首?”   “没错~纪子酱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搭档啊,真是冰雪聪明。”   “可以别叫我‘纪子酱’吗?好恶心的称呼,”爱野做了一个起鸡皮疙瘩的动作,“事先说好,不得第一的话下一场我就不会再帮你伴奏了。”   永远收敛笑容,不过眼神里仍然有光:“嗯,我知道的。”   “光明寺桑,外找。”自从节目播出之后,同班同学对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果然这是个只认实力的世界。   “啊咧金泽老师和香穗子,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日野桑想出了赏花促进了参赛者之间的感情这个好主意,你帮她一把一起策划吧。”   日野香穗子干笑道:“呵呵,好像是金泽老师擅自主张提出的主意吧。”原来确定主题后,日野一直对选曲和练习方面有很多疑惑,又因为和音乐科的选手不是很熟找不到什么人解答,金泽就想了这么一出。   “那么,我去邀请选手,食品采买已经拜托火原学长了,永远就负责布置场地和节目策划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啊。那么我尽量早上画好大概的布置,中午放学去找你一起吃饭。”   “你们两个,要是这次任务失败的话要在大家面前即兴表演哦。”金泽的话给两个女生瞬间来了个晴天霹雳。   不带这么坑人的啊喂!   由于仓促,永远只好打电话请南裕子代为准备坐席,又猜想学校小卖部应该买不到什么像样的吃食,就一并准备了便当点心和饮料。裕子很紧张地问她需不需要准备像样的花衣,那样才有赏花的气氛。脑补了被一众同学围观的夸张场景后,永远果断谢绝了她的建议。   中午放学的时候,永远按照约定来到普通科的教室找日野一同去吃便当顺便实地考察。却意外发现了月森。奇了怪了!那个家伙主动来了普通科?   “月森要拉哪一首曲子呢?不……应该问你平常是怎样练习的,还有要如何选曲等等。”   “我认为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吧?你就算问了,对你也没有帮助。”还是冷冰冰的老样子,“反正我只希望你小心一点,不要降低比赛品质就好。”   “哼,比赛品质啊?”突然出现了第三人,哦,是那天看到的叫土浦的高个子男生,“音乐科的同学,似乎都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嘛。”   月森皱了皱眉:“是又怎样?同样都希望可以得胜的话,我希望有更高水准的竞争。”   土浦似乎不以为意:“真是无聊。”   “无聊?我们音乐科的学生每天都为了有更精湛的演奏而努力练习。”   “那你的意思是普通科就不努力了吗?”   这两个人是怎么了?日野看着气氛有点不对劲,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突然三个人的头顶上出现了从天而降的纸张,犹如漫天飞舞的叶樱花瓣。   一抬头,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女在朝他们挥着手,头上的黄色蝴蝶结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   “喂,那边的同学,我的谱子掉了,能帮我捡一捡吗?”   Chapter 8   “喂,那边的同学,我的谱子掉了,能帮我捡一捡吗?”   日野和土浦几乎是同时弯下了腰捡掉落的纸张,月森愣了愣,听说是谱子,还是很快帮她捡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把谱子摔在地上?”月森一向爱惜与音乐有关的事物,刚才普通科的土浦对于音乐科的发言已经让他稍微有些不悦,眼下的光明寺永远的行为更让他的冷气全面释放。这些家伙一个两个,完全没有尊重音乐的态度。   “你先看看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咯。”   月森蹙着眉翻了翻手里的纸张——哈啊?星奏学院校内比赛选手赏樱策划?搞什么,被这个人耍了一道。   “月森同学下午会一起去吗?”   把捡起来的纸张放在永远的手里后,月森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没有义务陪你们去做那种事。”看看看,经典台词之一。   “请你帮个忙嘛,”日野出来打圆场,“老师说参赛者全部都要参加的。你看你每天都要忙着练习不是吗?偶尔也休息一下嘛。”   “与我无关,”经典台词之二。月森走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光明寺你不回教室吗?”   “我来找香穗子商量赏樱的事宜,还要一起吃便当。月森同学有事?”   “随你便,只是渡边老师刚才说过午后的课程会检查上节课布置的练习曲和《引子与回旋》的进度,与其总是花时间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不如好好完成课业内的任务。”   一盆冷水直对着脸泼过来,这个世界的风真的好冷。永远笑着,却觉得自己面部肌肉是干涸的:“月森同学再见,回去的路上务必注意交通安全。”   “‘没有义务陪你们’,”日野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月森的语气,“月森君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啊。”   “不会啊,他特意来到普通科给你送东西已经是一种进步了不是吗?”永远指着她手上的文件,然后安慰着看上去有点被打击的土浦,“土浦君不要往心里去啊,他不是特意针对你的。”   “啊,我知道,”土浦伸出手把东西递了出去,“没事的话我先失陪了。”   永远接过东西,不知为何沉默了几秒的时间,然后抬起头对土浦无声而又优雅地挥了挥手,看的土浦一阵呆愣。   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那个女生的眼神里有一点……狡黠?还没来得及思考,她们就已经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那个叫土浦的男生,说不定是个挺厉害的人。”   “哈啊?永远怎么突然这么说?”   永远伸出右手:“他的手指像是弹钢琴的呢。”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土浦会音乐,他的足球踢的很好倒是真的,而且比起这个……”日野哭丧着脸,“怎么办?如果下午月森君不来的话就要准备即兴表演了。”   永远打开包装好的便当,啊!今天的摆盘真好看,只要有吃的,月森莲什么的都随便了。她摆摆手:“放心好了,月森同学只是嘴上强硬,下午一定会出现的。”   “真的吗?”   “我有好办法,”仍旧在埋头苦吃,“实在不行的话,即兴表演我可以陪你一起表演节目。”   “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永远不紧张的吗?”   “别的我可能怕,但是即兴表演什么的我还真没怕过。”永远看着她仍旧阴霾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连说了好多声没问题。香穗子觉得这个女生笑起来真是好看,好像她对你说没问题,这个世界上就真没什么忧愁了一样。那是一种相当从容的帅气感。   “月森同学,金泽老师说下午不到场的人下次全员会议时要即兴表演。”   “……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算我求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同学。”   “绝对不要。”月森的脸上分明写着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日野不会知道光明寺永远为了充这一次面子背后透支了多少血泪。   “所以,他不会来了。之前都是我夸下海口,是我的错。”谁知道人家真的不来!这锅她不背谁背?   金泽毫无同情心地指着一脸倒霉的两个女生,哼笑一声:“那你先表演,然后到日野。”   “能不能一起表演?”   “不,可,以。”   咱这是恶搞企划,少女你认命吧!   “哦哦哦哦哦哦——点歌点歌!”众人(严格来说只有火原)表现了极大的热情,“既然是赏樱就来首关于樱花的歌嘛光明寺酱~”   “嗨嗨,”永远抓起话筒,清澈通透的声音立刻通过音响浩浩荡荡地在音乐大楼上空回荡,“老师、同学们今天各位也辛苦了,如果打扰到正在刻苦练习的月森莲同学,我不是不会感到惭愧的,因为害的我站在这里唱歌的罪魁祸首——   深吸了一口气:“就!是!他!”声音像招魂一样立刻散步四周。   然后她开始唱歌了,不是符合这个年龄阶段在电视上唱的那种充满粉红色气息略显稚气的偶像歌曲,而是深情款款的情歌。   樱花随风舞动,令人心醉的粉红色勾画出属于晚春的秀丽,轻盈的轨迹舞出属于和风的含蓄。少女的声线清澄甜美,仿如微拂的春风,慢慢流过耳迹,与花瓣一齐落下,让人心头弥漫着暖意。   “一个演员具备这样的唱功真是让我惊讶,光明寺桑,很美丽的歌曲。”柚木细细品着手中的茶,微笑着给予了一个良好的评价。   “美什么美,倒数第二句走调了。”   “金泽老师要是不满意我的演唱,自己来一首怎么样啊?”   “不许转移话题,‘跑调演员’。下一个是日野,赶紧给我们来一首。”   正当日野对于接过话筒畏葸不前时,金泽突然朝远处挥了挥手:“月森来了。”   哈啊?大家望过去,冰蓝色的头发,提着小提琴盒,板着脸,不是月森又是谁?气氛一下变得更活跃了。火原一下子跳起来,招呼月森快点坐下。日野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表示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金泽老师,迟到的人不罚唱一首歌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啊?”永远笑眯眯地握着手里的话筒,她的眼神里却传递着阵阵杀意,不过这种杀意太过隐晦,其他人都没有看出来她的怨念。   “今天中午光明寺并没有向我说明具体时间,只是笼统地说了放学之后。”月森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啊~那这不就不能怪别人迟到了,”金泽懒洋洋地敷衍道,“况且让你唱歌是为了提升你的唱功,这是为了你好。”   岂可修!居然搞这种明显偏袒!摄像机呢?怎么没有把这对师生的罪恶行径拍下来?   “光明寺酱,你再不过来的话富贵卷就要被吃完了哦。”火原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含混不清的,有时候永远觉得这位火原和树比自己还要符合元气定位,不,自己的元气是因为定位,他身上的开朗却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没关系,大家吃啊。”她也坐下加入了一群人的热闹中。环顾四周,火原正在狼吞虎咽,金泽老师在抱怨和一群未成年人吃饭没有酒喝,日野也在兴致勃勃地品尝美味,两个一年级的很安静,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大树睡着了,其余的柚木和月森两个人,与其说进食不如说他们在进餐,吃东西的样子就像画卷一样端正美丽。碍于偶像包袱,她没办法像在家里吃饭那样豪爽,只好吃了几块小卷之后就含蓄地表示自己吃饱了。   呵呵,一会儿全部打包上车吃!   于是她无聊地扒拉起地上的樱花来。   “永远你在做什么?”日野好奇地凑了过来。   “在收集花瓣,回家可以用树脂做成标本。”永远说道,“做成手镯、或者项链也是可以的。”   “哎?听起来好厉害。我只会把它们夹在书里,但是保存不了多久。”   “如果夹在书里,可以先用小颗粒的硅胶干燥一天一夜,那样就不会枯得那么快啦。”   “用这种方法留下美丽的景色真是不错呢,”柚木感时伤怀的语气颇有咏颂和歌的意味,“樱花开的如此浪漫,却又凄然地凋零,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改变了颜色,真的好不可思议,有一股使人思绪疯狂的魅力。”   永远把装满樱花花瓣的玻璃瓶放进书包里:“挺符合人生的不是吗?其实只有1%的时候是开心的,剩下的都是痛苦的。”   柚木笑着接过下一句:“但是就是因为那1%的欢愉,让你觉得整个人生都值得。好极了。光明寺桑对人生和音乐一定有着自己独特的体会。” 他的声音轻柔而慢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韵律感。   永远看向柚木,那位学长回以她一个滴水不漏的笑容,养眼而耀眼。等等,这不是《月光爱人》里面男女主角殉情之前的台词吗?说起来当时出道作火了之后这段台词还成了经典,也就是因为这部片定下了永远的荧屏形象——苦情又坚强的女主角,即使是最近接到的出演sp的机会出演杀人凶手,也是令人同情的那种白莲花的角色,说实话她一点都不喜欢演人生凄惨或者结局BE的故事,无奈观众喜欢,没有办法。   “想不到柚木学长也看过我演的电视剧。”   “舍妹十分欣赏你的演技。”   哦,那就不奇怪了。毕竟她的剧集大多数是月九黄金档,上至七旬欧巴桑,下至青春期少女,无论是家庭妇女还是上班族,几乎是通杀:“能得到她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你们的对白好让人听不懂哦,那个……炸猪排三明治没人吃的话我就开动了哦。”火原挠了挠头,“月森真的不吃一点吗?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   “不必了学长,我怕等下晚餐吃不下。”   “这个就当晚餐嘛。”   “我习惯三餐都按规律的时间吃饭了,抱歉。”月森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要是各位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一听说六点半了,永远立刻回过神来,赶紧站了起来:“我今晚也有工作安排,可能也要先告辞了。各位慢慢享受美食和美景吧。月森同学,一起走到校门口可以吗?”   月森只是皱了皱眉,不过也没有不同意。   夕阳下的星奏校园空空的,没有了白天时的喧嚣与嘈杂,缓慢流动的时光像是要将这时幽静的氛围铭刻下来。月森莲安静地走着,本该独享的静谧氛围却被而身边的光明寺永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给搅合了。原本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仿佛走了有一个世纪。为什么要答应和她一起走?一定是因为今天的自己不够理智。   终于见到校门口了,也终于可以摆脱眼前这个噪音源了。   “总之今天月森同学的出现真是让人万万没想到,难道是因为被我的歌声打动了吗?”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是因为通知写的‘全员’参加。”   其实她的歌声是还过得去的。至少他结束练习准备回家的时候,听到了歌声,不知不觉就被留到现在才回家。   只不过这种话讲不出口而已。   “不管怎么说配合我的工作十分感谢,”少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猝不及防地塞在他手里,“这是我的拳拳心意。”   拳拳心意是什么东西?月森莲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不受控制的疼。   东京桃之丘大学A乐团 VD S乐团演奏会入场券,演奏曲目是贝多芬《第七交响曲》,而指挥的名字就连他都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稍微的起伏了片刻。   “法兰兹·休得列杰曼?”那个颇具盛名的德国指挥家?   “今晚在入口等你哦,不想去的话可以丢进身边的垃圾桶里~”抬起头来,光明寺永远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对着他挥着手的背影。   “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绝对不会随意丢弃这么珍贵的关于音乐的东西。   但是“今晚在入口等你哦”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   两个人一起看音乐会……吗?   Chapter 9   “月森同学早上好。”   “……”   奇怪?我又哪里惹别人不开心了。永远纳了闷了。   旁观者森和爱野冲她一笑,森问道:“那天晚上你约月森去看音乐会?”   天啊这个学校有秘密吗?永远点点头:“是,不过那天晚上我有工作所以没去成。但是参赛全员我都给了票,月森同学如果去了的话可以遇见大家的。”   “哈?所以不是两个人咯?”   “对啊。”怎么可能和一个男生单独去看音乐会?如果被媒体捕捉到会给月森带来麻烦的吧。南裕子和《古典音乐生活》的周刊记者似乎是旧识,托她的福弄到了几张音乐会的门票,想着不如拿去让大家体验一下吧就每人送了一张,这难道不是做好事吗?   话分两头,还算愉快的赏樱大会结束之后,各选手就开始投入紧张的准备了。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日野没找到钢琴伴奏很着急,永远就和同班学习钢琴关系还不错的森真奈美提了一下,没想到日野又匆忙和她说已经找到了,是一年级音乐科一个叫庄司惠的女生,伴奏解决了,选曲也定了,这才算上了正轨。   对了还有比赛穿的服装,经纪公司对形象宣传特别看重,制定了多达十几套的服装方案,永远挑得眼睛都要花了,最终敲定了一位名设计师的作品,设计师还给这件礼服取了个名字,叫“古尔巴哈”。   古尔巴哈是土耳其语,意味春天里的玫瑰。红色的单边纱质短裙,裙摆是玫瑰形状的大花苞裙摆。永远茶色的波浪长卷发被整齐地束起,显得干净利落。她手上的小提琴轮廓相称,线条美观,在阳光的照耀下是光辉一般纯金的颜色。   将琴妥善放入琴盒,然后再将琴盒抱在怀里。   “中村叔,我们走吧。”   由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送到校门口,下了车的光明寺永远立刻受到了媒体们的围堵。   “简直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人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拍照编通稿!”“光明寺桑,今天你获得第一位的专题栏目已经准备好了,你就负责倾情演奏,宣传造势就交给我们了。”   “今天辛苦各位了,那么早就赶到这里开始工作。我会竭尽全力,希望给大家带来一次愉快的报道经历。”   一大清早就堵在校门口挡道。月森莲视力再不好也无视不了不远处那个商业笑容beta3.0的少女。他没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从一众记者旁走了过去。   “那么我先进去做准备了,各位稍后再见。”永远优雅地挥别了众人,然后看了一眼那个匆匆走过的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笔直的身影。   状态不错嘛,月森同学。   “光明寺小姐,这是一位粉丝托我特意送给你的礼物,他说是祝您旗开得胜的贺礼。”在她离开之前,一个中年男子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交到她的手中。   “不好意思,我不能私下接受粉丝的礼物。”   但那个男的放在地上转头就走,也不管她的抗议。无奈,只好带着了。   有点沉甸甸的,但是南裕子又在忙着其它的事情此刻不在身边,永远只好自己一只手提着琴盒一只手抱着礼盒来到女性专属更衣室,日野、冬海都没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便动手拆起了礼物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另一个房间做准备的月森和柚木听见这个短促而尖利的叫声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对视一眼之后,他们一齐来到了女生更衣室扣扣地敲响了门。   没有人应答。   扣扣扣。   还是没有人应答。   该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吧?当月森把手放在门把上正想打开时,门被轻轻打开了,光明寺永远探出了一个脑袋,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   “出什么事了?”柚木用温柔的声音关切道。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有点紧张弄倒了东西,惊扰到大家了,对不起对不起。”永远不停鞠躬致歉。   被影响到了的月森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语气严厉:“没什么事就不要发出那种声音,吵到别人了你知道吗?”   “好了月森,没什么事不就好了吗?”柚木安抚着局面,“光明寺桑也要快点做准备,听到广播通知就要到后台候场了。”   “谢……谢谢前辈,谢谢月森同学。”门被关上了。   月森走了两步突然感觉不对,光明寺永远虽然有时会冒失唐突,但对于形象这点她是非常看重的,这样的她真的会发出那种大惊小怪的声音吗?她一直站在门边掩着门,甚至微微在发抖,好像有什么害怕被人看到似的。只是弄倒个东西有必要紧张成这个样子吗?   “柚木前辈,能够麻烦你如果看见其他女性参赛选手请她们使用别间更衣室吗?我果然还是应该进去看看。”   “哦,”主动关心别人的月森?柚木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不知道说有趣是不是不太符合此刻的紧急情况,“好的,那么拜托你了。”   月森打开了门。   看见了角落里跪在地上发抖的光明寺永远,她看起来非常难受,面色铁青,一直在干呕。看到他的出现,她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与镜头那个神采奕奕的女演员简直判若两人。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没事?”月森掏出手帕递给她。   而她只是接过手帕,一言不发。   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倒是有个存在让人无法无视:“那个盒子是?”见她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了,他就知道那是罪魁祸首了。   “别过去。”永远抓住他的手腕,表情满是恳求,“我不想影响你参加比赛。”   “那告诉我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假肢。人类的假眼球和假肢。”一想起那个盒子装着的东西,永远的身体里再次下意识地泛起寒冷,她用手帕捂住口,呕吐感油然而生。   月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平复心情,他问道:“知道是谁寄来的吗?”那个人到底心里有多黑暗才会用这种脏东西去伤害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还挑演奏者上台之前给她寄来,已经不能用过分形容了。   “不清楚……”永远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已经凌乱的着装,朝他轻松的一笑,虽然那笑容看起来非常勉强,“我已经叫我经纪人过来解决了,月森同学赶快回去做准备吧。”   话音刚落,经纪人就及时赶到了,同行的还有永远的伴奏爱野纪子,她叫来了一个警卫。警卫处理掉了那些可怕的东西后,永远才少许放松下来,月森也才离开这个房间。   爱野纪子神情愤慨,打算立案调查这件事,决不能饶恕这种无耻的行为。南裕子则是教育永远以后不要乱收礼物,以往寄来公司的东西都是通过严格的检查才送到她手里的。   “您的意思是不止一次收到过这种东西是吗?”爱野飞快捕捉了关键词。   南裕子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这是一个明星必须面对的。”   “假肢什么的我倒是不害怕,我真正害怕的……”永远展开了一封信,这是刚才没敢让月森看见的东西,“是这个。”   我知道你的妈妈在哪个医院上班。也知道你的外公在哪个医院住院。   如果你今天胆敢上台参加比赛,你就准备好替他们收尸吧。   字迹都是剪报,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黑白的排版让人触目惊心。   “请参赛选手及伴奏马上到后台集中。”   而广播的催促声不适时地响起了。   女更衣室里被一阵沉默所笼罩,空气变得凝滞了。   “理解了,”爱野率先打破沉默,走过去揽着永远的肩头,“我们,弃权吧。”   “但是……练习了这么久……我实在是不甘心!说不定他们只是为了动摇士气才给我写这种东西。”   “比赛还有很多次,工作也可以再有,但家人的生命可没办法再来一次。还是说……在你心里,比赛比家人还重要?!”   爱野纪子看到永远低垂着头,神情随着沉默的时间从渺茫的希望变得近乎绝望。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语气重了。我是真的不希望你为了逞一时之勇而后悔一辈子。”   ……   而在后台这边也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日野来到后台,大家都穿着正式的衣服,与自己的伴奏交流着比赛。破天荒的,月森和他的伴奏也在交流!   “转b小调的时候,就照昨天练习的那样处理。特别是我的小提琴进入的这里,速度不要赶。”   “知道了,最后一个才到我们,有什么可紧张的,”月森的伴奏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这对组合相当反差,“啧啧,在后台这里连Towa酱的脸都看不见,真是该死……话说回来为什么没看见Towa酱呢?”   光明寺永远和她的伴奏没来,而担任自己伴奏的庄司惠也没到场。   究竟是……怎么了?   “咳咳,”金泽老师的声音打断了日野的思绪,“全员都到齐了吧。这个第一次的自选曲赛只是四个自选曲赛中的第一次。如果话说的极端一点,即使这次拿了最后一名,也可以继续参加后面的比赛,所以大家可以放轻松一些。”   气氛就因为这句话突然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火原抱怨道:“金老,你也说一些帮我们加油打气的话嘛。”   金泽没理睬火原,继续说着:“演奏的顺序是,光明寺、志水、火原、冬海、柚木、日野……最后是月森。第一位是……光明寺。光明寺去哪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了一个人!   “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比赛,第一次自选曲比赛——现在开始。”   “第一位演奏者是音乐科二年A班的光明寺永远。参赛曲目,贝多芬《春天奏鸣曲》第一乐章。”   然而等待了几秒,人影并没有出现。观众群传来轻轻的议论声。   怎么办?!司仪都说出口了,这下想阻止都来不及了!众人的心情都有了一些起伏,面面相觑可谓是现在场景的写照。   “对不起,我来晚了。”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女声响起了,如同一道光线辐射向四周,彻底照亮了黑暗。   “永远!”日野惊喜出声。   “快上!”金泽向她做了一个赶紧的手势,然后示意司仪重新报幕。   没有犹豫的时间,光明寺永远向大家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就携爱野纪子登上了舞台。   “第一位演奏者是音乐科二年A班的光明寺永远。参赛曲目,贝多芬《春天奏鸣曲》第一乐章。”   舞台上的光明寺永远提起裙摆,向观众致意。台下掌声如雷,美丽的小提琴手让他们惊艳。   容姿端丽如同天桥立的雪,裙摆鲜艳夺目,让人燃起心中甜蜜又灼热的火焰。最妙的莫过于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觉得如此亲近又充满距离,仿佛跌进一个芳香的梦境里,自我意识都沉了下去,醒不过来。   还没演奏,春天,就已经来到了。   Chapter 10   “对不起,刚才是我语气重了。我是真的不希望你为了逞一时之勇而后悔一辈子。”   光明寺永远看着爱野纪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这时突然有振动的声音响起——是她的手机。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打电话来?她向众人略微欠了欠身:“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   舞台上,永远举起左手,从容地将小提琴架在肩上,自然而然地摆出演奏的姿势。她的眼睛注视着同样做好准备的爱野,两个人对视着,就像看着镜子里的另外一个自己。   而只有爱野知道,此刻的光明寺永远不仅是准备演奏,更是准备战斗。   她在向电视机前不知道哪个阴暗角落里的人挑衅:你们只能通过这种手段发泄自己的嫉妒,而我永远都会站在舞台的正中间发光发亮,就像无论寒冬如何凛冽,都阻止不了春暖花开。   几乎是同时,小提琴和钢琴的琴音响起。一股春风顿时扑面而来,使人心旷神怡。   这首曲子一开始,小提琴就奏出了主题,旋律明亮恬美,轻松活泼如同绚丽灿烂的春光。   “啊,充满蓬勃朝气的演奏呢。”   “和伴奏的交流也很丰富,钢琴和小提琴像是在平等地对话。”评委们纷纷点头。   这首由贝多芬创作的奏鸣曲,是十首“为钢琴与小提琴而作的奏鸣曲”之一。在这些作品中并非小提琴占主导地位,钢琴同样没有被忽略。   “我决定继续上台演奏。”接了一通电话回来之后,光明寺永远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表情不复愁眉不展,而是精神抖擞……甚至充斥着危险的,杀意。   “哈啊?”爱野纪子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某个疯了的人,“这可是关乎你家人性命的大事,你好好考虑好不好?”   “我好好想过了,如果连这种名字都不敢署的胆小鬼捕风捉影的说辞我都要怕,那才真的是给我的姓氏丢脸。”   刚才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外公今天会出院,不过特意留在病房里看她的直播,现在全家人都在一起等着她登台。如果自己没有上台,被他们知道了实情,家人一定会觉得他们牵累了自己而无法释怀吧。所以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她必须维持强者风范,这样一来才能让他们安心地为自己加油。   永远转向南裕子的方向:“裕子姐,拜托你去联络警方,这封信是重要的证据,再加上校门口的监控,记者拍的照片,都请警方好好调查一下。只要一有线索,麻烦立刻告诉我。”   南裕子作为经纪人的义务就是忠实艺人的诉求:“好的。关于医院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请示公司出动保镖。”   疯了,这个世界的人都疯了!只是接了个电话而已,为什么画风全都变了?   爱野纪子整个人惊呆了。   永远提着琴盒,顺便抓住了踌躇不前的爱野的手,对她笑着说道:“纪子酱最好跟着我一起用跑的,否则我们好像就要赶不上比赛了。”   后台,众参赛选手注视着舞台上的绝对女主角,她的肢体随着运弓持续起伏着,表情已然完全沉浸在乐曲中。如果说电视上看到的和月森合奏的《纳瓦拉》是配合之下完成的作品,今天的《春天奏鸣曲》,就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光明寺永远的音乐。   “第一个参赛选手水准如此高,真是给我们不小的压力。”柚木捋了捋头发,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而一向睡眼惺忪的志水却好像精神了起来:“但是能在这样的演奏后出场,我觉得很开心。”   日野闭着眼睛聆听,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个参赛选手的立场了。   而同为小提琴手的月森始终把目光放在光明寺永远的小提琴上不过在收到那种可怕的东西后还能登台发挥出这样的水准,不得不说连自己都有些佩服她的临危不惧。由于伴奏是个STK,月森也能看到永远练习时的录像,今天的比赛,无论是音准还是情感,都比练习时高出了一个台阶。   那些给她寄危险品的人应该很失望吧?因为好像弄巧成拙,完全激发了这个女生的战意。   “混蛋——!为什么那个女人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台上演奏?!”一间格调优雅的内室,一个大发雷霆的女生愤怒中把手里的遥控器狠狠地摔在地上,“负责办事的黑泽呢?我有话和他说。”   “不好意思,酒井大小姐。刚刚收到的消息,黑泽他他他……他去警/察局自首了。” 伊藤广明低声下气地劝哄着自家艺人。   又是一阵雷霆大怒:“怎么会弄到警/察局去的?万一供出我了怎么办?你们这些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养条狗都比你们有用。”说话的人叫做酒井瞳子,17岁,日本最广为人知的恶役角色专业户之一。虽说是配角,但片酬报价仍属于大牌这个档次。   “您先别动怒。供出您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事先已经给了他一笔不小的封口费了。说起来也奇怪,黑泽好端端的去局子自首,是因为……接到了一通电话。”   大小姐神色更加慌张:“一通电话?”   “黑泽的老婆给他打电话,说要是黑泽不去自首,他们住的房子,小孩在学校念书的资格包括黑泽夫人在公司的职务都会完蛋,不仅在横滨失去立足之地,甚至到别的地方也没办法生活下去……光明寺永远的后台原比我们想象的要强硬,站在她背后的人,我们惹不起。”伊藤吞了吞口水,完全不明白自家艺人干嘛要和一个已经过气的人过不去,“而且瞳子你现在比她红多了,没必要为了这种人伤神。”   “住口!不许在我面前长那个女人的士气!还有你懂个屁,打败一百个人都不如击溃一个光明寺永远来得过瘾,她是我最大的敌人!”酒井指着伊藤,目光狠厉,“她妈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医生,每个月的工资全都花在养家糊口上。这种穷人能有什么后台?只不过是吓唬你们,你们就吓成这幅鬼样子。”   当年光明寺永远不知耍了什么阴险手段抢了她在《月光爱人》中的角色,从此一炮而火,而她这么多年却只能在剧集里演配角。现在更加过分,居然刚复出就要演恶役,这不是明摆着抢饭碗吗?   这口气不出她这辈子死都不会瞑目的,因此想出了这招给她一个教训灭灭她的威风。岂料她胆子这么肥,这样都毫发无损,看来不让她滚出娱乐圈是不可以了,免得以后自己会后患无穷。   “罢了,这次算她走运。接下来给我发掘她的丑闻,如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伊藤低下头,恭敬地回答。   电视机里的女生结束了演奏,伴着掌声退下了舞台。   南裕子在第一时间迎接了他们:“永远酱,辛苦了。但是我们接下来还有CM录制的工作,恐怕得先走一步了。”   “可是……”并没有听说今天有这个工作啊。永远看着即将上台的志水,有些扫兴。她非常想留在这里看比赛。   南裕子凑近永远的耳边:“寄恐吓信的人,自首了。所以我们现在得去一趟警/察局。”   这么快?!永远吃了一惊。本来以为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揪出捣鬼的人,没想到这才过去半个小时那个人就自首了,这效率也太神了吧。事关重大,永远只好辞别众人离开了现场。   走在路上,没有无关的人打扰,永远和南裕子终于能畅所欲言。   “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因为看我不顺眼就给我写恐吓信这种说辞,先不说四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偏激的心智,一个人刚犯罪完毕立刻就去自首这点就足够可疑。”   “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是经过预谋的,那个男的不过是受人指使,在他背后应该还有主谋。这么快就自首的原因,我推测是幕后的人被发现了为求自保就找了个顶包的。而从不想让我上台这个目的来看……”   “会不会是anti粉所为?”南裕子皱着眉头,“毕竟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不会吧,anti粉的气焰很嚣张的,他们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光荣事迹,不会连署个名都不敢的。”   “如果不是anti的话,那就很难办了。”   “不知道,老实说我现在脑袋有点混乱。还得等等再下结论吧。”不自觉地,永远又想起那天接到的那通神秘电话,自从参加校内音乐演奏会以来,她的曝光机会比以前多了好几倍,各种广告片约纷至沓来,托这个的福,她已经能够承担外公在医院的治疗费用了。而树大招风,自己的大热对某些人来说会成为威胁,毕竟自己两年前可没少四处树敌,当时打压她的人肯定看不惯她的重新冒头。所以这次的事件就算不是anti粉所为她也不会奇怪。   有人在暗中帮助她,也有人在暗中想要毁了她,看来以后就算再怎么谨慎行事也避免不了不断的风波。永远心里后悔不迭,我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要在两年前那么嚣张?   “不说这个了,裕子姐,刚才比赛前妈妈给我打来电话,说是今天外公出院了,家里人想请你到家里一起吃个饭。”   原来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怪不得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南裕子知道光明寺一家人的性格,热情好客,可以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热情,无论自己怎么挣扎最后还是得坐在他们家餐桌上,索性不抵抗了:“那么就多加叨扰了。”   这下永远可舒心了,精致的面容终于浮起了灿烂的笑容:“好好好,那今天我也帮忙做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哎,等下,裕子姐,那个女生好像有点面熟。”她突然停下脚步,打量起不远处角落里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女生。   “对了,那不是日野的伴奏吗?为什么比赛都开始了她还在场外打转?”心急之下的永远立刻掏出手机想要拨通日野的电话,但是理智赶在冲动之前阻止了她,“不行,正在准备的香穗子说不定没带手机……应该打给纪子酱!对!……喂喂纪子酱,你还在后台吧?香穗子在你旁边吗?还有哪个香穗子,当然是日野香穗子啊!”   看着此时手忙脚乱的少女,南裕子反倒有些欣慰。记得她刚出道的时候,极度反感在圈内结交人际,总是把作品质量放在第一位,私底下说她态度冷漠的人一抓一大把。裕子也劝过她为人处世不要太过直板,可惜当时年少轻狂的她总是以为“只要我演的好,下一部作品他们还会请我的”,还反过来叫她不用担心。这样任性的后果就是出事时一个站出来声援她的人都没有。   经过两年的沉淀,她不知是真的收敛了脾性还是从哪位高人那里学会了人际交往之道,开始学会关心和体贴别人了,现在业内人士对她赞不绝口,走到哪都有人夸奖她谦逊低调。   她也是朝着好的方向在成长啊。   “永远酱,车子要开了,我们得赶紧,要不一会儿回到家就晚了哦。”   后来的比赛永远是看电视的录播才补完的。果然很后悔没有留在那里看完全程的比赛。   第一,那个妹纸真的是日野的伴奏,据说是故意不出场想让日野难堪。在找伴奏的过程中划伤脚的日野不得不赤脚上台演奏,用小提琴演奏《离别曲》遭到了观众的质疑,还差点被评审赶了下来,幸好那个叫土浦的男生英雄救美担任伴奏。这就是第二点了,她的推理成真了,那个男生真的是弹钢琴的。后来日野也老实承认自己不小心撞破了这个秘密,但是根据当事人的请求必须守口如瓶。至于第三,第三……   好吧,第三,最终月森凭借无懈可击的《D大调第一波兰舞曲》夺得了第一,而她捞了个第二,还是输了。   不过,企划算是保住了,还是可喜可贺的。   关掉了电视机,早就已经犯困的永远把身上的毛毯拉到脖子的位置,打算就这么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又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忘记了!差点就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摆放在玄关角落的佛龛前,跪坐下来行礼。   “今天的《春天奏鸣曲》是送给你的,喜欢吗?可惜只得了第二名。帮我伴奏的是纪子酱,一个实力很强脾气很爆的女生,我这次没拿第一名,她从明天起应该不会再理我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就算纪子酱不愿意,下一场比赛还得要担任我的钢琴伴奏~”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不成熟的家伙了,不会用低级的手段威胁别人的,我会用音乐表达我的诚意,得到她的认可。”   “外公出院了,但是情况不太乐观,最近还要做个关于心脏的大手术,要从东京请最专业的医生来开刀。我妈蛮累的,所以你有空也要到她的梦里去看看她,别让她太寂寞。”   摆放着供奉逝者物品的祭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贡品。而在显眼的地方,整齐地摆放着方形的标本,它们在化学成分下散发着温暖的夜光,每个标本里都放着樱花,而它们千姿百态,有的标着“2003年3月东京塔旁”,有的标着“2004年3月名古屋伊势湾”,最新的作品是“2005年4月横滨星奏学院”。   那个男人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樱花盛开的季节。害怕他在另一个世界看不到,所以光明寺永远想到了这个让樱花永远都不会凋谢的办法。   但是,她也明白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就算自己倾尽全力把全日本的樱花都做成标本,不,就算把全世界的樱花都做成标本,爸爸也回不来了。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Chapter 11   “永远酱~再不赶快电车就要开走咯~”南裕子看了看手表,朝里屋催促道。   “来啦来啦!哎呀这么多东西我提不动,快来救我!”一阵叮铃哐啷伴随着“妈妈我出门了”的声音过后,光明寺永远提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视线里。司机中村和南裕子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我说你啊,只是去集训,又不是搬家,用得着拿这么多东西吗?一会怎么上车?”南裕子抚了抚疼痛中的太阳穴,“衣服只带四五套就好了,不用拿一个架子那么多。这周没有企划,集训的地点又是在郊外,你可以放心穿休闲一些的衣服。”   “可是好不容易摆脱了校服,能够穿私服过把瘾,拜托让我带嘛。”   “为什么还要拿两个大的拖杆行李箱去?又不是要出国。”   “那是用来装伴手礼的,因为人数太多,所以要用这个来装。”   “你不会用邮寄快递回来吗?!”   “哦,”永远恍然大悟,“你说的对啊。”   “……adagio。”如果把光明寺永远的脑袋比作小提琴,某些方面她一定是缺了根弦的,“还有,你不能就这样上车,被人认出来了一定会引起骚动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准备了大墨镜和大口罩。”永远把装备往身上一戴,把自己包的活像流感患者。   “这样只会更引人注目,”南裕子心生一计,笑了出来,“我有办法了,你先上车,我在车上帮你弄好。”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吗?”土浦看着眼前的少女,情不自禁地狂笑出声。   “集训的这段时间要是私底下出门就把自己扮成男孩子吧,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了。”   想起南裕子对自己说这番话时脸上爆笑的表情,永远选择微笑不语。   她穿着黑色运动套装,戴着酷炫的墨镜和不羁的耳钉,清爽帅气的齐耳短发,黑色的发丝衬的玉色的肌肤更加的白皙剔透,现在已经因为耻度爆表不太想和任何人交流。穿成这个鬼样子和还是不要和男生走得太近比较好,否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那什么呢。   “因为不想给大家添太多麻烦所以没有办法。对了我还没恭喜土浦同学成为参赛选手之一,钢琴弹得真棒,以后多多指教。”   “……”土浦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可怕。对了,他应该不是太想别人和他提起这回事的。否则也不会叫日野帮忙隐瞒了。   永远赶紧转移了话题:“哎,前面那不是金泽老师吗?我们赶紧过去打招呼吧。”   岂料金泽纮人也是怨气冲天:“都是因为理事长说要奖励你们在第一次自选赛中的优异表现,顺便准备接下来的自选赛,所以才要去集训。真是麻烦,害得我贵重的连休的全体泡汤了。我到底是为什么会来当老师啊!”   这种事谁知道?永远和土浦对视了一言,然后一起耸了耸肩。   “嗨~金老!土浦!还有那边那个是谁?哦是光明寺酱~”这个声音和语气,这种未见其人先闻齐声的风格,一听就知道是那位学长,“太好了,终于赶上集合时间了。我好期待今天哦,昨天晚上一直睡不好,所以今天早上睡过头了,急死我了。喂~金老,土浦,光明寺酱,你们听到了吗?”   “……你们两个,谁去叫那个小学生闭上嘴巴。”   “这样不太好吧,”永远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对方毕竟是学长。”   随后到的是月森。   “月森同学早。”   “早。”在平常冷言冷语的基础上,月森还用“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种鬼样子”的眼神加成,对永远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攻击。   总是在同班同学面前暴露最丑陋的一面,已经不能愉快相处了。   好在在电车上果真安然无恙地过关了,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是光明寺永远。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轻轻松松地坐电车了呢?没有拿手机对着她拍照的人,没有吵着问她要签名的人,她可以一上车就放心睡过去,到站了有同行的老师同学叫她起来。普通的高中生一样的生活真的蛮简单蛮开心的。   不对,前提是她的老师同学也必须是正常人才可以。   “噫噫噫?这是冬海家的别墅吗?原来冬海也是一位大小姐呢。”   “好大,是我家的好几倍!”西式风格的别墅极具浪漫与庄严的气质,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众人的反应大概分为三组。日野和火原一到达目的地就惊叹于冬海家的豪,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真是麻烦你了冬海,虽然柚木和月森家都有别墅。可是不好意思向柚木开口,月森的家人又都在国外。”金泽老师说道。   “没、没关系,能帮上大家是我的荣幸。”   以月森和柚木为代表的贵族组则表现出了高雅与镇静。还有最为诡异的一组……   “土浦同学,你拍的时候要把我和别墅一起收入镜头。不可以从上往下拍,那样会显得我很矮很胖;要从右边四十五度这样拍过来,还有千万不可以拍我的左脸。”虽然没有企划录制,但提前准备一些碎片素材交给节目组剪辑也是好的,而且从未体验过合宿的永远想把自己这次经历给记录下来。   “为什么?难不成你左脸是歪的?”   “才没有!我昨晚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咬到左边的牙肉,今天的左脸很肿很难看。”光明寺永远早已迫不及待地摘下了假发和头套,现在正在疯狂地补妆。   “为什么我非要干这种事不可?”土浦没想到明星上电视还有这么严格的要求,如果报道部的天羽莱美在这里就好了,这个临时摄影师还真是不好当。   “因为土浦君最高,从上往下拍的话会把人拍的比较瘦。”永远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你最老实,所以当然找你咯,这句话总不能讲出来吧。   对着镜头摆出了甜口笑容,永远朝镜头挥了挥手:“Night Music Studio!电视前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光明寺永远。大家看到我身后那幢漂亮的别墅了吗?那就是我接下来一周集训的住所。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集训,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不过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了。那么,现在就请我的伙伴们和大家打个招呼吧~Yeah!”   她一回头,人都躲闪得差不多了。   “哎呀,看来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啊。”永远示意了暂停,累觉不爱,“这段后期剪掉好了,先把你拍的给我看看。”   结果,临时摄影师土浦梁太郎由于“把人拍的像鬼”被光明寺永远正式辞退。   然后大家就开始参观起这幢富丽堂皇的别墅了。屋内有三间隔音练习室,每间都配有钢琴,这可把一群人乐坏了。别墅管理员姓富田,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奶奶级长辈,她表示自己的业余爱好的摄影,很开心地接手了永远的拍摄工作。   别墅参观完毕,接下来就是分配房间了。   三个女生被分到一个房间,柚木、志水、火原三个人一间,金泽老师因为是老师,所以一个人独享一个大房间,最令人大快人心的是,土浦和月森这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得睡一个房间。   不对,大快人心,我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永远轻咳两声,偷偷隐藏起了自己幸灾乐祸的恶魔的尾巴。   “光、光明寺学姐是不是不太方便和别人住一个房间呢?”冬海很害怕老师的安排不周到。   “不会啊,我很开心,因为一直很想体验这种和女性朋友睡一个房间的感觉。”女生们在一起开睡衣派对,分享心事,还可以来一场枕头大战,玩的累了就睡过去,第二天起来再一起享用早餐,这可是她一直向往的事情啊!   “莫非永远从来没有……哦不好意思,我都忘记你的工作很忙这件事了,你应该很久没有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日野发觉自己失礼的地方,不由得抱歉。   永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蜷缩在沙发里,她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没关系。”   “永远的朋友都是明星吗?”   朋友啊。听到日野的问题,永远思考了起来。说起来,她的朋友全都是年长的大人,他们总是稳重又成熟,很少陪她一起疯一起闹。倒不是说她需要安全感才和他们交朋友,而是从小到大身边的同龄人都不愿意和她交朋友。   这种情况从小学就开始了。从她还叫花山院永远的时候。永远还记得小五时那一场文化祭,学校话剧社要在横滨最大的儿童剧场表演《竹取物语》,那次活动很隆重,老师说要选表现最好的演员来饰演辉夜姬。为了被选上,永远花了比别人一倍多的时间看剧本,顺台词,借来很多的书籍影片揣摩人物形象,在选拔的时候一下子就被老师相中,得到了这个角色。   但是在某一天排练结束之后,她却在更衣室听到了同社女生的私语。   “我妈妈说花山院永远被选作参加舞台剧主角肯定是因为她爸爸是议员秘书,私底下偷偷塞了钱,所以老师才让她演辉夜姬。”   “怪不得她爸爸整天来看她排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哼,她居然是这种人,真让人瞧不起!”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关上房门之后就开始大声哭,哭得撕心裂肺,妈妈在房门外心急如焚,都快把门给拍烂了她都不理。最后是爸爸下班回到家,见状在门外说了句“把门开开,爸爸和你聊一聊”她才勉强止住了哭泣。   “原来小永远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哭的啊,傻孩子。”爸爸用手帕轻轻擦着她哭成花猫的脸,耐心劝慰着,“如果给老师塞钱,不就证明我不相信你的实力了吗?天底下又哪有爸爸对自己女儿没有信心的?那些小朋友是没被选上生气了才说这种话,不用理会的,等她们看到你的实力,自然就不会再质疑了。答应我不要伤心了,好吗?爸爸陪你背台词。”   “不要!她们很讨人厌,我讨厌别人那样说你!”如果只是单纯针对她还不至于那么让人生气,关键是他们那样说她爸爸。爸爸最好了,不仅陪她顺台词,工作那么忙还抽时间去看她的排练……哎!真是越想越气,当时只顾着哭了,应该跑过去打她们一顿才对。永远醒悟过来,才觉得自己弱爆了。   “但是,如果你要是做和她们一样的事,不就和她们一样讨人厌了吗?她们一定是从爸爸妈妈那里听来的这种话才学会这样说的,所以,罪魁祸首是大人。大人也会糊涂犯错的,大方的小永远小姐可以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原谅他们这一次吗?”   “……那好吧,不过从今天起爸爸要天天陪我背台词。”   “真乖。”   一时反驳不了爸爸的话,永远只好点点头做出让步了。但就算爸爸说全部都是大人的错,没有判断力听风就是雨的她们也不能原谅。第二天排练结束后,永远叫住了那一伙女生。把手里的台词一甩,开始大声背诵一遍之后扬长而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因为……不仅是辉夜姬,她把所有角色的台词都背了下来!而且最可怕的是,她是倒着背的!而且一字不差!   从此,言论从“花山院永远是个走后门的”变成了“花山院永远是个怪物”。但是,这种做法也导致了再也没有人敢和她做朋友了——她实在是太厉害了。   ……   一不小心就会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不,不如说过去发生了什么她从来没有忘记。这大概就像打钉子,即使拔掉也会永远在心里留下某道痕迹。不过,这种出色的记忆能力也充分证明她注定会成为出色的好演员,因为不管是多难的台词,她都能倒背如流。   见永远很久没有回话,日野走近,看到她对她笑了一下就放心了许多:“累了就睡一下,等下吃饭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看着加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永远心里一阵温暖:“谢谢香穗子。”过去已经成为过去,更重要的是珍惜现在身边的人。   奔波了一天之后,可口的食物是最能治愈疲劳的。永远坐在日野和冬海的中间,对面是坐着火原和月森,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的吃相真是有千差万别。   “火原学长你慢点吃啦,不够还有很多呢。”永远再次充当提醒的角色。毕竟是学长,这吃相不要太狼狈。   “哦,好像是吃的太快了。没办法,在家里老是和哥哥上演争夺战。”火原不好意思地放慢了动作。   “了解的,我弟弟也很能吃。”土浦对此表示同感。   永远说道:“大家都有兄弟姐妹吗?好羡慕,我也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   “那么——第二次自选赛的主题是什么?金泽老师说过来这里之后就发表的。”冷不丁地,月森打断了愉快的话题。   “月森君,现在先别说这个了。难得大家这么开心。”日野的表情看起来很尴尬。   “我不是为了快快乐乐吃饭才来这里的。”   “哎呀,月森你不要急,这个乐趣要留到最后一天。”   眼看月森就要释放冻杀冷气,永远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一餐真不错,特别是这碗面,味道非常浓郁,而且营养价值也要高出一般的汤很多。第一是用鲷鱼做的汤头,第二是用本身没有土味也没有海水味的鲶鱼做面。为什么口感那么清爽甘甜呢?是加入了萝卜泥,我说的没错吧?“   永远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好像在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就连管家富田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光明寺小姐可真了不得,这可是我的独门秘笈。”   “因为我可是拥有‘皇帝的舌头’哦~”得到赞扬,永远笑得很开心,“月森同学的那一份也很好吃对吧?”   “……好吃。”月森点头,不得不承认真的美味。   “说到吃,我刚才……好像吃了很好吃的东西耶,可是想了点事情,就忘记吃了什么东西。那就全部重吃一次好了,那样一定会找到的吧,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志水的味痴和永远的皇帝舌头可怕的程度是不相上下的。   忙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餐过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没有多余的精力搞别的活动了。   然而月森莲全无睡意。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偏偏和土浦梁太郎一间?刚吵完一架,心情不好的月森莲决定先去洗漱,过一阵子等土浦睡着了他再回房间,免得见面还要再起冲突。   二楼的卫生间有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一楼的卫生间门也是关着的。   在门外大概等了五分钟,明明亮着灯,可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是谁啊?不及时关灯浪费电。   “失礼了。”他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躺在浴池中央的脸色煞白的水鬼?!   不过再定睛一看,他就松了一口气。哪里是什么水鬼?是敷着面膜的光明寺永远。   她躺在充满泡泡的浴池里一动不动,身体全部被白色的泡泡所覆盖,只露出手维持着拿东西的动作,纸张却全部落在水面上,看样子应该是看什么东西看到睡着了。   ……不对?我现在站着这里干什么?万一她醒过来,误会可就大了。   月森莲脸色通红地慌忙把门关上。用了一分钟恢复镇定。   “总、总之,还是先去找女生来解决吧。”   Chapter 12   可惜第二天早上醒来的光明寺永远完全丧失了记忆。   “啊啊啊啊我的剧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浸了水风干的纸张已是皱皱巴巴惨不忍睹,完全没法用了。   “你还说,昨晚是谁一边泡澡一边背台词结果睡着,要不是被月森君发现了,你现在应该还躺在浴池里呢。”日野不客气地拆穿了事实。   等等,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是被月森发现的?!”永远颤抖着问出声,目光眺望着远方,心中万般皆空。   “对,我们把你打捞起来的时候水都凉了。”   “对对对不起,这里没有恒温浴池,是我不够周到。”冬海妹纸,你显然抓错重点了。   永远赶紧扑到镜子面前仔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端详一遍,得出了一个闻者落泪的事实……她作为首席女演员的脸面,已经彻底没有了。   “辛苦你们了,还有,我是不是去和月森道一声谢比较好?”   那不是当然的嘛。虽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非常尴尬,就连吃早餐的时候月森都有意避开和她的交流,匆匆吃完之后就把自己关练习室里了。看来需要强有力的契机才能挽救她跌入负值的形象。   由于吃饭晚了一步,三个练习室使用权已经被抢走了,幸好她脑筋转得快,发现后院有一间花房,征求富田太太同意后那里就成为了她的专属场地。   阳光庸懒地穿透过花房的玻璃窗,细碎的撒了一地的温暖。光线宛如花叶间的精灵不停的在其间追逐嘻闹,尘埃仿佛被度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在风中灵动地舞蹈。在这种环境下练习,定比枯燥单一的练习室愉快许多。   对于一个小提琴手来说,基本功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有多忙,永远每天都会抽一点时间出来,半个小时或者四十分钟,练练音阶,固定下手型,锻炼下手指的灵活性,仔细听听自己的音准,放松右手,感受一下自然施力时每一个音符的颤动。   慢练,轻拉,快改,从小开始她的老师就一直强调练习时要心细,演奏时要放得开。她最大的优点是对音乐有丰富的想象能力,即使是没有意境的枯燥的手指练习或空弦练习,她也能自己开辟一个神奇的世界并乐在其中。   第一次自选赛结束后,久未见面的老师特意打了个电话来关心,这让永远开心了好一阵子。毕竟老师远去德国已有一季了,而且现在的她特别需要指正和进步。   “你要特别关注参加比赛的小提琴手,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月森同学的演奏技巧的确很高超……”   “不,是普通科那位日野香穗子同学,雷奥妮很喜欢她的《离别曲》,一起看比赛的时候她可赞不绝口呢,她还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敢演奏这种带有愁绪的曲子。”   “……”切,雷奥妮,那个女魔头又有什么时候说过我的好话?这是与老师的对话中唯一让人不爽的地方,就是因为他随口提起了永远最讨厌的名字——不,那是一生的心灵创伤!女魔头对她的评价,现在她还一字不差地记得。   对每一个曲子、每一个主题、每一段旋律,乃至对琴和弦,都以很疼爱的心情去演奏,这样的情感,我在你的音乐里完全没有感受到。你的表现力和想象力的确超出他们一大截,技巧也算出色的一类。但是,你太自我了,你的音乐世界只是你一个人的世界,别人进不去,你也出不来。   这样自我封闭的你,成不了气候的。   那么接下来就让你看清楚,我究竟成不成的了气候。   永远开始练习今天的曲目——克莱斯勒的《前奏曲与快板》。一开场便是连续的、节奏感很强的顿弓,有一种层层递进的威力,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最终在高音部分爆发,就让你感觉到,那是飞流直下的月光浪水,卷起千堆花瓣,滚滚穿越洁净大气,拍打在好似海岬的演奏者的身体上,散播在你的脑海各处,让你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之所以选择这首曲子,是因为这首曲子的感觉与她的新剧本角色的性格非常接近。   “永远酱,你这次接的这个剧本可不同于以往的角色形象,你期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一定要趁着最近休息的时间好好读剧本哦。”   “冰沼惠,背负着奇特命运,拥有仿佛天女般的高贵凌然的美貌,内在却有着令人胆寒的憎恶之心和攻击性。她生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复仇和向上攀爬,为此不择手段地铲除一切挡在面前的障碍。然而爱情是如此残酷,她最终爱上了宿敌的儿子……”   “裕子姐,这上面每个字我都认识,没必要再读一遍啦。”总之不仅是一番,而且出演的角色是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虽然也是身世凄惨的角色,但不用演被欺凌的戏份真是太爽了。昨晚她看剧本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激动得不得了,以至于在浴池里睡着了都不知道。只可惜这部作品大概会被排在比较晚的时间段播出,肯定是没有两年前20%那种魔鬼收视率了。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够再度出现在黄金档里的。   “松井导演说他在看演奏会你的演奏时非常激动,说是感觉电视剧的人物一下子就浮现眼前了,这个角色非你来演不可。松井导演虽然算不上特别出名的导演,但是番剧的质量在业界都是有口碑的,所以我就擅自把剧本拿回来了。”   “我看过他去年9月的火十那部漫改剧,一直很想和他合作。不过,我在演奏会上演奏的不是《春天奏鸣曲》吗?”和这剧本的女主角有一毛钱相像吗?!   “嘛,不要在意细节,反正导演很期待你的表现就对了。”   一天的练习结束之后,永远本想呆在房间看一下剧本,但受到火原的盛情邀请,就和日野一起来到了男生宿舍参加零食大会。当然,这种特别没有风范的乱糟糟的聚众行为只有平民帮才能干的出来,贵族们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静养。   为了找点乐子,大家玩起了抽鬼牌。所谓的抽鬼,就是所有的玩家都分到一份牌,然後以顺时针或逆时针的方向,每个人向自己右手或左手边的玩家抽一张牌。将抽到的牌和自己原本的牌组合,凡是组成一对的牌,就可以丢入牌堆里。最先把牌丢光的人,就是这场游戏的赢家。玩到最后,鬼牌在谁的手上谁就是输家。而输家就必须按照上家的指示完成一件事情。   “一对6,对不起,这次又是我第一个赢了。”永远放下手里最后两张牌,笑得阳光灿烂,全然不顾别人脸上的阴霾。   众人心中很是后悔,早知道不提议玩什么鬼牌了。光明寺永远简直是被魔鬼附了体,先不说她从来没有从别人身上抽走鬼牌,就算她拿到了鬼牌,她也有办法要下家抽走那张鬼牌。而永远心里想的是,无论蹲地学猫叫十声还是去隔壁房间对着冬海模仿电视上的搞笑艺人都是把偶像包袱放在脚下踩,为了尊严,她绝对不能输。   “啊,又是我输了。”火原把牌一摊,呈烂泥状瘫倒在床上,“你们可真厉害。”   “不是我们太厉害,是火原学长太不会察言观色了。”永远伸出食指作强调状,“这个游戏靠的不是运气,是这里。”她指了指她的头脑。   众人齐刷刷地正坐在她面前:“前排听课。”   永远随意拿了几张牌放在手里:“我们在拿牌的时候因为下意识希望对方抽到鬼牌所以分开时会不自觉把鬼牌举高一点点,有时眼睛甚至会盯着那张鬼牌,这是人类的正常反应。当鬼牌不在自己手上的时候,你们的表情往往很放松。从这些细节就已经泄露出天机了。”   “怪不得,说起来每次从光明寺酱那里抽牌的时候她都是porker face,完全镇定,不愧是名演员。”火原鼓起了掌,“那我们马上实践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吧。”   十分钟后……   志水率先赢了:“我的牌没了。”   土浦紧随其后:“我的也没了。”   “我第三~”日野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么这次输的人就是光明寺酱了。”永远的上家是火原,必须由他来指定惩罚内容,“好像这么多房间就只差柚木那边没有去过了……”   喂喂不要啊!没搞错的话,由于性格不合,柚木已经和土浦把房间给换了吧?也就是说那个房间里有……月森!   “火原学长,这个惩罚……”太残酷了。日野忍不住为永远感到揪心。   永远强装镇定,气势高昂地站了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就去。”   扣扣扣——   反正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要见面的,与其畏畏缩缩,不如正面上。   月森莲闻声开了门,同班同学穿着有金鱼和樱花图案的和风睡衣站着他面前,笑得一派纯良:“这么晚打扰了,请问有人在睡觉吗?”   “没。”月森莲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来她是专程来打扰的。   “那太好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请你务必看过就忘,当我没有出现过。”这算是某种……高能预警?   紧接着,只见她进入了某种奇怪的zone,一手掏出一把老年人才会用的大蒲葵扇,一手装作在烤东西的样子,用大阪口音冲他吆喝:“来来来来……新鲜出炉的章鱼烧嘞,新鲜出炉的章鱼烧哟!只要180円哎180円!小姑娘,吃章鱼烧不啦?180円6个,不好吃不要钱啰~”一瞬间月森以为自己来到了哪个庙会,灯火通明人潮汹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十分热闹。   “……180円也太贵了吧。”不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月森回过神来,“光明寺,你究竟在干什么?”   永远收势,一秒钟切换成正常的状态:“玩抽鬼牌输了,这是火原学长对我的惩罚。好不容易赢了我一次,他很开心。”   “我还以为你又在看什么奇怪的剧本。”月森摆出那个经典的抱手姿势,每当此时,永远就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顿鄙视了,“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来别人房间做这种奇怪的举动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我不是一开始就叫你Don’t mind嘛,”永远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吐槽的日常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来和月森同学说一声谢谢的。昨天晚上我在浴室背剧本,一不小心睡着了,多亏月森同学……”   月森赶紧打断了她即将要说出的细节:“不用客气。”   “我拿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剧本,所以太激动了——是一番!我已经好久没演女主角了,所以太开心了就想快点把剧本看完。对了,我能拿到这个剧本都是因为参加了演奏会,那天谢谢月森同学在更衣室安慰了我,否则我上台表演会缺了很多底气……”她笑得可开心,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狭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也在笑。   看着她这么开心,自己的语气下意识变得柔和了一些:“学会控制自己也是身为一个演奏者必须面对的课题。”不过在收到那种可怕的东西后还能登台发挥出那样的水准,不得不说连自己都有些佩服她的临危不惧。   闻言永远点了点头,表情多了坚定:“其实,也许是从来没有参赛经验,当时我真的很想弃权的,后来是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才能站在上面。你说得对,绝对不能让私生活影响到我的音乐,这是原则。我也想成为月森同学那样沉着冷静不被琐事所困扰的选手,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这句话先等你把演艺活动和演奏会平衡好了再说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呢,不过有月森同学当对手,我觉得我能够做到。”   “砰哒——”一阵关门声突然分散了两个人了注意力。日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正巧撞在了永远的身上。   永远看着香穗子面上的谜之通红问道:“香穗子你怎么了?”以她的个性没那么容易害羞的吧。   日野拉着永远的手,支支吾吾地说道:“回、回房间再说。”   咦?难道有好事发生?第六感是这么告诉她的。永远立即丢下一句“那我先回去了,月森同学晚安”就拉着日野回房听八卦去了。   真的是来如风去匆匆,跳来跳去的也不拍摔了。月森看着她们回到房间关上门以后,也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月森,怎么了啊?刚才的是光明寺桑吗?”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柚木放下了手中的读物。   “啊,是光明寺和日野,不过不是重要的事情,前辈不用在意。”   柚木笑了一下,拿起了手边的红茶:“这两个女生都很努力。特别是日野同学,我问过她了,她说她完全没有学过小提琴呢。”   月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过只维持了几秒就冷静地否定了柚木的说法:“不可能吧,小提琴不是外行人随便就能演奏的乐器。”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她本人是说她才刚开始学,有传闻说她比赛之前从来没有拉过小提琴,这真让人意外,如果是真的,她一定是‘天才’。”像是没有察觉到了月森些微的表情变换,柚木接着讲起了另外一个人,“还有光明寺桑,无论是音乐还是为人都十分有魅力和毅力,在人生那样的境遇下还能坚持比赛,真让人钦佩。”   “光明寺的境遇?”月森皱着眉头重复着柚木的话。   “她的父亲曾经是天海议员的秘书,在五年前去世了,在单亲家庭成长很艰难,是在那种情况下入行演戏的吧……啊拉,我好像说的太多了,光明寺桑的事情好像连媒体记者都不知道呢。”   天海议员……是那个天海博义?!虽然对时事风云不甚了解,但这种如雷贯耳的名字不可能没听说。天海,全日本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五年前天海博义因涉嫌受贿被迫接受调查,最后被曝出是手下的秘书所为,形象很受影响,这几年来已经很少在政界活跃了。   等等,五年前去世的秘书,该不会就是光明寺永远的父亲吧?月森突然被自己这个推理吓了一跳。   柚木转身背对月森,唇角浮现起了包含着好几种情绪的笑容,不过这个笑容是月森无法看到的。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去洗漱了。月森你,别太晚睡了。”   Chapter 13   集训第二天,永远为了抢占练习室特意起了个大早,虽然花房是很有氛围的练习场所,但是一天练下来整个人黑了一个色号外加一腿的蚊子包,还有一个月就要上镜了,应该要有形象管理的自觉了。   在练习室关了一个早上,一到十二点肚子就准时叫了起来,怎么也练不下去了。只好走下一楼觅食。   “咦?土浦,怎么是你在做饭啊?”永远又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不禁掩鼻,“什么味道,刚才火灾了?”   “日野志水他们去买晚餐食材了,至于那个东西……你去问月森。”土浦板着脸,一副想杀人的样子,锅与铲在他手里咣当作响。   “抱歉。”说着抱歉的月森脸上完全没有要抱歉的态度。   “用微波炉加热而已,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土浦怒甩锅,指着桌上那盘黑漆漆的焦状物质对着月森咆哮,“音乐科的优等生就是那个样子吗?”   “我只是把烤箱当成了微波炉而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月森强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声音却有了明显的窘迫。   “哈哈哈居然搞成了这个样子,”永远走近对着月森的杰作上下认真研究了一轮,“我给你满分!”   “光明寺你也不用这样嘲笑我吧。”月森叉着腰,对着快笑出眼泪的少女散发强力冷气。   永远收笑,用食指止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也来帮忙做些什么吧,肚子真的饿死了。”   她打开冰箱拿出了剩余的食材,系上围裙就开始洗菜了。   “光明寺酱居然会做菜吗?我还以为明星都是出去吃饭馆的。”   “哪有那么多钱天天下馆子,”永远对火原笑着说道,“平时我妈妈工作太忙,经常很晚回家,所以我被迫学会了。”   “她的父亲曾经是天海议员的秘书,在五年前去世了,在单亲家庭成长很艰难,是在那种情况下入行演戏的吧……”月森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昨晚柚木说过的话,他因为想着这个问题,昨晚甚至有些浅眠,心里不知怎么的很在意。大概是因为担心她受这件事情影响从而妨碍到比赛水准发挥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月森同学,我的脸上有东西吗?”难道是因为被自己贤妻良母的气质给震慑到心里产生了自卑吗月森莲?!   “黑眼圈,很明显。”岂料某些人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扑棱——这是心脏破碎的声音。永远低下头,认真切菜,不再多说废话。你到底在自取其辱个什么啊光明寺永远?   “土浦君和光明寺桑好厉害呢,又会弹钢琴又会做饭。”柚木坐在餐桌旁等候用餐,这让下厨二人组感觉自己就像柚木家的厨子在为少爷准备佳肴。   而火原则有截然不同的感觉:“真的,就像一对夫妻,我爸爸妈妈在家里就是这样一起做饭的。”   “!”全场的气氛都因为他这句无心之语微妙了起来,就连土浦都难得的在不好意思。不过永远倒是很坦荡:“和土浦君在一起很好啊,别人都说会做菜的男生都是很会照顾别人的,土浦君以后一定会很受欢迎。”任何人听了这种话心情都会好起来,土浦也不例外。他笑着炒着饭,完全不嫌麻烦了。   “我也只是会做几个简单的菜,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不不不,会做几个菜的男生已经是保护动物那样的级别了——啊,借我一下刀,煮汤的话胡萝卜切成不规则的会比较好吧。”   “虽然你刀工很厉害,不过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你小心切到手。”   “土浦君不也是要弹钢琴的吗?没关系的啦。”永远继续切着胡萝卜。   “提到钢琴,”柚木开启了另一个话头,“我曾经去过月森母亲举办的演奏会。”   “月森的妈妈?”土浦对这个话题有点好奇。   “就是钢琴家滨井美沙小姐。”柚木解开了他的疑惑。   土浦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好像忘了自己正在炒菜,他看向月森,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真、真的吗?我听过的,她弹的钢琴音色非常柔和,充满感情,和月森的音乐感觉截然不同。”   “不要再说我的家人了好吗?如果只是因为好奇而问的话,我会很困扰。”一说到家人,月森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平时不苟言笑只是严肃而已,但是现在他脸色铁青,看上去是真的在生气。   “真是抱歉。”土浦有过相同经历,自知被人触碰了禁忌的那种尴尬的感觉,立刻诚心道歉了。   永远为了缓和气氛也接过话茬:“月森同学,只要再等几分钟就好了,你可以先到那边坐着喝点饮料。”   “不用了,我没那么饿。”接受了土浦的道歉后,他的情绪也多少冷静了一点。   “那你可以过来帮忙吗?这边很需要你。过来帮忙热菜和摆盘,会麻烦你吗?”   似乎都是不会伤到手的工作,所以月森倒也没有拒绝。   “等等,你不怕这家伙把厨房给炸了吗?”土浦对月森踏入厨房这件事显然有了阴影。   “不会的,我相信月森同学。”她就不信焦了第一次还能焦第二次,而且这次有她压阵,用微波炉洗菜洗碗什么的保证包教包会!   厨房的气氛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因为厨师们除了在做菜,还额外开起了生活常识课。永远意外发觉了月森天然呆的一面,大到烤箱微波炉,小到盐和糖,这位大少爷通通分不清楚。后来连土浦都看不下去了,也加入到导师的行列,当月森终于把热好的菜从微波炉里端出来的那一刻,全场响起了鼓励的掌声。   “二年级的学弟学妹还真是靠得住啊,谢谢你们的午餐。”饱肚后的火原站起身来伸了个满足的懒腰,打开冰箱看都没看就抓起了一瓶喝了起来。   土浦脸色大变:“等等,学长,那是……”   日野。   看到瓶身写着这两个字后,火原的脸上成功涨起了一层火辣辣的红晕,他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为学长却这么羞涩这点本身就很让人惭愧,就更加脸红了,好像快要流出眼泪来。   偏偏这时有人进来告诉他,日野回来了。他立马足下生风地奔了出去,土浦有点担心,也追了上去,餐厅里只剩柚木、月森和永远三人了。   “今天的午餐非常美味,接下来麻烦你们了。”柚木风度翩翩地离开了餐桌,留下了二年级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和我一起收拾碗筷吧。”想来也没有让前辈干活的道理,永远只好担起了收拾的职责,“你把桌面收拾了,然后我来洗碗。”   “不,你去收拾,我来洗碗。”想不到的是月森居然提出交换工作。永远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黑色焦状厨余垃圾,大概明白了月森过意不去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心理。为了不让场面冷掉,她开始找别的话题。   “你知道这里的土特店在哪吗?听说这里的茶杯特别精美,饼干特别美味,所以我想带个三箱这样的回去。”   你是要把别人的店给搬空吗?买这么多?月森一边洗着碗一边回答她:“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日野他们今天会去土产店,你怎么没一起去?”   晴天霹雳!永远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叫我!”好过分!她今天明明起的很早,还和金泽老师一起吃的早餐,居然不叫她一起去,那么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越想越空虚,三天两夜的集训突然变得毫无意义了。不行,她一定要去土产店。但是就这么贸然和金泽老师提出来的话,那个懒洋洋的老师十有八九会回绝她的请求。必须发动其他人和她一起去。   “月森同学,你……”   “不去。”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还没开口就被拒绝的感觉真是太可怕了,莫非是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了,永远尝试用另外一种说法,“练习累了吧,出去放松一下怎么样~”   “不去。”   “你真的不去?”   “你很啰嗦。不去就是不去。”   “很好,月森同学,你很有骨气嘛。”光明寺永远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她只是笑吟吟地拿出了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周围的背景效果却突然变得阴森和诡异,“我们明天媒体见。”   月森莲早就料到她会用威胁这一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给我删掉!”但是看到手机上的照片时还是忍不住的失去控制,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掐死一个人的冲动。   这张照片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他有个鲜为人知的毛病,那就是起床气很重。如果被人吵醒,那么起床一个小时内整个人是放空呆滞无意识的,今天也是,被晨跑归来的火原叫醒,后来确切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太记得了。总之被柚木提醒之后,他一照镜子,猛地发现自己的刘海被扎成了两个冲天炮……这张照片一定就是那个时候被光明寺永远这个魔女拍下来的。   哈哈,这种东西本来是觉得很萌想自己留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偷着乐的,没想到月森莲宁死不从,这就不能怪她了。   “月森同学,以后拒绝我之前先要考虑三秒钟,反正最后都是要答应我的,何苦挣扎呢?”   光明寺永远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充满恶意地说出了只有在月九档里才能听得到的反派经典台词。   本以为陪这个大小姐去购物就可以完事了,没想到一回到宿舍,一帮人又心血来潮说要搞烧烤,今天的练习还不到量的月森本想置之不理,可惜金泽老师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的又叫光明寺永远来“劝说”他参加集体活动。现在陪着一群二货坐在露天的草地上吃喝玩乐聊人生,倒真像是来联络感情的。   “月森同学,牛肉烤好了,请用。”永远深知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月森莲记入□□一百次,也十分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帮他烤东西。   金泽老师也在这时提出要公布第二次自选赛的主题:“主题就是……信任。”   信任?   “又来了啊,”日野叹了口气,“第二次自选赛的主题,也是这么抽象。”   “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啦,想象力。”金泽老师好像特别喜欢看他们苦恼的样子。   “这句话从金老的口中说出来完全没有说服力啊。”火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住口,”金泽老师为了体现自己身为教师的正派,启动了上课提问模式,“柚木,你来说说看什么是可以‘信任’的东西。”   “这个嘛,”柚木思考了几秒钟,笑着给出了一个教科书般的答案,“我想应该是人性的善良吧。”   众人对此深信不疑,这句话从优等生柚木的嘴里说出来真是太有说服力了,金泽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光明寺呢?我听说你在得知第一次自选的主题之后就马上决定自己要演奏哪首曲子了,这次也决定好了吗?”   “对,”永远从烧烤炉旁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决定好了。”   大家都吃了一惊,决定自选赛曲目这么重大的事情,她居然在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换句话来说,只有在脑海里储存的曲目量达到某个数量级才能有这种反应吧。   “有意思,那和大家说说看你是怎么决定的?”   “在参加比赛前我就想好了,每一场比赛都要给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献上一首曲子。第一场的《春天奏鸣曲》是献给我爸爸的,因为他最喜欢春天,所以符合‘倾心’这个主题,第二场我也打算这么选曲。”   “第一场献给你父亲,那么第二场是献给母亲吗?”火原如是推理着,心想这个女生的选曲方式真有意思。   “不是。第二场的对象不是我妈妈,是一位曾经教授我小提琴的女士。而且与其说是献给,不如说,我只是希望被她听见。”   “她一定光明寺酱最信任的人吧。”   “又猜错了,学长。”永远再次微笑着否定了火原的推断。   信任那个人什么的,怎么可能?   Chapter 14   哎呀!又触错键了。   爱野纪子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已经是第n回失误了,现在的心情有点像初到片场的业余演员,被挑剔的导演频繁喊cut,快要对自己的专业水准失去信心了。   果不其然,她停下来了。   光明寺永远,有点反常。平时每次排练的时候她都是很relax的,就算出了点小错,两个人为了曲子的流畅度也会默契地暂时忽略过去,等合奏完毕总结过后再逐一击破。但是今天,她一遇到一丁点错误就会停下来反复练习,然后再从头顺一遍,确认ok之后才会接着拉下去。本来她以为永远只是不熟练想要熟悉曲子,但后来发现不是,因为一向演奏起来不管谱子的她今天的练习居然是零失误,谱子怎么写的她就是怎么拉的,反而是因为钢琴伴奏出了纰漏她才停下来的。 她对这首曲子简直太熟练了,甚至连钢琴谱都记得!这还是那个光明寺永远吗?难道她被月森莲附体了?爱野甚至开始脑补起了科幻片的情节。   “对不起,纪子酱。我今天是不是太奇怪了?因为我……有点不安。”   有!点!不!安!看来她真的是穿越到某部科幻片了。开什么玩笑?在她心中,现在的光明寺永远可是那种天塌下来脑袋被砸穿一个洞还笑嘻嘻地和你说“真有趣,天塌下来了哎”的那种变态,怎么可能还会不安。不过,出于人道主义,她还是关切地问了为什么会不安。   在得知原因后,她嘲笑了一声:“不就是老师来看你的第二场比赛嘛,这就不安了,真没用啊光明寺永远。”   “她不是我老师!叫她女魔头!”   “好好好,不是不是,是女魔头,”你也好意思叫别人女魔头吗?爱野在心里腹诽,她问,“你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你吓成这样的人我倒想领教领教。”   “……都说我不记得她全名了。”   “撒谎,”爱野一举揭穿她想要逃避对话的惯用伎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记忆力有多可怕吗?”   早知道爱野会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不找她倾诉了,不过隐瞒自己的心病也只会拖延练习进度,还是坦白吧:“她叫雷奥妮。”   “雷奥妮……雷奥妮!”爱野纪子的天灵盖劈过一阵惊雷,“LeonieStern VonHeinrich(雷奥妮施特恩冯海因里希)?她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之一,据说是重磅嘉宾,理事长亲自去接机,那么厉害的人物是你的老师?你这次比赛第一拿定了。”   “都说了不是我老师,叫她女魔头,还有,有她当评委,这场比赛我不拿最后一名已经算我走运了。”永远的脸上阴霾阵阵,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颓堕萎靡。   她严肃认真的表情搞得爱野也紧张了起来:“她那么严格?”   “纪子酱,你知道为什么我对这首《如歌的行板》这么烂熟于心吗?”不等她问,永远就自己回答道,“因为她罚我抄这首曲子的谱子抄了一百遍。不是小提琴分谱,是小提琴曲谱加钢琴伴奏谱。”   你真应该庆幸她只叫你抄了这么点,这首曲子是由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弦乐四重奏》第二乐章改编而来,如果抄的是整首曲子的总谱……爱野抖了一下:“可是你不是在电视上说你的老师很温柔的吗?”   “那个才是我的老师,我管他叫龙哥。龙哥从七岁开始就开始教导我小提琴,而雷奥妮是我在两年前认识的,自从龙哥拜托她教我小提琴后,噩梦就降临了。这个世界上我就怕两个女人,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她。”永远郁闷地把琴放回琴盒内,看样子今天是不能继续练习了,“对了,还要拜托纪子酱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我是不会乱说啦,只不过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毕竟如果你告诉大家你是‘女神雷奥妮’的弟子,何止红遍全日本?明天都能在欧洲直接出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欧洲”,永远脸上的不快加深了,似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灰色的氛围里,沉默了几秒,她又换上了平常的笑容:“你们的女神没有承认过我是她的学生,我也不会承认她是我的老师。所以,擅自沾光只会被人说是在抱大腿吧。”   啧,看不出来平时一脸胜券在握的光明寺永远背后的故事还挺多的,爱野合上琴盖,用大姐姐一般的口吻说道:“那你换首曲子不行吗?人家都说扬长避短,你倒好,特意选自己最不擅长的这种郁闷苦涩的曲子,还是个世界名篇。评委们音乐阅历有很多高,听过的版本不计其数,如果不能拿最好的状态去参加比赛,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比较好,否则你的企划会被腰斩哦。”   “不,如果两场比赛都选用同样风格的作品,只会让人们觉得我黔驴技穷,从而就对我的音乐进行定位,我害怕在那样的潜移默化下我就不再追求上进了。”那样,我真的就像那个女人所说的一样,是个成不了气候的人,永远扁了扁嘴,一副前路曲折又艰辛的样子,“不能演奏悲伤乐曲的小提琴手,在高手如林的乐坛迟早会失去竞争力。如果不能跨过这个瓶颈,继续参加这个企划也是没有意义的。凡是在小提琴上可能性做到的,我都想尝试一下超越自我,我认为这才是不虚此行。”   不过只一秒,她就回到了天塌不惊的优哉游哉的状态:“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啦,我只是演奏不出曲子的那种悲伤的情感,又不是不会拉这首曲子,再说我是个演员,领悟情感这种事情对我而言还不是分分钟就能做到的嘛。硬上的话我也有信心不垫底,没问题,没问题。”   “……”你苍白无力的辩解完全没有可信度啊同学,爱野心中顿生天要亡我的不祥预感,她提议道,“或者,你向月森请教一下怎么调整心态好好练习吧,同样是有重要的人来观看比赛,人家比你淡定多了。”   “重要的人?”   “你还不知道啊,这次比赛月森的父母也要来观看比赛哦。又有雷奥妮又有滨井美沙,这场比赛注定是万千瞩目啊。”   调整心态这种事要请教月森?永远的脑海里回想起土浦提到月森父母时月森黑脸的场景,心里突然产生了说不定他月森莲现在也很紧张,镇定只是强装出来的这种念头。不不不。过了一会儿,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月森莲什么人?那可是星奏学院小提琴第一强人,大大小小什么比赛没参加过,怎么可能会因为父母来参赛就不安呢?我还是不要太天真,自己怂就觉得别人和我一样怂的想法可不好。   走出练习室,永远居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放松感。她提着琴盒往校门口走去,冷不丁地被一个人拦下:“填一下问卷调查表。”   她疑惑地抬起头,嘿!眼前的人不就是自己刚才一直在想的人吗?“月森同学,还有大家?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月森的脸上写满了“我不想理你”,还是柚木及时解释:“学生会的同学们正在做关于音乐比赛的调查问卷,他们想让下一场比赛办得更加盛大一些,所以正在头脑风暴呢。光明寺桑愿意加入我们真是太好了。”   永远瞬间感觉后背中了一箭,一转头,是柚木后援会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不用了,她怕死,而且要大声吆喝还要绑上日野头上那种不优雅的白色布带,还是算了:“哦,不好意思,我真的是非常想和大家一起努力,但是我的经纪人还在等我进行接下来的工作。那么,再见了,前辈。”   “可是我们在这里站了很久,都没有看见光明寺桑的经纪人呢,不如你先发着,边发边等,这个提议不错吧。”柚木笑着把一大沓纸不由分说地搭在永远的手上。   “柚木学长你真是思考周全,为了让我加入集体活动真是煞费苦心……谢谢你,学长,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这位学长是无心还是故意的呢?如果是无心的话,他一定是个天然黑;如果是故意的话,那么她在这所星奏学院可谓棋逢对手了,不过对方偏偏是学长,真是不好对付呢,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很有趣的。   柚木轻笑:“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大家一起发传单不是很有趣吗?”   日野香穗子看着柚木和永远两人联手笑的尘埃里都能开出花来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在电光火石之间已完成了数次过招,心里不禁担心起永远来。那个学长可是很可怕的,平日里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今天突然堵住她对她说出了“你很烦”“还是退出比赛,只有第一次自选赛那种水准的话,会给大家带来困扰的”之类的狠毒的话,而她根本反抗不了,只能乖乖听话,就连来发问卷都是被逼迫来的。   “问卷调查吗?真是麻烦,谁有空填这个。”   “反正我对音乐比赛也没有兴趣,随便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那个普通科的人还是最后一名,笑死人了。”   听到人群中这些刺耳的言论,柚木和永远瞬间收敛起了笑容,冷冷地看向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没错,他们这八个人可不止有竞争这种关系,可是遇到共同的敌人,可是会联手的。   今天练习状态不佳已经很让人郁闷了,来帮忙发个传单转换心情还遇见这种杂碎,永远觉得自己可能维持不了首席女演员柔顺乖的荧屏形象了,她现在就想上前教他们做人。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被当面嘲笑的日野就先站出来了:“喂,那么你们就把自己为什么对比赛没有兴趣的原因全部写在问卷上面啊!”   “而且……我很抱歉拿了最后一名,就算如此,我还是非常努力,下一次,我一定会拿出更好的演奏给你们看的!”大声吼出那番言论之后,她好像察觉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实在是太失态了,一下子便脸红了起来,那些人竟被她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香穗子,说的好。”永远走上前站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果然,是被雷奥妮欣赏的女生,也是她想成为朋友的人,真是有魄力。   她望向那些气势上明显弱下去的男生:“普通科还是音乐科什么的,香穗子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因素才拿最后一名的。如果评委真的以这种轻率的方式给我们评判,我会第一个站出来抗议。请你们不要如此看轻这场音乐比赛,我们大家都是赌上所有站在那个台上的。”   和永远一样穿着白色校服的音乐科女生们闻言也站出来了:“就是因为有那种普通科的,我们音乐科才会更难做事啊。你们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给我们拖了后腿知道吗?”   这当然招致了普通科其他同学的反驳:“拜托,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那样满不在乎,我们也有很多人觉得比赛很有趣,第二场也会继续关注,你们音乐科的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   “好啦好啦,大家达成共识不是很好吗?”永远拿出调查问卷一一分发下去,“希望第二场比赛站在台上时能看见观众们的服装颜色是黑白相间的,既有音乐科的观众,也有普通科的观众,那样我们这些参赛选手都会很受鼓舞的。香穗子。”   在永远的眼神暗示下,日野拿着调查问卷来到刚才那几个普通科男生的面前,对他们诚恳地说道:“刚才说了很多失礼的话真是不好意思了,希望你们来看第二场比赛,我和土浦君都会努力表现,不给普通科丢脸的。”   一直在旁看着的参赛选手众都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引发校内战争。然而这时一辆汽车停在校门口,从车上走下来的一男一女让本来平静的局面再度掀起了波澜。   走在左边一边和学生亲切地打着招呼一边向身边的女士介绍的年长男性就是星奏学院的理事长,全国知名的音乐教育人木村健一。   走而理事长身边的是个给人以压迫感的闪闪发光的女性。她穿着超长恨天高,那使她看起来起码有175。穿着全黑色的风衣,梳着墨色马尾,有两条线条完美长腿,简直就是从《VOGUE》里走出来的super model。   哪怕是对古典音乐一无所知的人,都不会没听过雷奥妮施特恩冯海因里希这个名字。德国籍日裔,在日本出生成长,在欧洲出道成名,未满30岁就已经在世界各地巡回过个人演奏会了。她的风格既带有日本音乐里浓厚的尚古风味,又结合德国音乐家沉静而忠于原作的特质,录制的6首巴赫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CD以纯净优雅富于情感得到国内外乐评人的一致赞扬,这也是她的代表作。现在很多年轻的小提琴家都在尝试拉巴赫小无,可以说是受到了雷奥妮的影响。   这两位大人物出现后,几乎没有人再理会什么调查问卷了,过气女演员和扬名世界的小提琴家哪个影响力更大?高下立判,永远的身边一下子就空了。   永远站在原地,看着雷奥妮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只一季不见,女魔头还是没有什么大变化,注重保养,待人冷酷,就算是站在人群中也能规划出一个专属于她的区域,让别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不同的是,她经过校门口的整个过程完全没有看自己一眼,就好像这个方向全是透明的空气一样。   永远知道,春天那次最后的见面,她拒绝雷奥妮一起去欧洲之后,两个人就决裂了。就算再度见面,也应该和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Chapter 15   “怎么回事?队伍排了十分钟还排的乱七八糟的,事前不是分好组这节课要打排球比赛吗?”   体育课,大家却懒懒散散的,身为女生班长的爱野纪子不满地朝人群指指点点大声吆喝道。   一个女生回答:“报告班长,因为首发兼主力光明寺不在,所以我们正在找替补。”   爱野叹了口气,那个家伙的问题可头疼着呢,一时半会她也不会出现了:“没了她你们就不会打排球了吗?没了她地球就不转了吗?”   “可是光明寺是我们的二传手,没了二传手怎么打排球?近期就要和C班打比赛了,没了Ace我们一点希望都没有。你去和老师求求情嘛爱野班长。”   “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组织进攻了吗?”   “有啊,男生嘛。”   “呸!你们怎么会那么弱!女生当自强的精神到哪里去了?”   “爱野你自己还不是跳起来连拦网都拦不到。”   “呃……咳咳,那好吧,我去和老师说说看,尽量让光明寺永远出席练习。”   上帝是公平的,在给了国民首席女演员高偏差值的颜、出众的音乐天赋和出众的运动能力的同时,也给了她一颗被陨石砸中的脑袋。在最近一次月考由于有5门功课不及格,被班主任下了 “半个月后的小考再有一科不及格就不能参加音乐演奏会”的死命令。   “班主任是下定决心和理事长对着干啊,14天怎么让5门功课all pass?除非你不是人类。”在得知这个悲伤的消息之后,爱野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悲观情绪。   同在排球队的森真奈美向永远提议:“不如你可以请教一下月森君,他可是年级第一哦。”   “我试过了啊,”永远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就好像挂五科的人不是她一样,“月森同学用那种看路边流浪狗的眼神对我说‘数学考3分的人就是耶稣也救不了你,我没有义务要帮你补习’,啧,我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就让我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发霉腐烂吧。”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在泣血吧。爱野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不知怎的顿生迷之母爱:“听着,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我们全班的危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让你在排球赛上场。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们放学留一个小时帮你补习好了。”   原来音乐科的同学们心中也不是没有团体爱这种东西的啊。   放学铃打响之时,月森莲照规律是要去练习室练习的。他收拾好东西离开座位,往邻桌那里瞟了一眼,她正在思考数学题,内容是今天课堂上讲的三角函数与二次函数复合后的复合函数的最值问题和含参数的三角方程解的讨论。   对于光明寺永远月考考倒数被老师勒令禁止文娱活动这件事,他心里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同情的。在他看来,多么艰难晦涩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学习一首曲子速度远远快过一般人的她,不应该被这种小困难绊住脚。她的问题不是长时间荒废学业也不是智商跟不上,而是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学习,是态度有问题。   但是,看到她真的很苦恼的样子,为什么心里会隐隐约约会觉得自己有时对她态度太过冷淡了?   “可恶,我讲了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一厘米嘛?”   “其实我只有一厘米是不理解的啊。”   “哪一厘米?”   “为什么要把它化成y=asinx+bcosx+c型?”   教授永远数学的爱野顿感元气大伤,她翻了个白眼,只想掀桌:“天!因为答案是这么说的啊,只有这样做才能解出来。”   “你看,你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吧。其实对数学没有兴趣的人学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是背答案应付考试。”   “喂小姐,你存心找碴啊?还不赶快给我写!”   “好啦,好啦,现在就写。”   听到这里,月森还是庆幸自己的残忍是正确的,可以想象教她的人有多倒霉。   人们都说星奏学院音乐科的氛围出了名的冷漠无情,就连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也把彼此当成对手,不断追求音乐性上的精益求精,人性中的温暖都失去了。月森莲有时候会自嘲地想着,在众人之中,自己又属于最冷漠的那一类,在大家的心中,已经形成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刻板印象了,他也懒得再纠正,少了麻烦的人,更好。月森走出教室,依稀还可以听见教室里的议论声。   “月森君真的很冷漠哎,毕竟是一起参加比赛的,真的一点忙都不帮。”   “人家是连体育课都在练琴的优等生,对别人的事情应该很不屑吧。”   看,这才是人们对他真实的评价,而这种话他从来都不能从正面听到。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对旁人不含感情的空洞乏味的赞扬厌烦透了。那些女生,不厌其烦地跑来搭讪、告白,失礼并且聒噪,而且从她们的话语里描述的从来就是一个和自己有天壤之别的另一个人,她们喜欢的不是月森莲,而是优秀的年级第一名。俗话说相由心生,这种态度恶性循环,逐渐就形成了常年“冷漠高傲”的神态,拒绝了别人也孤立了自己,久而久之就成了时常不被算在班级公民人数内的优等生。   这种情况,甚至影响了自己的音乐。   “果然厉害,音乐家的儿子就是与众不同。”   “完美的技术,简直是个天才,一定是遗传了他父亲的天分。”   ……   而背地里,人们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呢?因为出生于音乐世家,所以拥有这样的才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有很厉害的父亲母亲,所以不用刻苦也能得到令人艳羡的一切。   那些人,从来没有认真聆听过自己的音乐吧,只是敬仰父亲母亲,然后用“滨井美沙的儿子”的眼光看待自己。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你站在舞台上慷慨激昂地演奏时,听众的眼神是空洞的,他们的心跳没有随音乐而加快,他们居然还能谈笑风生。   所以,他更喜欢闭上眼演奏,那样,就不用看到那些人脸为了维持场面努力堆出欣赏的表情辛苦得讽刺的样子。   “找到你了,月森!终于被我发现了。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快回答我的问题~”   又来一个烦人的家伙,这个来自报道部名叫天羽莱美的女生已经跟了自己一天了。月森闪身躲进一间练习室。   被强迫中断练习的女生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月、月森君?”   “别出声,继续练习。”月森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躲在门背后等待危机解除。   ……   “OK,搞定。”光明寺永远长长地出了一口大气,她把笔往桌上奋力一扔,然后往桌上一趴,瘫成了鱼干状,“当个普通高中生原来这么苦。”   “要不你以为这个世道很好混吗?”看到正确率上来了,爱野心里暗自欣慰,不过如果说了什么夸奖的话这个人肯定会故态复萌,所以她维持着扑克脸,“以后都是这样,前半个小时温习当天所学内容,后半个小时恶补以前的知识点,晚上回去题海战术,明天拿来给我检查。”   天啊,本来就对第二场比赛很没把握了,现在又要天天花时间补课,这不是要她命吗?永远摆出讨好的姿态:“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习啊爱野老师?”   “练习?你没搞错吧,下次不能all pass连比赛都上不了场还练什么习。”爱野突然心生一计,说不定用激将法来增强她的学习动力会有用,再加上她最近进入瓶颈期,怎么都找不到原曲的情感,说不定放一放会更好,“这样吧,等你有把握全科通过的时候,我就开始和你合奏。”   “哈啊?!”   “你有意见吗?有意见就找别人帮你伴奏。”   “……没有。”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堂堂现在爆红的“收视秘密武器”、未来不可限量的长红视后凭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被老师因为挂科训斥、被一个高中女生指着鼻子教训啊?   罪魁祸首都是因为参加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企划,害的她不断暴露自己最薄弱尴尬的一面,每一次的任务都是对她耐心和极限。   不过爱野这么说也好,因为她还没有告诉别人最丢脸的事情——她的小提琴被班主任暂时扣压了,在下次月考前,除了每日额定的练习课可以要回来摸一摸,其他时间都必须上交。而且班主任得意洋洋地表示理事长已经默认他的做法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忍,要么滚。   永远觉得自己现在手痒到爆,恨不得上街随意找一家乐器店抓一把琴来砍一首曲子。   正在这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琴盒?!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真是天意。   不过在看到琴盒的主人之后,永远本来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跌入谷底:“哦,是月森同学。晚上好,这么晚还不回家?”   “……嗯。”月森面无表情地走过她身边,看上去很疲惫。   怎么了吗?平时再冷淡也不会连招呼都不打的。永远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他走路已然失去了重心,要不是她及时伸手,早就倒在地上了。   “你没事吧?”永远抓着他的手扶着他,好像体温有点高,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烧了。你的外套呢?”发烧还只穿薄薄的衬衫在外面晃来晃去的,这不是找死吗?   月森没有回答她,只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头疼得要炸裂了,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虽然被人发现说不定会误会,但是把病人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好像不太人道:“没办法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费心了,这种小事我自己可以。”   “呵呵,月森同学再拒绝的话,我就在这里直接把你背起来哦。”真是的,非要用强硬的手段才能让这个人稍微顺从一点吗?眼见他终于不抵抗了,永远就扶着他慢慢走向校门口,上了车。   “哎呀,这不是月森莲君吗?永远酱,这是……”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南裕子有些惊讶。   “发烧了,先把他送回家吧。”幸好在车上有准备医药箱,永远拿出冰袋敷在他的额头上,用毛毯暂且给他缓解发烧时的发冷症状,最后让他服下退烧药,“对不起,车里太窄了,你就将就坐一会儿吧。”   在冰袋的作用下,月森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谢谢,麻烦你了。”   “今天没去上体育课的原因是这个吗?”   被看穿的月森下意识转移了视线:“啊……算是吧,。”   永远被他这种不愠不火的样子惹恼了,她稍微抬高了语调:“那时候就察觉不对劲的话,为什么不去医务室?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生病就这样忍着,你以为你是超人吗?到头来还不是让别人照顾你?一点点发烧也有可能会染上肺炎这种大病的,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你想自寻短见也不用这样吧,稍微依靠别人一下又不会死。”   “永远酱,对病人不要这么凶。”好久没看见光明寺永远这样发脾气了,南裕子赶紧安抚她的情绪。   “……”车厢内顿时鸦雀无声,到最后的终点站之前,两个高中生谁都没有再说话。   Chapter 16   月森家离学校并不远,他平常也是选择步行的方式上下学,车子大概只开了十五分钟左右,月森宅就已近在眼前。   不过,就算是这一点点时间也不妨碍光明寺永远打个小盹,她的头不住向下低,眼皮也不由自主的闭上,头刚一碰到身体,便马上抬起来,却又低了下去。如此循环往复,到站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南裕子说了句“这个孩子真是太失礼了”就想叫她起床,不过被月森及时制止了。   “都到家门口,不需要吵醒光明寺同学了。”月森撤下自己身上的毛毯,轻轻盖在了永远的身上,不过由于车内没开冷气气温有点高,毯子被她毫不留情地踹掉了,连睡觉都这么充满戾气,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不好吧。   “刚才她对月森君乱发脾气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在意,最近她的压力太大了,有点着急上火也是难免的。”南裕子降低音量悄声说道。   “嗯,我理解的。毕竟因为挂科被禁止参赛,还被没收了小提琴,练习也会受到相应影响,希望她自己好好调整。”   “哎?她在学校表现这么糟糕吗?这和她每天汇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月森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卖了队友,赶紧掐灭话头。谁知经纪人紧咬不放:“拜托月森君将实情告知我,了解艺人的一切动态和情绪,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面对长辈的要求总是没办法的,月森莲只好将光明寺永远在学校的悲惨遭遇和盘托出了。   “噗,”谁知听到真实情况后,南裕子却忍俊不禁,“有个在应庆大学念医学出来的母亲,数学却才考3分,真是丢死人了,怪不得每天都报喜不报忧。”   “冒昧说一句,如果光明寺同学的家里有这么优秀的理科资源,应该好好把握,这样或许在下次考试时……”   “行不通的,”南裕子举起手挥了挥,“要永远酱去拜托自己的母亲,无异于让她原地切腹自尽。并不是说她们关系不好,只是母女两个都很要强,当初进入娱乐圈也是不顾妈妈强烈反对,现在却因为学习要去求妈妈帮忙,面子上肯定过不去的。小孩子往往想着追上家里人的步伐,甚至想超过父母的期望,和她同龄的月森君多少也能理解这样的感受吧。”   仿佛当头一棒,月森心里顿时涌起了挫败感。怎么可能不理解呢?不想在父母的庇护和光环下学习音乐,所以每天都拿出一生悬命的态度练习练习再练习,到头来在别人看来自己的音乐还是远远及不上家里人,马上就要自选赛了,其实自己心里既迷茫又紧张,却还是要摆出云淡风轻的姿态,表现自己冷漠地置身事外。如今有个温和的长者可以说得上几句话,虽然有挫败感,却倍觉安心。   “我知道的。”他点点头。   “不过这下可就难办了呢,第二场演奏会有一位对永远而言非常重要的人要出席,她本来就因为表现不出《如歌的行板》里的情感相当消沉,现在又被学习分去了精力,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月森同学多多开导她,不要让她胡思乱想。”   “开、开导?”突然被拜托这么重要的事情,月森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南裕子笑着解释:“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难度的事情,只是那孩子一直以来都相当欣赏月森君,如果提到公式对手,她第一个说出的一定是你的名字吧。所以,月森君只要注意照顾自己,发挥出正常水平,就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了。”   是这样吗?原来自己对于那个女生而言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吗?与南裕子一行告别后,月森的脑海里就一直重复着很久以前光明寺永远曾对他说过的话。   “不过有月森同学当对手,我觉得我能够做到。”   意外地,今晚发现了两个人很多方面的共同点。   月森莲一贯的个性是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哪怕是父母也并没有因为身为亲人的关系而得到倾听他心里话的机会。与光明寺永远也不是能够轻松说出安慰话语的熟稔关系,对于那个人的印象一直是演技派,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实则阴险狡诈。在听过柚木梓马对她的家庭介绍后,更是觉得自己不该和她走的太近。   有些过去,如同海里的漩涡,会将生物没有一丝丝防备地拖曳进去,毫无折返的余地。现在,已到危险边缘了,要如何维持与她相处最自然的关系呢?如果特地走到对方面前生硬地表明帮助会不会太过唐突?   “月森同学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呢?莫非是我的脸上又有黑眼圈了吗?”   被光明寺永远的话打断了思绪,月森莲回过神来:“……你不打算去上家政课吗?”下课铃一打响同学们就成群结伴地前往家政教室了,只留孤独的学渣在教室里默默在题海里挣扎。   “对呀,”永远说的坦坦荡荡,“家政老师和我关系超好,我说我有困难她就允许我在教室做练习题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道理是怎么了?偏偏是这种阴险狡诈的人混得最开,老师和同学都关心她,她哪里需要开导需要帮助了?   “你也可以请假啊,这节课教做蛋糕,家政老师可怕你了,生怕你一个不留神就把学校炸了。”永远带着天使般的微笑开启了充满恶意的嘲讽技能。   月森知道她正在和数学题殊死搏斗,整个人急火攻心,也没和她计较太多:“我把练习集放在桌子上了,每科我都画了重点,你拿去看看吧,考试只要把那些做了及格应该是没问题的。”   光明寺永远猛地抬起头,用恨不得将人盯出孔的视线将他上下打量了三遍,然后悠悠开口: “你、你刚才在对我说话?”   “不借就算。”   “借借借!”在眨眼间,自己的习题集已经全部被搬空,光明寺永远抬起头,朝自己wink了一下,笑容还是无比纯良无邪,“谢谢,我会好好用的,一定all pass。”   “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不希望参赛选手有什么低水准的表现,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   “知道啦知道啦,月森同学说的话我都会自动反过来理解的,谢谢你帮助我,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   “……”   总是因为她的无赖气得束手无策,又因为她诚挚的道谢轻易原谅她。月森莲在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一定要抬高标准,绝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再肆无忌惮地盛行下去。   月森莲走后,永远开始翻看他的练习册划重点。谁知一翻开练习册发现里面还别有洞天。   名为《爱与乐——世界经典名曲精选》,CD1的第一首歌就是《如歌的行板》。   但是,本想开心地给月森写五百字感谢信的永远在看到演奏家名字之后却笑不出来了。   雷奥妮施特恩冯海因里希&滨井美沙倾情呈现。   ……   “雷奥妮小姐,差不多也是时候把小提琴还给光明寺了吧,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就要第二次校内演奏会了,你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吧。”二年A班的班主任水岛给贵客斟上一杯热茶,同时心里在吐槽怎么这位贵客突然驾临教室办公室,还偏偏盯上了自己倒霉的学生。   “急什么,我不是说过时机未到吗?”雷奥妮不疾不徐地说着,她生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日本小提琴界的神一般的地位更是让人不好得罪,“接下来光明寺永远可能还会采取连环骚扰、苦情演出等手段拿回小提琴,我要你守住防线,在我没说把小提琴给她之前千万不能给她。”   完全不明白一个大师为什么要和一个高中生小姑娘过不去。水岛抹汗:“额,但是永远这孩子不仅努力而且同学缘也好,有很多同学私底下来找我希望我能网开一面,在竞争关系浓烈的音乐科实属难得。继续下去的话,会不会不太近人情?”   “哟,有进步嘛,现在还交上朋友啦。”雷奥妮笑眯眯地说道。水岛原以为事情有转机,没想到女王殿下将脸一板,“不行,不要把小提琴给她。”   当时简简单单就把小提琴抛弃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她参加比赛?   “师姐,有一个忙你能帮我一下吗?”   两年前,日本的交情颇深的同门师弟武内龙也罕见地给自己打来了电话,居然请求她从德国千里迢迢赶回来教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要不然一条人命就要没了,总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个女生的灵魂必须由小提琴来拯救云云。   她查了查这个小姑娘是个什么来头,是杀遍国内大赛的老油条呢还是十几岁上音大的音乐奇才呢?结果失望透顶,她的履历和古典音乐一点关系都没有,唯一称得上名号的“学院奖最佳女演员”也被“不知感恩耍大牌”、“人品奇差掌掴导演”给掩盖了。这种程度的小丫头值得吗?   于是她要求龙也先录制一段视频,看看实力如何,如果不入眼的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永远,对着镜头来一段小提琴曲吧。”   镜头里的小姑娘很瘦很瘦,整个人像是要凹进去了,看着镜头的眼眸中一点光都没有,真的如龙也所说,是个失去生机的人。   “我不知道要拉什么哎。”她充满着死气地说着毫无干劲的发言。   “就拉你最喜欢的萨拉萨蒂吧。”   “好,那就《巴斯克随想曲》吧。”她敞开琴弓微微点头,像是在示意请欣赏,然后抬起手臂,架起小提琴。   开什么玩笑,这种病恹恹的状态,能拉奏具有浓郁西班牙风格的《巴斯克随想曲》吗?   然而,她在奏响第一个音之时,雷奥妮却瞬间觉得自己被带回了18世纪,那个西班牙音乐正大行其道的时代,萨拉萨蒂的《巴斯克随想曲》正是这种风格的作品之一,热情而奔放,完全不受任何束缚的自由,充满着不羁,它有让全欧洲的人们为之深深疯狂的魔法。   她看着视频里仿佛换了一个人的少女,那瞬间仿佛有神明降临,让她从失落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快速的音阶、人工泛音、击弓加左手拨弦、快速的跳弓等高难度乐句被她演奏得酣畅流利,而她的慢乐句音也同样饱满、热情洋溢,弦与弓的摩擦吟唱出如丝线般悠长充满生机的琴音。这个少女,在音乐这条路上,是充满可能性的。   “你叫永远是吧?想不想动真格地拉小提琴?”这是雷奥妮见到永远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两年来,她推掉了半数以上的工作,专心致志地培养这个少女。一天有60%的时间用于练琴,无论旁人看来是多么可怕的“魔鬼训练”,无论这个学生怎么反抗怎么叛逆,她都没有心疼一下。   等她出师了,就带她去欧洲,那里是西洋古典的发源地,有更大的舞台,更多的听众,光明寺永远在那片土地上绝对可以大展拳脚。   但是,在得知最终要被带往欧洲之时,这个少女却对她说不。   “对不起,我不能离开日本,因为我还有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那件事情没有完成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对于她而言,小提琴,还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一切。她对其他多余的东西仍然有留恋,她的心里仍然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她无法演奏愁情的音乐。但是每当提及这件事,光明寺永远总是拒绝告知,至今仍然没有人能够进入她的内心知道那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那是她的禁忌,而雷奥妮也放弃去探求谜底。   音乐对于光明寺永远而言究竟是什么?现如今,她只剩下这个疑问。   Chapter 17   “什么?潜入教室办公室去把小提琴偷回来,这样不太好吧,很损人品的。”光明寺永远果然不是人类,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背后指点,才过了一周的时间,她就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考试无忧,是时候夺回江山开始最后的练习了。不料依然遭遇班主任的强硬拒绝,面对强敌,她首先采用了每打下课铃就准时连环骚扰的手段,未果;然后使出了杀手锏——卖苦情飙演技。收到恐吓信也没见她留一滴眼泪的永远,在班主任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甚至连心脏衰竭再不还小提琴就要过呼吸机这种戏码都演出来了,不料,依旧完败。   最后,她终于出此下策,用掉包的手段趁没人之时把琴偷梁换柱。   面对爱野的质疑,永远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咔嚓作响,脸上的微笑带着杀意:“为了我的小提琴,我人都可以不做,还要什么人品。”   女中豪杰,人中龙凤,闻言爱野纪子除了竖起大拇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永远已经计划好一切了,如果从风纪委员那里把钥匙骗来从走廊明目张胆地进去开门的话,一定会被摄像头拍下来的,唯一的方法只能是翻窗。幸好办公室是在二楼,建筑物也不高,不用梯子也能瞪墙上,用而她已经和负责打扫卫生的同学串通好了,没把窗关死,留了一条缝给她翻进去。等她完成大业,就把小提琴用篮子运下去交给在下面接应的爱野。   放学后,找了个角落藏起来的两个人待人都走光之后就开始了行动。   一阵助跑,跳跃,抓牢,开窗,翻进去,过程流畅得让人怀疑这个人真的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吗。不过也说明她真的走投无路,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轻松地翻越障碍之后,永远打开了手电筒,开始搜寻起目标。可是,在把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之后也没找见小提琴在哪里。   混蛋,永远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水岛老师一定把小提琴一起带走了,每天提着上下学也不嫌重?现在要是不把小提琴拿回来,这场比赛就真的是完蛋了,先不说她没有多余的钱再去买一把同等质量的琴,就算买回来了也需要一定时间适应新琴。为什么每次参加比赛都那么坎坷曲折,大家好像是约定好了的同时在这种时候给她找麻烦,难道就不能有一次是顺利过关的吗?   更不幸的是,在她正打算爬窗离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了。灯光瞬间亮了起来,进门的人和门里的人被同时吓了一跳。   “吓了我一大跳,这么晚了还有学生呆在学校吗?”进门的是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士,身着入时的素色套装,看起来是个友善的人。永远觉得她有些面熟,却又说不上是谁。   “额对,”永远干脆直接将计就计,她随手拉开一张凳子一坐,“您好,我是二年A班的学委,正在帮水岛老师统计月考成绩,请问您是……?”   “二年A班的学生啊,”那位女士笑出了声,“那你怎么不开灯呢?这么黑看书对眼睛可不好。”   糟糕,自打脸了,一向在综艺节目以快速reaction的著称的永远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自圆其说,不过对方率先出声:“你在找一把小提琴吗?”   “您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参赛选手我还是有印象的,光明寺同学尤其令我印象深刻。不过你走错地方了,这间不是二年级教师办公室,右手边那间才是。”   从出生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囧的时刻,永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是、是嘛?”看来今天是不能实施大计了,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脱身。   “不过那把小提琴现在在它原来的主人手上,你要找也是找不见的。”   又是一句惊人的话,那把小提琴原来是雷奥妮的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这位女士究竟是何方神圣?等等,有头绪了,那天蓝的发色不就是最好的提示吗?怪不得她会知道这么多□□。   “滨井美沙女士吗?”   她微笑着点点头:“现在已经是月森美沙了。”   不仅是大人物,还是同班同学的家长,而她居然如此失礼,永远现在只恨不得挖个地洞给她钻进去,再也没法见人了。她立刻从凳子上拔了起来,标准规范地来了个大躬:“请您原谅,我实在是太失礼了。初次见面,我是光明寺永远,请多多指教!”没办法,这位前辈不喜欢在CD封面放照片,又长居国外,一下子认不出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滨井美沙刚想说些什么,但是听到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后,她立刻让永远躲藏在柜子旁的阴影里。   “月森夫人,您准备好了吗?理事长和雷奥妮小姐已经在会客室等候了。”一听来人的声音就知道是水岛的,看来月森的爸爸妈妈是刚抵达国内就来到了这里,真是辛苦了。不过,看得出来,这位女士跟雷奥妮的交情匪浅,否则也不会又出了合奏专辑又出席观看同一场演奏会。   不过,这么温和的人拥有这么好的人缘实属正常,永远想到雷奥妮那张扑克脸就不禁感叹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好的,我马上过去,有劳了。”在水岛离开后,滨井美沙对呆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永远说道,“光明寺同学的小提琴,我会想办法的,明天早上你来到学校的时候,一定可以开始重新练习的。”   “这样真是太麻烦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您实在不用……”永远立刻摆手,怎敢劳烦长辈做这种事情。   “没关系的,我认为这件事是雷奥妮欠缺考虑了,对于新人音乐家应该重在鼓励和引导,她太过严厉了。”   永远再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她是永远见过的第一个敢直接否定雷奥妮的人,多么率直又不乏亲和力的女性,心里也再次对滨井美沙好感倍增。   “不过,作为交换,我想和你聊一聊。就我们两个人。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不帮你这个忙的,我只是从很多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之后对你的音乐很感兴趣,想看看我能给予什么力所能及的帮助。”   “就我和您……两个人吗?”   “嗯,”滨井美沙和蔼地说道,“就我们两个人,完全秘密的谈话。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告诉雷奥妮和莲的。”   九点钟,在街角的咖啡厅见。   这件事连爱野都没有告知,永远就按照约定来到了咖啡馆等候。她的心里也有过怀疑,哪怕是一个大前辈,这么轻易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是否太过草率?不过,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准确的,当注视着滨井美沙的眼神之时,她能感觉到来自长者的温暖和关怀,那使她卸下心防,产生了想要聊天的想法。   我的音乐……究竟哪里让人感兴趣呢?其实这是令永远最困惑的问题。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匆匆赶来的滨井美沙对她挥了挥手,手里拿着的琴盒几乎要让永远原地跳起来了——她的琴回来了!“理事长实在是太热情了,和我聊了很多很多,所以稍微迟到了。不过,所幸是我成功了。”   永远小心翼翼地接过琴盒,把它抱在怀里。太想念了!感觉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那种让人激动的心情——不,甚至更甚!从今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你被人抢走了!好想大声喊出这种肉麻兮兮的台词来纾解内心的畅快。   大概开心了有几分钟之久,永远才意识到自己怠慢了长辈,立刻诚惶诚恐地递上菜单,心里还是相当紧张:“不好意思,您要喝点什么吗?”   “没关系,你不用那么客气的。果汁就好了,刚从飞机下来就到这里来了,时差还没调过来,现在稍微有点头疼。”   “您不回家稍微休息一下吗?”   “不了,现在是莲那孩子的备战阶段,要是现在回家,一定会扰乱他的节奏的。”   “月森同学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吗?”   “是的,”滨井美沙一提到自家儿子就有些感叹,“他很容易过度勉强自己,明明可以放松一点的——不提莲了,今天我们聊天的话题是你啊。”   “我?”永远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让人在意的地方。”   对方用柔和的语气直切主题:“领会不了曲子的情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毕竟这不能光靠练习就能解决。我相信并你不是没有想法的,你一定知道自己的异样出在哪里,只是,你没有说出来。”   “……”   少女抬起头,眸中瞬间染上了一抹强烈的、复杂的情绪。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滨井愣了愣。那一闪而过的眼神中,包含着什么?   伤悲、痛楚、悲苦、思念——以及无法摒弃的自责。   滨井美沙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以鼓励的口吻说道:“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猜想这些原因,是对亲近的人无法说出来的,反而是对陌生人容易倾诉。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说出来,因为至少那样会好受一些。”   听到滨井的这些话,永远怔住了——自从父亲去世后,不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绝口不提他的名字,母亲甚至带她搬出了东京,改姓光明寺,以求她忘记那段经历。从来没有人叫她把她的过去说出来,她便讲麻木的疼痛深深埋在心中,为了让身边人放心,她佯装年纪太小不谙世事,其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真相是什么。   看着温和的长辈写满诚挚的脸,永远最终默默地点了点头:“只说一点点,可以吗?”   “其实这种现象在我的父亲去世后就开始了,一演奏带有愁情的音乐,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呕吐、抽搐,我不是领悟不了原曲的情感,相反,是因为承受不了那样的情感,所以为了自我保护,我就逐渐不尝试了。”   “可雷奥妮老师并不这么想,她认为一个小提琴家应该呈现更为纯粹的音乐,把私人的情感糅杂进去是不尊重原曲的表现。越是强迫我,我越是想逃避,最终在她离开之前,我都没能完整演绎一曲《如歌的行板》,再加上我拒绝与她同去欧洲,所以她才对我那么生气。”   “我能理解雷奥妮老师的,毕竟花了很大心血栽培出来的学生是这么不成器,换作我我也会失望的,但是、但是——”   “一拉悲伤的乐曲时,我就想起爸爸,那么爱我的爸爸,再也、再也没有了!……一拉琴就想到这些!这难道是我能控制的吗?!”爸爸去世的时候她没能在他身边,在他死后也没办法前去祭拜,大家为了她好甚至让她否认她是那个人的女儿的事实,搬了家,改了姓,唯恐她受到伤害。首席女演员有什么用,她连在电视机上为爸爸说一句话都做不到   亮晶晶的泪水在永远的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最后她干脆伏在桌子上开始痛快地哭了出来。   “孩子……”滨井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试图将失神的她拉回现实。   过了一会儿,永远平静了许多:“这次比赛……我本来也想换曲的,但因为心里对雷奥妮老师的歉意实在是太深,所以我想着,怎样也要让她看到我的进步,至少我有在尝试在演奏时不想别的事情。可惜还是没能想到好的方法突破这一瓶颈,我喜欢在演奏时思考,如果太过于专注乐谱,我就表达不出那种感情。您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真实、坦率地面对自己的音乐和人生,不逃避,只想着怎么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不留遗憾。我认为只要做到以上几点就可以了。”   这是最后滨井美沙给出的意见,站在房间的门外,永远感到自己的紧张程度不亚于上台演奏。   扣扣扣。   “妈妈,有空吗?”   “进来吧。”   “我想和您说件事。”   “什么事?”   不论结局如何,都要尝试一下,否则,就无法演奏出忠于内心的音乐了。   “关于五年前爸爸自杀的案子,我们上诉吧,贪污的人另有其人,我就是目击者。”   Chapter 18   一转眼,明天就是第二次自选赛了。   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就连上电视都没有这么紧张。拿着谱子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整个人像第二天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沉不住气。   那么就回想一下一周以来的红黑榜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吧。   首先,在全班同学的齐心协力以及没日没夜地刷题下,她以全科及格的成绩通过了测验,即使是最苦手的数学也刚好60低空飞过,这个好消息让排球队的女生们热泪盈眶。事后她买了一瓶无糖酸奶送给月森当做谢礼,依然被盐了一脸。   “只不过60分而已,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然后就是排球赛,灵魂二传手的归来让A班如有神助,3比0横扫对手,顺利晋级下一轮。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当然也有令人不太开心的小插曲。   比如现在全校上下都在盛传“月森是内定冠军”,理由是“毕竟父母亲自出席来看儿子的英姿,哪个选手有这种特殊照顾”,永远透过女生的八卦顺藤摸瓜找到了罪魁祸首——居然是三个同年级的男生,男生也这么八,真是令人看不起。   “看来我的人还要当这次比赛的评委呢,这都传不起八卦真是让人寒心啊,我已经那么不红了吗?”永远只是对着天羽莱美这么一说,第二天这条小道消息立刻登上校报,本来针对月森的舆论立刻转向猜测光明寺永远的后台究竟是谁,那些男生立马改口讽刺她“果然是明星,没点炒作活不下去”、“人家带着后台来的,我们怎么可能比得起”。   事后再次被月森盐了一脸。   “你有时间理他们还不如专注于曲目练习——并没有在帮你,只是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次永远可没有让他:“我也没有在帮你啊,我只不过是想提升话题性,让大家都关注我,为节目提升关注度而已。”   想到当时月森带点羞恼的表情,永远的嘴角就止不住上扬,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不觉得和月森交流是在踢铁板了,他也是个正常的17岁男生,会因为父母来看比赛紧张到发烧,会在同学有困难在必要的时候搭一把手。不过,依旧是待人处事很有问题就对了。   比如自己的爸爸妈妈好不容易从那么远的国外专程来看他的比赛,还对他说了“期待你在舞台上的表现”很温馨的加油词,他居然作出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符合你们的期待,可是我会努力的”这种煞风景的回答,真是惊呆了一众小伙伴。   已经和滨井美沙见过面的永远,依然要装出初次见面的样子,在与这位亲切的女士握手时听到了她悄悄说了句“加油”,心里泛起一阵温暖,月森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温柔的妈妈,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那天不顾一切地对妈妈说出了要上诉为爸爸讨回一个公道的要求,想也不用想,自然是被妈妈强烈否决了,令永远在意的是妈妈说出了十分不像她的风格的理由——“不要插手大人的事情,这件事不许再讨论”。   自己的妈妈是个讲究逻辑的死理性派,不会像独断专横的家长一样规定孩子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只要能列出合情合理的理由123,她就会放手让孩子自己去做,出了什么事自己负责。所以在害怕的人的名单上,妈妈名列第二,因为按照分类,永远觉得自己遗传自爸爸,更偏感性思维,经常被指“做事不经大脑”,交涉通常以失败告终。   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苦恼的是她至今尚未有能力违抗妈妈的命令,冷静下来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首先,起诉的对象不是什么小人物,要打败那个人必须请最好的律师才有胜算,她现在还没有多余的财力;其次,外公的病还没完全康复,不能让他太过操心;最后,这是赌上职业生涯乃至整个人生的大事,她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强大,可以说毁掉她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甚至还会牵连无辜的人。一个已故之人的清白和一群活着的人的幸福,孰轻孰重,这个问题,对于十七岁的少女,不,哪怕是一个成年人,都是残酷的。   “光明寺永远!”叫了三遍未果,爱野纪子直接伸出手在永远眼前狠狠打了个响指。   “吓!纪子酱你能不能温柔一点,我快被你吓死了。”回过神来的永远低声抱怨。   “谁叫你发呆,老师说话不好好听。”纪子说道,“出场顺序是上一场倒过来,第一个出场的是土浦,我们是倒数第二个。”   永远闻言立刻鼓起了掌:“在月森的前一个出场,太好了!”要是月森在她前面出场并且演奏流利的话,后一个出场岂不是要被公开吊打?真是老天保佑!   “……你阳光开朗的屏幕形象真的全都是欺诈。”看穿永远心里的小九九之后,爱野扶额。   这次终于能够以现场观众的角色好好欣赏大家的演出了,比起上一场,这一场才是强者之间的对决。   第一个出场的土浦就先让大家惊艳了一番,肖邦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黑白色的琴键交织着,右手与左手以不同的节奏型急速交合着,稳健与深情并举,使人陷入一阵美丽的绮想。永远看到评委们频频点头——第一场比赛错过了这个小伙子真是遗珠之憾!   “啊~啊,普通科的人都弹成这样了真让人着急啊。”同班的森真奈美在一旁说道。   “我们也不差的,加油。”日野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森从这场比赛起担任日野的伴奏,而且她们两个很合拍,这个消息让人很欣慰。   约翰帕海贝尔的《D大调卡农》。   说这首曲子是神曲实在不为过。据吉尼斯世界纪录统计,到目前为止世界上重新演绎并出版的《卡农》版本达2000余种!而实际上,《卡农》仅仅是一首全长仅5分钟左右的音乐小品,三百年却仍旧历久弥新,被优秀的音乐家们不断演奏,真是一个奇迹。而日野这首曲子拉得自信十足,赢得现场的好评。   下一个演奏者是火原和树,他将要演奏门德尔松的《乘着歌声的翅膀》。   火原对上场这件事情没什么紧张感,还笑嘻嘻地和金泽约好进了前三必须请客。有了食物作诱饵,火原的琴声立刻元气十足,吓得金泽开始担心起自己的钱包来。但在永远看来,他完全是自作自受嘛。   “好!冬海,你把火原从台上一脚踢下来吧。”不甘心的金泽遂给下一个出场的冬海施加压力,吓得妹子花容失色,日野立刻对金泽的行为表达了鄙视。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永远心里的小紧张也随之消失了,但她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看见月森了吗?”大概是因为同班,所以对月森的存在比其他人来的敏感。   众人瞬间静止了,柚木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刚才看见他走出去,是去了休息室吧?”   休息室?该不会是紧张过头了吧?“他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柚木一头雾水地看着永远:“没有啊,我觉得他很正常,你在担心什么呢?”   已经演奏完毕的日野立刻想出了注意:“我去找找看,一定把他找回来。”   原本平复的心情因为月森的缺席又紧张了起来,眼见冬海已经演奏完毕,志水在金泽的授意下已经开始以三倍慢的慢动作一步一步走上舞台了,永远此刻有些懊恼自己的演奏顺序靠的太后,这种时候居然帮不上什么忙。   “你在担心月森吗?”在自己前一位演奏的柚木问道。   永远点点头,看上去满怀心事:“嗯,我还以为他一定没有问题的,结果居然出了这种岔子……”   “比起月森,光明寺桑还是稍微担心一下自己吧,”柚木笑了笑,“雷奥妮小姐在台下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不是吗?”   “哈啊?”还没反应过来,柚木就已经站在舞台上了,台下女生的呼声瞬间高涨起来。永远看着在台上闪闪发光的学长,只觉细思恐极。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雷奥妮之间的关系的呢?还有他刚才的眼神,尖锐而阴冷,如在炎夏突如其来的逆温。她有什么地方得罪前辈了吗?   答案是无啊。   “第7位参赛选手,二年A班光明寺永远,演奏曲目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   下到场边的柚木恢复了平日里的平易近人:“加油,光明寺桑。”   “好的,谢谢。”看来学长只是临上场太紧张了吧?永远略过了脑子里关于柚木的念想,迅速调整状态。   今天的她穿着黑色的长裙,敞开琴弓微微点头,示意大家请欣赏,然后抬起手臂,架起小提琴——这是她在演奏开始之前习惯性的招牌动作。不过她今天没有带上笑容,必须把自己带入这首曲子的情绪里。   刚起奏便是洋溢着黯淡与苦涩的旋律,如同秋夜的薄雾,渐渐笼罩着大地。   提起柴可夫斯基,你会想到什么?身体孱弱,性格内向,婚姻短暂,被认为有同性恋倾向。人生后期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与一位热爱音乐的资助人梅克夫人相互通信,而这唯一的慰藉因为梅克夫人宣布破产而终止。他在一团谜题中离开人世,死因至今是个迷。他是个极其投入极其多情的作曲家,一些曲子极其重视旋律,人们甚至可以跟着哼唱,这首《如歌的行板》就是杰出的代表,大家甚至认为它就是柴可夫斯基的代名词。   永远的脑海里播放这样的场景:每天清晨,柴可夫斯基在楼上的小餐室里吃早点,看早报;小餐室虽然只有三平米见方,但三面都有窗,窗外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海,窗框的影子,斑斑驳驳,投射在地板和蓝白格子的桌布上,雅致而富有情趣。他每天除了作曲就是看书,生活在一派和谐宁静中。他读叔本华,也读斯宾诺莎,尤其喜欢读列夫托尔斯泰,读他的书时几乎每一页都有批注。书房的墙壁上四处是照片,有演奏他各种作品的音乐会,有老师鲁宾斯坦,还有他的家人、父母、姐妹和弟弟,以及他最宠爱的外甥瓦洛佳。他的人生虽然充斥着悲伤,却也有这些珍爱着的点点滴滴。这大概就是自己与他的共同点吧。   “真美啊,我仿佛看见了莫斯科的飞雪。”   “比起上一场的极具个人特色的《春天奏鸣曲》,感觉这次她收敛了很多,能够挑战不同音乐感觉,实属精神可嘉。”   听见身边评委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雷奥妮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看着台上的演奏者。哦?利用演员的职业优势,把自己带入柴可夫斯基这个角色里吗?以前倒是没见她用过这一招呢。显然这样可以克服她的毛病,但是这种做法也让自己沦为中庸,如果她用这种方法演奏全曲,那也仅仅是能完成而已,比起感人和深刻还差了很多火候。   不够,远远不够,你明明还能更好。   Chapter 19   第一主题完成得差强人意。在幽静的切分音后,大家等待着稍微激昂的第二主题。   这段原是小提琴与钢琴的配合,钢琴伴奏重复连续的同一音型,小提琴进行旋律起伏较大的展示,然而钢琴伴奏却戛然而止,全场现在静得仿佛听得到观众们的呼吸声,是演奏者故意制造的暴雨前的宁静,还是她出现了失误?明明是偏慢的行板,却令所有人揪心了一把。   爱野纪子平静地注视着光明寺永远,这一关,必须由她自己来过。   “第二主题进行小提琴Solo?明明连富有情感地演奏完全曲都很勉强,你还真是乱来!”虽然和光明寺在一起合作了几回,对她的突发奇想有些免疫了,但是当她提出这个请求时,爱野纪子还是被吓到了。   “我没有乱来,”永远认真地盯着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第二主题看似乎比第一段明朗,但其实不然。它比第一主题多出了祈求这一种情感——一种再也无法忍受痛苦的哀求,一种对解脱的刺痛内心渴望。热切、急迫,却仍旧无助。改成小提琴独奏更像是在独白,更能还原那种孤独感。这是我在听了CD之后的想法。”   “咦?是谁说打死都不听女魔头的CD的?”   “……我是为了滨井美沙女士才听的,而且是月森同学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意,不听不就亏了吗?”在爱野的嘲笑下,永远的辩驳显得越来越苍白无力,她挠挠头,罕见地羞恼着,“总之,第二主题请成全我吧,这是全曲我认为最苦手的部分了,如果挺过了的话,我就成功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拉不出来了,该怎么办?”   爱野直至现在都在后悔问了这该死的蠢问题,不该这么问的,这么一问的话会打击她的信心吧。   在她的不远处,聚光灯下的少女闭上了双眼,仿佛神坛上的祭品,在恭谦地领受下一秒的命运。   她已经从柴可夫斯基的角色抽离开了,接下来,她是光明寺永远。   “这段时间以来,感谢纪子酱的多多关照,能和你一起奋斗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   月森苏醒过来之时,四周一片昏暗。昏迷前的最后一点记忆是被人推进了休息室的柜子里,那个时候已经轮到冬海上场了。那么现在,应该到光明寺永远了吧。   此刻他听见广播里放着《如歌的行板》的第二主题,在音乐会普遍的版本里,琴手为了营造朦胧黯淡的色彩,往往在琴上安装弱音器。然而光明寺永远却一反传统,由弱渐强,最后释放出全部的力量,凄惨的音乐听着让人心碎。   那种感觉再现了音乐里的场景,诚心地向上帝祈求奇迹降临的底层俄罗斯穷苦人民并没有等来想要的光明,从他们的头顶降下死黑的盛怒的风雨,震慑诸天的闪电击打着他们残存的意志   最终,人们崩溃了,被信仰抛弃了的时候,心也跟着死去。   还是有些担心光明寺今天的状况的,听爱野说,在练习的时候就有过脸色发白喘不上气的情况发生,即便如此也坚持独立完成这个乐段,打定主意要在舞台上来一次自杀式的演奏,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这个鲁莽、独断到简直前所未有的人。   第二主题在震撼中结束,钢琴及时地加入进来,稳稳地接住了已经筋疲力尽的小提琴,在绝望过后一呼一应的琴音,就像在对答,无法控制流不完的眼泪,哽咽到诉不尽内心的绝望。   ……她最终做到了,完整地全情投入地演奏这首曲子。   很想上台,很想拉小提琴,很想如她所愿和她淋漓尽致地进行一次竞赛。   可是好像,来不及了……自己到底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月森君你在这里吗?奇怪,门怎么被锁上了?我去找老师拿钥匙。”最终自己还是被找到了,日野的声音隔着门清晰地传来。   月森开口阻止了她:“日野同学,不用了。已经来不及了。少了一个对手,应该正如你们所愿吧。”   什么,日野心里的无名火瞬间上来了,千辛万苦找到了人,他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喂,你是什么意思?好差劲,你把我们当成哪种人了?”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   “才不好!”   “现在上台也没有意义了。”   “嘭——”的一声,那是日野捶响了门,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失落:“怎么会没有意义?我很期待月森同学的演奏,大家也是。我不相信,你真的认为没有意义。哪怕是一个想站在舞台上的理由,你真的没有吗?请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月森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日野的问题,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个女生的脸。   “有月森同学当对手,我觉得我能够做到。”   “那孩子一直以来都相当欣赏月森君,如果提到公式对手,她第一个说出的一定是你的名字吧。所以,月森君只要注意照顾自己,发挥出正常水平,就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了。”   她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应该对自己相当失望吧。   ……   “日野同学,我从里面推,请你从外面拉。”   完成一场比赛,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不想输给光明寺永远。   而此时此刻后台也炸开了锅。   “拜托你,金泽老师,在月森同学回来之前不能让观众拜拜等在那里,给我一个话筒,我可以拖延至少十分钟。”刚刚结束演奏的永远扶着爱野纪子的肩膀踹得上气不接下气,金泽纮人好不容易才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你想帮助同学的心意是好的,”金泽也头疼得很,“但是你现在的身份是参赛选手,不是司仪,胡乱上台插话是不符合音乐比赛的规矩的,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台,先休息一下缓一缓吧。”   “可是……”   “金泽老师说的对,”一个声音打断了永远,那是赶来后台查看情况的滨井美沙,“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遵守时间的人没有资格参加比赛,他身为演奏者,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   “金老!我把罪魁祸首抓回来了,这是有原因的,请你让观众留下来好吗?”这时,高大的土浦押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了进来,永远一看,是上次那个传播谣言的同年级男生,不由得愤怒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往外冒水,要不是当着那么多老师同学的面,她一定冲上去揍他几拳。   “是不是男人,做出这种事情?请老师报告理事长,请让这种害群之马退学。”身为月森伴奏的初风一夜站出来说了永远想说的话。   那男生一下就怂了:“对对对对不起!”   “有力气道歉早干嘛去了啊?”土浦相当鄙视这种卑劣的行径,根本不理睬他可怜兮兮的嘴脸。   不知是谁喊了句“月森”,大家才看见从远处匆匆跑来的日野和跟在她身后的月森。   “月森同学明明还没有演奏,为什么所有观众都离开礼堂了?”日野急着询问情况。   月森平静地打断了她:“日野,算了……”   他环视着周围的人,神色终于放松的妈妈,安慰着妈妈的爸爸,着急的老师,愤怒的土浦……大家都在担心他,真的是,给大家添麻烦了,他鞠了一躬:“对不起,造成大家的困扰。”   第二次自选赛就在无法释怀的情绪中结束了,在和大家说了再见之后,永远就一个人坐在礼堂的第一排发呆。   “你还没回去吗?衣服也没换就一直坐在这里。”   永远睁开眼,笑了:“月森同学不是也一样吗?我是想看看这个舞台最后一眼,所以想多留一会儿咯。”   月森皱眉:“你已经知道名次了?”   “有什么奇怪的,我要录节目当然得提前知道啊。”   “那么,是第几名?”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永远黯然地伸出了四个手指:“差一点点,土浦君、香穗子和火原学长太厉害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月森,永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月森同学此刻内心应该是像我这样彻底放松了吧?爱惹麻烦的光明寺永远终于要走了,不过那种话不要当着我说啊,因为我现在还蛮难过的。”   他并没有想这么说好吗:“……其他人知道了吗?”   永远摇了摇头:“再见之类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还是等他们自己看公告栏吧。”   确实,月森已经能够想象班上重回死气沉沉状态的场景了。   “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毕竟我现在已经能够演奏这类风格的曲子了,我觉得自己战胜了自己。不过不太爽的就是走之前都没能真正好好听月森同学演奏一次。”第一次是看电视直播,现在这一次又没能上场,明明把对方看做最强大的对手,却没有这个机会,说起来有种死的不明不白的感觉。   “那么,你现在想听吗?”鬼使神差地,月森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永远一下回不过神来,她赶紧站起来向后排移动位置,免得月森一个不开心反悔了掉头就走。   “听听听!”   “不用了,你就坐第一排吧。”月森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神,习惯性补了一刀,“你的存在感还没有那么强,影响不了我。”   算了,反正也要拍拍屁股走人了,损就让他损吧。永远重新落座,心里的不快好像突然消失了。   前奏响起时,她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维塔利的《G小调恰空》。   前段由小提琴最细的E弦奏出,清晰悦耳,却浸润着阴郁、幽怨的气氛。高低音交替,和弦由弱变强,给人一种等待前的煎熬与忐忑。月森的技术一直是他音乐里最大的看点,所以这常常令他曲子里的感情性色彩被华丽的技术所淹没。但是今天的《g小调恰空》,细腻的忧愁与雄浑的壮阔这两个看似极端的东西却一应俱全了……好美的音色!让人移不开眼。   唯一的琴手正在为唯一的听众一丝不苟地演奏着,而他们都没意识到门边站着的两个人。   “嗯?莲的长进不小嘛。”雷奥妮笑着拍了拍滨井美沙的肩,“那孩子不是池中物,再过不久就可以尝试更大的舞台了。”   “他还是太过于被比赛之类的东西束缚着了,其实平常他也可以像这个样子,拉得更自由自在一些,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我觉得关于这点莲还应该像永远多多学习。”   雷奥妮耸了耸肩:“那个丫头还差得远了,就是太缺乏比赛的历练了,她才会搞出这种不知深浅的胡乱创作。”虽然被她过了这一关,但是仅仅第四也说明了评委对这种二次创作的不认可。   “不过,她已经克服了自己身上的缺点不是吗?”滨井笑着说道,“而且,小提琴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这一次回国看看也算不虚此行。嘴上说着失望,其实心里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学生,承认吧,这就是你。”   “那是因为我相信,她始终会走上音乐这条道路的。注定属于她的东西,逃都逃不掉,或早或晚,他们一定会再次重逢。”   不仅音乐,人生也是一样。   Chapter 20   第一名,土浦梁太郎,《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第二名,日野香穗子,《D大调卡农》。   第三名,火原和树,《乘着歌声的翅膀》。   第四名,光明寺永远,《如歌的行板》。   ……   第八名,月森莲《G小调恰空舞曲》。   第二次自选赛结果的公布果然让全校都沸腾了。   “喂,前三名就有两个是普通科的。”   “音乐科很没有面子吧,上次的第一第二这次输得都好难看。光明寺永远亲自在节目里宣告企划失败正式退出比赛呢,被问及是否有意愿走音乐这条道路时也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哎,其实我觉得她加入这个比赛也是为了炒作下一季上星的新剧吧,输掉比赛说不定也是台本什么的。”   “对啊,谁能想到她是大名鼎鼎的雷奥妮的唯一弟子呢?最近又拍广告又上杂志,红透半边天,谁还和你参加这种音乐比赛?”   “……你们可以不要站在这里挡路吗?”   被经过走廊的月森吓了一跳,正在嚼舌根的人们立刻压低了声音。   “月森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啊。”   “拿了最后一名,这是理所应当的吧……”   榜单明明只是一张黑白的纸,月森莲看着却感觉意外刺目。他淡淡瞥了一眼“第四名”字样,便不再逗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光明寺永远已经有两天没有来学校了,真是说到做到,即使老师同学们轮番打电话发短信挽留,她都委婉地拒绝了。想想也是,如果违背诺言留下来继续比赛,那些人的言论肯定会更加过分吧。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走就把存在感一起带走,留下这么多话题又是什么意思?   早报上的娱乐头条人物是光明寺永远,来到班上大家讨论的话题中心是光明寺永远,回到家妈妈看电视看的综艺节目嘉宾还是光明寺永远……犹如往清澈的湖水里投掷一颗石头,她留下的涟漪,久久不能消散。人在的时候让他头痛,人不在的时候更让人心烦。   “可以开始练习了吗?”月森看向正在看杂志的初风一夜,语气里有许多不耐烦。   不用说,作为光明寺永远的大fan,他看的杂志封面人物也是她。二年A班的同学失去了一个气氛制造者,这几天的课堂冰冷的就像地窖一样。最后连练习室都无法幸免地染上了这种哀伤病毒,初风一夜顶着一张生无可恋脸,只是痴痴地看着杂志,根本无心练习。   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待到初风终于把视线挪开,说了句“好”之后,月森便借来翻了翻。   封面上的少女穿着水蓝色长裙站在阳光里拉奏着小提琴,没有看镜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就连她那散开来的头发也似乎都因为快乐斗胆在风中飘动起来。   《光明寺永远:逆转的秘诀是保持微笑》,不过一想到她的八颗牙商业微笑,就觉得这个标题本身就是在欺骗消费者,实际上她最可怕的时候就是微笑起来的时候。   内容分量十足,不仅有一段个人专访,还有和雷奥妮的对谈,这倒让月森莲吃惊了一下。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的雷奥妮施特恩冯海因里希,为了她居然向杂志献出了首次,这对闹别扭的师徒,终于把手握在一起了吗。   “真是感人的情谊啊。”初风一夜说道,“没想到这两年以来Towa酱过着这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月森指着杂志上的一段话说道:“不是有她耍大牌掌掴导演的传闻吗?水深火热是自己造成的吧。”   “才不是呢,那件事情是有□□的!”身为脑残粉,必须毫不动摇地守护偶像的形象,“网上早就有工作人员发爆料贴了,那个导演妄图潜/规/则Towa酱,不料在酒店门口反挨掌掴,所以才写那种失实的报道来抹黑她。”   “那为什么道理在她这里最后被冷藏的人还是她?”月森一句话问到了重点,原来她以前的性子这么暴烈,不过在听到那个男的被掌掴之后心里却有一丝异常爽快的感觉。   初风一夜对着他摇了摇头:“娱乐圈水那么深,老兄你太单纯了,不管怎么说,那个导演是业界前辈,而且潜/规/则这种事情是常态,你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留,你说别人会不会容你?不过听说那个导演是有妇之夫,她老婆早就想离婚分财产了,正好就想抓着Towa酱当枪靶子,不料被她一巴掌过去给拍了个精光……我倒觉得被公司冷藏是一件好事,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在保护她吧。”   月森沉默不语地低下头继续看着杂志,正好看到她对这件事的回答。   “在这之前,我对大人们的印象都是头脑好,为人正直之类的。然而在进入这个圈子之后,我发现了也有为人不那么正直的大人。在15岁那年,我第一次明白了‘啊,原来社会是这么一回事儿啊,凡事不能随我任性,有时候就算是对的事情也有不能够说出口的立场’。”   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有点不舒服。现在大家也只是关注她的名师,她的好运气,却没有在意她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现充,现在拥有的都是自己打拼而来的。家境并没有非常富裕,还发生了别人难以想象的悲惨的事情,即便如此,这段时间短暂的相处,除了那次对自己发火以外,真的没见过她有过消沉的时候,对谁都是笑嘻嘻的样子,永远充满正能量。   “喜欢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看到她就会想着比起她来说,自己真的幸福得多,不用面对什么现实和阴暗面。她能靠自己的力量渡过难关,自己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然后心情就会好起来。”初风打开琴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我说黑面学长,第二次最后一面真是丢人啊,第三次再把第一名抢回来吧。”   “啊,这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月森放下手中杂志,练习气氛一下子浓郁起来了,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   夏天一到,太阳立刻变得毒辣起来,这种天气真是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   “光明寺桑,下一场就是您上场了。请稍安勿躁,坐着好好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今天没有额外工作,”永远对工作人员露出笑容,“外面阳光太大,你还是进伞蓬里遮一下阴吧。”   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啊,但是永远心里可是火大到极点。男主角的演员是怎么选角的,毫无演技,一场戏cut了七八次还不能过,各种心里替他着急,恨不得冲上去替他被女二号强吻。   对,她的新戏已经开拍了,进度一周一集,一共是十一集的剧。导演告诉她这部剧有望从深夜十一点的档提前到十点,还有可能是在收视不错的台面向全国放送,这就要求她拿出看家的演技不让观众失望了,毕竟收视担当是靠一番嘛。然而这才开拍没几天,她已经被男主角外行到不行的演技弄得无语了。   这一场的内容主要是男主和女二的戏份,女二妄图对男主霸王硬上弓,但是此刻男主已经爱上了女主,从而拒绝了女二。情节听起来不复杂,主要是人物关系太乱了。女主冰沼惠是为复仇而生的角色,因为女二的妈也就是她的后妈是小老婆,使用恶毒的手段想要置女主和她妈于死地。没想到女主被好心人救了,不过她失忆了忘记了凶手是谁。在这种时候,收养女主的好心人又被男主爸爸害死了,然后女主就走上了复仇之路。男主在机缘巧合下对女主一见倾心,怎奈家里人自作主张决定了他和女二的婚事,一场虐恋就这么开始了。   以往的女主,不是跳楼就是病死,而导演说这次结局拍三个版本,HE,BE和开放式结局让观众投票选择,永远只希望这一次大家能够行行好,放她一条生路。   “其他角色的人选也是导演决定的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永远索性和工作人员聊了起来。   “男主的扮演者木崎是观众呼声很高的人选,本身是偶像组合出身,这是他的第一部戏,之前没有什么演戏经验。而女二号酒井瞳子是主动请缨来演这个角色的。”   偶像组合出身?怪不得场边站着这么多热心的女粉丝,拍个吻戏什么的会不会受到影响呢,这也是令人伤脑筋的问题。   “对、对不起,光明寺前辈,耽误您的时间了,这一条我一定会努力通过的。”木崎经过永远的座位时特意停了下来,不安地朝她拼命道歉。   虽然他的年龄比她大个两三岁,但是在这一行先出道的就是长辈,永远见他态度还不错,就点点头:“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的。”这位男生支支吾吾的样子突然让她想到星奏学院的学妹冬海笙子,那个妹纸也是害羞怕生,挺惹人怜爱。   不知道星奏学院的各位现在怎么样了呢?第三次自选赛一定要回去看看他们。想到这里,永远又回忆起送雷奥妮上飞机时的情景。   “这次我是受你妈妈的拜托回来的。”   “我妈妈?!”   “上次我说要带你去德国,也是她提议的,她说让你待在日本你只会做一些让人担心的事情。”   “……”   “不过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就算现在强硬带走你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我会在德国等你,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等我四十岁了你才和我说你想学音乐。”   “谢谢,雷奥妮老师,我一定会尽快下决定,不会再拖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内心不甘心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难道爸爸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她加入演艺圈这么些年来不就是为了努力赚钱实现帮爸爸讨回公道的愿望吗?事到如今放弃,那么之前的坚持又算些什么呢?如果不找到真相,她是没办法安心去学习音乐的,至少这个是她已经明确了的想法。   “光、光明寺前辈,可以开始拍摄我们的戏份了。”木崎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的,一会儿请你配合我的情绪,不用紧张。”   “3——2——1——”   永远看着面前的对手,眸子里的情绪迅速开始起了变化。   “Action!”   演对手戏的木崎看到她的眼睛里分明有光,却又不敢直视自己,没有错,那是充满恋意的表情:“我叫冰沼惠,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他微微怔住了,居然感到脸颊有些发烫:“我、我叫上杉明,初、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上杉?一听到这两个字,她的眼神像是失去了焦距,取而代之的是空洞与麻木:“……为什么偏偏是上杉呢?”她喃喃低语。   “小姐,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微笑着,却又不是真的在笑,她的神情里蕴含着无比的憎恨和嗜血的欲望,被这样的眼神一瞪,木崎觉得自己的双腿止不住在颤抖。但是,温柔地,她伸手把自己肩上的落花拂去:“没什么,很开心认识你。”这个动作却又让人十分心动。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莞尔一笑:“当然,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看书。”   “……Cut!过。”   “啧,不愧是学院奖,一次过,太厉害了。”   “女主角就是不一样。”   听到周围工作人员的议论纷纷,酒井瞳子只觉得气得肺都要炸了,不过碍于人多,她不好发作。   这种剧情一次过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明天就是女一女二的戏份了,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走着瞧,我看你还能神气多久。   Chapter 21   位于商业街的Moon Shadow餐厅是一家列入“豪华”list的星级餐厅。推开餐厅那扇沉甸甸的大门,眼前展开的是一个风格奢华的阔大空间,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令人陶醉的斑斓彩光。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花纹考究的瓷花瓶,花瓶里红色的玫瑰柔美地盛开,与周围的幽雅环境搭配得十分和谐。这家餐厅以华丽为卖点,闹中取静,气氛浪漫,价格昂贵,到这里来吃饭的客人可以说非富则贵。   “失礼,我去一下洗手间,各位慢用。”月森莲轻轻放下手中的刀叉,向同桌的人点头致意。   比赛之前教导主任就和他说过要邀请他们一家一起吃顿饭,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和父亲母亲谈大人的事情,这样一来这饭局就变得无聊起来,但也不好提出提前回家这种失礼的要求,大致吃了七分饱之后,月森就离开座位想找个地方随意逛逛。   月森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抬起头,对着镜子轻轻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拿来练琴多好啊。   他的旁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个是面容俊美年纪相仿的   “什么?您说让我和光明寺前辈传绯闻?”   听到熟悉的名字,月森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光明寺……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光明寺吧?   “别说那么大声,你想让全世界都听见吗?”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然后警惕地看向月森这个方向,月森立刻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然而他们降低音调之后,只能听见“拍照”“报纸”这些字样,真是让人着急。   不对,我着急什么?她是娱乐圈的人,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应该是司空见惯的,说不定还是他们协商好了为新剧的炒作,这关他什么事?从洗手间出来之后,月森就回到了餐厅大堂。他本想走回包厢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但是内心仍然止不住地在想这件事情。   可是那个家伙不是因为出道多年“零绯闻”这件事自豪得很吗?还在杂志上放出豪言说自己在退出娱乐圈之前都不会谈恋爱,要把一切精力集中在工作上,怎么会为了一部剧随便和别人炒绯闻呢?   真麻烦,当作现在无聊帮她个小忙好了。月森最终还是改了主意。在视线搜寻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熟悉的面庞。   “啊拉这不是月森君吗?好久不见!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没时间和她寒暄了,必须有话直说:“光明寺,要和别人炒绯闻这件事情你知情吗?”   永远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天啦,她会和别人炒绯闻?在圈里以“双商欠费”黑历史著名的她什么时候这么开窍过?   月森把在洗手间里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永远顿悟了。她正当红,和她一起搭戏的人可能也想借这个机会捆绑销售吧。今天这顿饭局名义上是剧组人员聚餐,而她们到了才发现根本没有剧组人员,然后南裕子还被支开了,在餐厅内安插记者拍好照片拿去给周刊发表,原来是这么回事。幸好月森莲提前告诉了她,否则被拍到一起吃饭就已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月森的眉头皱得都可以织毛线了:“你想出办法提前应对了吗?”   “那就传啊,娱乐圈里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正愁没有头版头条呢。怎么月森同学很关心我的绯闻吗?”永远露出了完美的八颗牙微笑。   “……并没有,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月森的声线陡然下降了一个八度。好心当成驴肝肺,倒成他多管闲事了。真是气不过,他找了个近一点的座位坐了下来,倒要看看她想出了什么应对方法。   不一会儿,刚才在洗手间看见的年轻男生回到了座位,两个人开始谈笑风生,金童玉女,看起来十分高调养眼。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光明寺永远站了起来,大概要去洗手间?岂料她走得又急又快,一不小心就撞上了端盘的服务员,一个滑倒就坐在了地上,菜全部倒在了她的衣服上!更倒霉的是,服务员手里的碗没有拿稳,就这么砸在了她的身上,“哐当——”应声而裂,地上全是玻璃碎片。   这一声巨响引得周围的人都往这里看,光明寺永远坐在一地的“废墟”上,狼狈不堪,糟糕的是又滑又脏的地面让她根本站不起来。   “木崎先生,可以帮个忙吗?”她哭丧着脸嗷嚎着。   被叫到名字的人只是愣愣地盯着她,并没有上前去帮忙。永远低下头,在心里冷笑,早就料到了这个人是个怂货,都给了他一个绝佳机会了还不上来,就这样还想和她传绯闻,再早八百年吧!不过摔得这么惨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好像有点玩脱了,这下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一只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一抬头,是月森生气的表情:“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把手伸出来。”见她呆呆地伸出了手,月森低下头,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帮她擦着身上地脏东西,动作也是轻柔至极,生怕弄疼她。清理干净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后,脱下西装外套遮住了她的脑袋,然后用手臂圈着一瘸一拐的她离开了现场。   整个过程永远的脑袋里都是空白的,待到走出饭店,她的智商才重新上线,立刻放开了月森的手,将两个人的距离空出了一米远:“月森同学你突然出来干什么?现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媒体,会被人拍到的。”   “拍到就拍到吧,反正事实又不是那样。”没想到月森对此毫不在意,这让永远怀疑自己在做梦。喂以前不是一副恨不得和我划清界限的样子吗,现在又那么温柔,你是闹哪样啊?   “你说的轻松,知道和我扯上关系有多麻烦吗?会有讨厌的记者一天到晚跟着你恨不得把你的皮扒出来,还有你喜欢的妹纸看到头版头条之后说不定本来还对你有点意思结果就幻灭了,还有……哎哟!嘶!疼!”月森莲这个家伙居然伸出手在她的头上重重弹了一记。   他又回到了说话不带感情的样子:“你无聊的幻想可以适可而止了,我只是担心你的手受伤拉不了琴而已。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结果想出这种损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馊主意。”   “我,我,我……”我很强的,这种小事算了什么。本想这么驳回去,却支支吾吾开不了口。永远想了想,人家是在关心她啊!一个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今天居然不怕脏不怕臭地挺身而出,在这种时候还要和别人吵架,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谢谢你。”她平稳了情绪,做个率先低头的那个人,果然,月森原本板着的脸也有所缓和。   “你和那个人在谈恋爱吗?”月森问出了自己在意的问题。刚才在餐厅里看到光明寺永远和那个男生看起来有说有笑的样子,他也说不上他当时那种微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总之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我看起来像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吗?我眼光有这么差吗?”永远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突然感觉有些振作起来了。   远处驶来的汽车朝他们摁响了喇叭,永远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是经纪人来接她了。她望向月森说道:“月森同学的衣服我就先拿回去洗了,之后我会还给你的。你能把号码留给我吗?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人情还了才行。”   还没等月森开口拒绝,永远立刻做出stop的手势,那气势挡得住千军万马:“别急着拒绝嘛,什么要求都可以的,以后只要月森同学开口,我一定帮你解决所有的困难。”   她还是一样,喜欢擅自主张地决定一切事情,而且言出必行,哪怕他现在叫她去摘星星,她也会立刻着手打造一条载人飞船,直到把一颗陨石运到他面前为止。   “月森同学再见~”隔着玻璃窗,光明寺永远不停朝他挥着手,月森越看越觉得她就像一条一直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狗,不知疲惫又可爱。   ……等等,他居然用了“可爱”来形容那个可怕的女人,这个世界离毁灭真的不远了。   “裕子姐,我闯祸了。”一上车,永远就立刻负荆请罪,“我真的不想把月森同学牵扯进来,能掏钱把刚才拍的所有图片买下来吗?”   “好不容易拍广告赚了点钱,就这么花出去不心疼吗?”   “不疼。”疼死了好吗?动她的钱那简直是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肉一刀一刀剜下来,不过为了月森莲的清白,这钱她掏了!买,全部给他买下来!   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少女比黄连还苦的表情,南裕子只想笑:“找到所有拍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我会和木崎进行交涉,敢漏一家媒体,我就把他打成智障。”今天这笔账全都要记在那个白痴偶像的头上,来日方长,看她怎么讨回来。   “没想到月森君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你可别误会,”永远立刻明白南裕子意有所指,“我只是受了滨井美沙女士很多照顾,不想给他们一家带去什么麻烦的事情而已。”   “你喜欢月森君,对吧?”   “……怎么可能!我看起来像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吗!我眼光有这么差吗!”永远一急,什么也没想就直接反驳了回去。   南裕子笑嘻嘻地掏出手机:“刚才的话我全部录下来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月森君,下次见到月森君的时候放给他听听看也不会怎么样吧。”   “切,幼稚死了——好啊,放就放,最好放给全国媒体听听,这样我们就能撇清关系了。”永远对着她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啧,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光明寺永远还会口不对心啊傲娇什么的,这种不坦率的性格到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好啦,不逗你了,其实有一个办法,不用花钱就能澄清绯闻。”   ……   《光明寺永远重新征战企划——“不拿第一就再也不拉小提琴”?!》。   于是,这就是第二天早报的头版头条。   Chapter 22   “你又在搞什么鬼?”一大清早光明寺永远就接到了月森莲怒气冲冲的电话。这大概是很多人看到头条之后的第一反应吧。   永远解释道:“用另一个爆炸性新闻掩盖过去,这就是不让你出现在头版头条的最好方法啊。而且你昨天不是在和教导主任吃饭吗?在和教导主任吃饭然后巧遇月森一家——这样也很顺理成章。”   “但是事实是你当时在和另一个人吃饭,别的人也都看到了。”   “哦,那又怎样?他有胆站出来反驳吗?”永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少爷真是难伺候。   “可是,‘再也不拉小提琴’这个表述……”   “我只和他们说‘再也不参加音乐比赛’,没说我‘再也不拉小提琴’,所以你知道传媒为了制造话题什么都敢写了吧?——我要出门了,一会儿在学校就见面了,有话那个时候再说吧。”   “……”随她去吧,看着附带在头条旁边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自己长什么的小图,月森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认识了这种麻烦的人,近期以来的运势衰弱得简直比希腊还快。   不过来到学校之后,月森也没见到始作俑者,听说剧组为了配合女主角的企划干脆来到学校取景了,他们在主楼上课,剧组在音乐楼拍摄。   一来到学校,等待的永远便是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   “光明寺小姐,在企划失败后提出再一次挑战是不是有些言而无信呢?”电视台的人正在为收视率发愁,巴不得她言而无信呢。   “光明寺小姐,请问这次拿不到第一您是否真的从此退出音乐界?”退出?她好像从来没有在音乐界里过吧。   “光明寺小姐,请问你与月森莲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你们会一起共进晚餐?”   永远停下脚步,只对这个问题作出了回应:“他是我的竞争对手,在饭店见面只是巧合,我们没有一起吃饭,当时也有很多长辈在场的,都能作证我们只是巧遇。音乐比赛的参赛选手不是圈内人,他们需要安静的环境准备比赛,还请大家把关注点放在比赛上,不要让无端的猜测困扰到他人,这是我的个人请求,谢谢大家。”   “这个意思是否是您还是单身呢?大家都在盛传您不交男朋友的原因是因为喜欢女性,请问您对此有什么回应?”   ……喜欢女性?!永远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白眼,她笑得咬牙切齿,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不会啊,我喜欢男生哦,之所以会在杂志上那么说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合适的类型。如果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我愿意收回那句话,然后第一时间告诉大家我恋爱了。”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自从进入这个圈子以来她的少女情怀就已经宣告死亡,现在对这方面完全没有幻想和期待。   不过这也只是说明她自己是个异类,并不代表圈子里所有少女的观点。   “永远姐姐~”正在化妆的永远听到这个甜品般的娃娃音被吓了一跳,差点把眼线笔戳进自己的眼睛里。   女三号的扮演者夏澄奈绪,歌手出道,集软萌淑于一体的形象定位深受男粉丝喜欢,年仅15岁,正是少女心泛滥的年纪。   “是奈绪啊,有什么事情吗?”永远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擅长撒娇的小妹妹,大概是因为迄今为止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女性全都非常火爆的关系吧。   “什么?!你想要月森莲的电话号码?”听到对方的请求后,永远觉得自己的脸像被沙尘暴袭击过一样,瞬间变得又干又糙。   夏澄双手捧脸,露出了星星眼:“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关注永远姐姐的音乐比赛了,然后看到月森君的演奏,拉小提琴的月森君实在是太~可爱了!而且昨天的报道显得他好温柔好绅士。不过我当时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再加上也没有认识他的途径,所以没有好意思说出口。现在,我和姐姐在一个剧组,姐姐刚才又在媒体前说自己和他不是那种关系,nice chance!我终于有机会了~”   呵呵,永远在心里干笑了两声,这个妹纸是算准了才来的。这时候如果说自己和他不熟什么的肯定会被识破自己不想给号码的那种心情:“额,这个,会不会打扰到月森同学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我本身对古典音乐也非常感兴趣,只是想请月森君一起看场音乐会,所以有一些问题想向他请教,这件事还请姐姐不要告诉我的经纪人,因为我想……单独两个人出去。”语罢少女害羞地捂起了脸颊,一派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羞涩扑面而来。   哈啊?我也会音乐啊,怎么没见你向我请教?想追就想追呗,还扯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永远继续编着谎言,不过这次她佯装认真起来:“奈绪妹妹,我要告诉你,月森他啊,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女生,因为觉得她们太麻烦,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他把女生的情书丢进垃圾桶里。”   夏澄奈绪瞪大了眼睛,嘴巴长成“o”型,哼,第一击,完成。   “他也不接受单独邀约,除非是像我这种和他母亲非常熟的关系才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而且,最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永远急急忙忙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故意制造紧张的气氛,她示意夏澄凑近,然后使出最后一击。   “月森他啊,不喜欢女生。”   “什么?!姐姐你的意思是……”   “嘘——知道了可别说出去啊!月森喜欢的,是男生!”永远捂着胸口,仿佛在宣布堪比天灾人祸一般令人落泪的事。   “哦!”夏澄闻言泪洒现场,“月森君这么优秀的人,居然是gay?!”   光明寺永远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副“你get到点了”的表情:“奈绪妹妹,你千万千万要保密,不能告诉其他人,我不想让好朋友被人说是非。你想想看,自古以来有多少优秀的音乐家性取向是弯的。”   “嗯!”   “日常生活里还有哪个男的长得又帅,家里有钱,待人温柔还没有女朋友?”   “嗯!”   “这就说明了……”   “他明显是gay啊!”   “对!”   怪不得他们两个人关系这么近,原来……都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夏澄觉得那句话说的有点道理:被称为天才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怪癖。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妹子信以为真的表情,永远内心充满愧疚但又忍不住地爆笑。月森莲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杀人灭口吧,说不定他真的喜欢这种类型的也说不一定。但是,这个号码也是她辛辛苦苦要来的呢,年轻人不好好靠自己的努力,整天想着走歪门邪道,就算是喜欢的人都不敢上前勇敢地去要个号码,既懒散又胆小,怪不得人们都说这个国家的未来没有希望了。   待夏澄回头的时候,永远已经完成了从奸计得逞的皇后笑转回了痛心疾首的样子:“相信我,你还是另外找个人陪你去看音乐会吧,关于月森……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歧视你们的,真爱不分性别。你和月森君一定要振作起来,勇敢面对自己的人生!”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永远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   “我知道的,媒体都在逼着你找男朋友,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姐姐不喜欢男生是圈内公开的秘密。”   “……”天啦!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没有男朋友就是同性恋,这种歪理到底是何方神圣规定出来的?下一部戏应该接一个这种题材的来正一正社会这种不良风气。   我是不是应该找个男朋友来证明一下自己的性取向什么的?这一天里,这个阴影一直在永远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之前的策略是不是错误的呢,说不定答应了木崎的炒作要求现在就不会产生这种可笑的误会了。   但是……如果和圈内人结交过深的话,就会不得不参加各种人际交往,自己过去的事被曝光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吧,她倒是不怕别人认出她就是当年因为贪污上吊自杀的秘书之女,但是那样就会伤害到千方百计保护自己的家人们。当初以为娱乐圈会是找寻线索的门道,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要从和那位人物相关的娱乐圈人士嘴里得到和当年那件事的关键信息,却犹如海底捞针,一无所获。   爸爸,如果您在天上看着我的话,可否可以给我一点点启发和帮助呢?永远抬起头,阴沉沉的天,乌云没有一丝空隙是白的,整个天空就是一片乌青色,就好像在昭示着她阴霾的心情一样。每当面临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刻,这样抬头看天空的话心情会变得好一些,因为这就代表她还有时间发呆,还不至于到绝望的时候。   “这不是光明寺桑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呢?”   永远放平了视线,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前辈,赶紧回过神来打了个招呼:“柚木学长好,因为刚从练习室出来所以有点晚。”   “哦?你还真是努力呢。”柚木看了她一眼,脸上渐渐露出和以前差不多的带着优雅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在永远眼里,这种笑容带着恶意和调侃味道,“为什么要回来参加比赛呢?和雷奥妮女士一起回到德国去过无人打扰的生活不好吗?留在日本每一天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这样的你,为什么还不消失呢?”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呢。”   “一定要我说出那个名字你才能明白吗?花山院永远。”   一听到这个名字,永远瞬间觉得自己的精神恍惚起来,主观意识好像已经迷离了,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噗通一声跌入了深水区,怎么挣扎都无法上岸。   她攥紧了拳头,声音沉了下来:“你想怎样?”   “没想怎样,只是想稍微请你帮个小忙,”柚木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你放心,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惊动媒体的。同学之间有了困难应该互相帮助,对吧?”   Chapter 23   “光明寺酱要和柚木结婚了!”   一个寻常的星期二,午后的天空一片晴朗,火原和树的话却如同一阵惊雷打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那么熟的?几面之交就能结婚了?”土浦的目光看向月森莲,“而且好像最近和光明寺有绯闻的不是柚木学长吧……”   月森冷冰冰地剜了他一眼:“这件事她已经澄清了,无凭无据的猜测会给我带来困扰。”   “火原学长,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说出去的好,万一被媒体知道了永远会有大麻烦的。”日野也点点头。   看着大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火原急了:“真的,我听到他们在天台上的对话,今天下午光明寺酱就要和柚木一起见家长了。”   ……   柚木推开门,只见穿着裙装的光明寺永远侧对着他正在梳头。虽然穿着裙子,但是为了化妆她还是采用了方便的坐姿,一双紧致细长的腿在明媚的夕阳下非常扎眼。茶色及腰碎直发在风中轻柔地向一侧飘动,脸上挂着笑容,但是比紫阳花深两个色度的瞳孔里,流动着一种朝气蓬勃光彩。   虽然性格各种不合,不过这定格的瞬间算得上是一幅明亮的风景。   “你穿这身很好看。”   “谢谢柚木学长如此慷慨。”花了46万日元,能不好看吗?光是自己手上的BALENCIAGA的包包就要24万日元,她平常自己可舍不得买那么贵的衣服,赚来的片酬一半留给家用,剩下的全部交给经纪人打理,一分钱都不敢乱花,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无比节俭。   “永远,”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柚木微笑道,“你叫错了吧。”   本想要看到她不好意思的表情,可惜没有。光明寺永远放下手中的梳子,对镜子里的他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哦,梓马。”   明明就是假的未婚妻,为什么私底下还要互相称呼名字?不过是配合你演戏骗无知少女打消和你结婚的念头,可没有答应因为你给我买了46万元的衣服就要假戏真做哦。   “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你。”   “放心,虽然我不喜欢你,成为学长的未婚妻想想也是觉得可怕。但我是专业的演员,不过对手是谁,配角多烂,我也会一个人撑起这个台面。”永远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的褶皱,露出一派虚伪的乖巧,“倒反是柚木学长,既然已经对女孩子撒了谎,还请你打肿脸都要配合我演下去,不要中途心软抛下我一个人演独角戏。”   柚木梓马对此毫无反应:“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心软呢?”   这个恶劣的男人!闻言永远换了副不同于先前的凶狠表情,像只领地被侵犯竖起全身毛进行威吓的猫。呵,少女们你们看见了吗?这才是你们心中无懈可击的柚木学长真实的一面,骄纵、自负、挑剔、刻薄,在大家面前佯装优等贵公子,实则是只狡猾的千面狐狸,她多希望手里有相机拍下这一足以让星奏学院核反应爆裂一百次的时刻。   “欺骗少女感情还如此心安理得,学长就不怕被牛踩死吗。”   这表情反而让柚木笑弯了眼,他抱着逗弄永远的恶趣味,侧过头俯身贴近她的耳边:“说到欺骗别人的感情,你也不遑多让,说到底,我们还是一种人啊。”   正当永远卯足了劲想要反驳时,只听到一声“哥哥,你在吗?”,门再次被拉开,一个穿着蓝白制服的长卷发女生走了进来。   还没等柚木回答,女生就愣在了原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脸惊讶:“光、光明寺永远桑?”   “看来不用我介绍了。离客人到达还有一些时间,小雅你就替我好好招待永远吧。”对待妹妹,柚木又露出了截然不同的温柔的一面。   柚木雅开心地应承着,等到柚木离开后,便拉着永远坐了下来:“真人比电视还要可爱,我一直是光明寺桑的大fan哦~我叫柚木雅,光明寺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其实叫光明寺桑有点不习惯,因为粉丝都是叫Towa酱嘛。”   俗话说,一种米养百种人,兄妹除了同样拥有高偏差值的颜,个性还真是天差地别,被这样的美少女喜欢,永远突然感觉不好意思起来:“你也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的,我听柚木学长说过你的事,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你真的和我哥哥在交往吗?”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原因,雅的表情变得沉重了许多。   永远赶紧否认:“不是的,只是平时在学校柚木学长一直很照顾我,作为回报稍微帮一点小忙而已。”   雅长呼一口气,不知是带着放松还是惋惜的意味:“那就好,其实今天的事我早就听说了,而且我也知道,哥哥根本没有喜欢的人……”   这番话正好印证了永远心里的猜想,那个学长看起来的确不像会轻易喜欢上什么人的类型。不过说不定他其实有的,只是隐藏得太好,别人都没有发现而已。   “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呢?”柚木梓马的再次出现打断了两个女生短暂的对话。   雅一改消沉的表情,表现出正在谈笑风生的样子:“没什么啦,我只是想请Towa酱在海报上帮签一个名而已。”   “那件事先放一放吧,家里来了一大群客人,永远,能和我来一下吗?”从柚木的表情可以看出发生了什么意外,莫非是——不速之客?   “大家都在这里干什么呢?!”看到大厅里坐着的火原、志水、土浦、月森、日野,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火原一紧张起来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了:“因、因为似乎听说柚木和光明寺酱要要要……要结婚了……”   “是订婚,订婚啦。”土浦严肃地纠正了他。   日野一本正经地表示:“永远你放心,这件事情除了我们学校没有其他人知道哦,连爱野桑都被蒙在鼓里呢。”   哦,看来大家误会的不轻啊,不过……“那志水和月森同学是什么情况?”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志水还是一如既往的状况外。   被众人盯着的月森立刻别过脸:“我是不在意的,毕竟与我无关。”   “你啊,来都来了,还说什么有关系没关系的话,真是一点都不干脆。”土浦对月森的说辞进行了冷嘲热讽。   “那是因为你说话的方式有问题,所以我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   “喂,你是想说这是我的错吗?!”土浦瞪圆了眼,做好了开吵的架势。   不用想也知道土浦肯定说了一些类似“放学还在争取一分一秒的拼命练习,你是对自己多没有信心”这种刺激到月森的话,才会让他出现在这里了吧。想到这里的永远不禁“扑哧”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柚木赶紧出来打圆场,“小雅,你跟大家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吧。光明寺桑,请你过来一下好吗?”   来到没有人的地方,柚木就恢复了本来的姿态:“一大群人闯进来真是添了大麻烦,你有对火原他们说些什么吗?”   看着永远摇了摇头,他又说道:“那就算了,多那几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你等下就按事先说好的演就行。”   “……”沉默片刻,永远开口了,“学长,这样做真的好吗?”   “怎么了,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地和我说绝对没问题的人不是你吗?你放心,那位小姐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不用担心明天上头条的问题……还是,”柚木眸色微沉,“一看见在意的人来了就没有办法扮演我的未婚妻呢?”   “不,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担心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件事情就败露了。”   “我说过了,她是未婚妻候选人,所以只是候选人之一而已。到了你说的那时,我也已经和别的人结婚了,结婚的对象也肯定是大家都承认的,而在演艺圈大红大紫的你,是不会符合我妻子的标准的,所以,不会留下任何负担。”   永远低声嘟哝着:“所以我也只是被当成备胎而已,学长会把这个位置留个喜欢的人吧。”   “倒没有那么夸张的感觉,就算喜欢上什么人,只要我奶奶不喜欢,就不存在与她结婚这个可能性。对我来说结婚不过是种选择,既然能够有更正确的选择,就要把其他烦人的存在全部切断。”   柚木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神色,谈不上伤感也说不上快乐,淡淡的情绪像一层薄得看不见的雾气笼罩在他的眼睛里。他双目凝视远方,声音轻得像雨滴。   对啊,有了喜欢的人又能怎么样呢?不能和相爱的人携手此生,大概就是生在这个富贵之家的代价吧,电视剧里也经常有这种狗血桥段的,这可是大热不衰的题材呢。   不过生活可不比电视剧,尤其是在这个如此重视世俗眼光的国度,如果结婚的对象不是深爱的人,依照学长的性格,大概不会反抗就这么和对方过一辈子吧,想到这里永远在心中不免对他生出了一丁点同情之心:“结不结婚什么的,我不知道。因为我呢没打算和任何人结婚,所以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但是学长也不要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嘛,或许以后的结婚对象就是你喜欢的人也说不一定啊,不要着急灰心丧气。”   原以为柚木会露出嘲讽的表情说出类似“你可真烦人”这种台词,没想到他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说了一句“客人到了,我们出去吧”,就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已经结成了什么奇怪的阵线联盟吗?   不对,现在应该应付的是那位不知名的女生。是个意料之中的美少女,不过一出场就让人惊呆了——她小跑着扑进了柚木的怀抱,说着电视剧女主角才会说出来的台词。   “就算梓马少爷心中已经有决定好了的人选,礼乃也不会介意的,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嫁给梓马少爷——包括我的身心在内!”   高阶礼乃,17岁,与柚木家经营的事业有交易往来的社长千金。   短暂的互相介绍后,美少女一把握住永远的手,激动地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永远小姐——请你把正妻的大位让给我!”   Chapter 24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永远小姐——请你把正妻的大位让给我!作为交换,梓马少爷会有多少情人,礼乃我都不介意!”高阶礼乃的这一番话无异于大晴天里一道雷霆霹雳,炸得自诩为“专业”的光明寺永远愣了好几秒。   这难道不是大正时代苦情剧才有的台词吗?现在都21世纪了,一夫一妻制,哪来的什么正妻小妾的。永远花了几秒check了一下剧本,没错,现在是平成年间,她们都是青春的10代少女,会说出这种台词,只是因为这位高阶礼乃小姐被可怕的时代剧荼毒不浅。   不过在圈子里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少见,譬如在剧组里听来的关于某w夫妇的八卦,一直以恩爱夫妻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私底下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听说这叫open marriage,夫妻之间只靠一张结婚证维系感情。不过看这妹子为柚木梓马赴汤蹈火守身如玉的架势,应该还谈不上豪放,只能说她心真大。   还不等永远开口,高阶礼乃又继续补充道:“关于结婚后的事情我也仔细想过了,我是绝对不会亏待永远小姐的,以后你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你的下半辈子我也会照顾周到……”   躲在储藏室默默围观的众人也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修罗场的状况。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直接吗?”患有尴尬恐惧症的火原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不敢直视这种太过美丽的画面。   土浦斜睨了他一眼:“前辈,你到底在不好意思一些什么?……不过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打出一记漂亮的高内角直球,光明寺莫非是要惨败。”   “土浦君,现在是看职棒转播现场解说的时候吗?”只有日野在正常地担心着好友。   月森一边听着大家的窃窃私语,一边透过门缝看着光明寺永远的反应,果不其然——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是僵着的。做不到就不要随意答应这种奇怪的要求啊,真不知道那个家伙在想些什么。   “高阶小姐,你的大致意思我是弄明白了。”在众人的注视下,认真听完对方说话的永远坐直了身体,向她微微鞠了一个躬,“但是,请允许我郑重拒绝你的好意。”   看着高阶礼乃渐渐暗淡下去的表情,永远虽有点后悔说的这么直接,不过又真的害怕如果措辞太过委婉这个姑娘会一直纠缠下去,只好继续板着脸当恶人了:“高阶小姐可以接受自己的爱人同时拥有别的情人,我尊重你的看法,但是我不能同意这么做。我无法做到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道德上更不能做出介入别人的婚姻这种事情。而且,梓马现在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所以,请你放弃这个念头吧!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男人,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真爱的。”   高阶礼乃像是要哭出来了,美少女忧愁的面庞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没有正面回应永远,而是答非所问:“那么永远小姐是喜欢上了梓马少爷哪一点呢?”   啊?这是永远的第一反应。外形,帅是帅,但是对于阅遍娱乐圈的永远来说,柚木学长毕竟还是学生,还是校园气息过重了。性格,温柔一刀,恰恰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那一种。经济条件,有钱,然而家里规矩看起来好像很多的样子,活得不自在,不喜欢。总而言之,从来没有心动过。“那么高阶小姐又喜欢柚……不,梓马的哪一点呢?”不忍说谎话的她机智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全部都喜欢!”像是说过千千万万遍的台词,一说起这个,高阶不禁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梓马少爷是在十岁时第一次参加柚木家举办的宴会上,礼乃真的非常紧张,还一不小心弄洒了果汁,真的十分失礼。这时梓马少爷过来替我解围,还说‘苦恼的表情不适合可爱的脸’,当时我就感受到了命运。”   她说话的时候,永远分明可以感受到有幸福的青鸟扑棱着翅膀在她的四周环绕,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啊。话又说回来,那又是个什么小学生啊!从小就这么会把妹,这一整个青春期下来得耽误多少人。   “那么,梓马少爷喜欢永远小姐哪一点呢?”   永远托着腮,扭头看向柚木,一脸“我就静静地看你吹水”的嘲讽。只听柚木娓娓道来:“别人把不可能做到的事当成理想,而她却把不可能做到的事当成目标。无论多艰难、多无意义,也能不假思索立即行动起来的那种干劲,我很羡慕呢。”   “呵呵,谢谢你哦。”表面是夸她拼,实则暗讽她没脑筋,不愧是邪教教主,就算是夸赞也能让你身心都阴霾。   “不过话又说回来,”出人意料的是,柚木还有下一步动作。轻轻握起她的手,优雅地行了个吻手礼,狭长的眼睛里温柔都快溢出来了,“我也是在十岁的时候认识永远的,那时的我,也感受到了命运。”   你们的十岁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啊?!永远努力翻阅自己的记忆,却不记得自己在那个年纪有认识过一个叫柚木梓马的人。但是看柚木的表情,却又觉得他不是在编故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会知道自己的真名也就不奇怪了。那么,两个人的初次见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永远正陷入沉思之时,却被柚木雅突然的一声“哥哥,不好了,奶奶回来了”打断了思路,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推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储藏室里,这才发现一直躲在这边偷看的众人。   “为什么我们要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的躲起来?”一头雾水的永远疑惑地问道。   “因为听说柚木的奶奶非常严厉,我们还是待在这里不要给柚木添麻烦比较好。”居然连往日毛毛躁躁的火原前辈都放轻了自己的音量,那位奶奶难道是修罗或者夜叉之类恐怖的角色吗?   高阶礼乃想了想,还是说道:“可是来到梓马少爷家里拜访,还是出去打个招呼比较好,对待长辈不能失了礼数。”说完她就这么推开门出去了。   “嘶——”火原急了,好像高阶礼乃走出的不是一道门,而是一个安全结界一样,“光明寺酱你怎么没拦住她?”   永远委屈死了:“学长你太紧张了吧,听高阶小姐的语气,他们两家的关系应该是相当好的,她要出去和长辈打个招呼,我觉得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是什么事情这么吵闹?”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顿时让全场鸦雀无声,然而长得矮又挤不到门边的永远无法看到他们的表情,只能通过说话的语气脑补外面的情况,“这位是高阶家的千金吧?”   礼乃回答道:“是的,好久不见了。”   “对了,奶奶,礼乃她是……”是雅的声音。   “小雅,你怎么了?身上还一直穿着制服,还不快点去换衣服。”听起来是小雅想要为礼乃解释,却被奶奶无情地打断了。   雅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好,对不起。”   “对了,礼乃小姐今天有何贵事呢?花样年华的小姐,自己一个人趁别人家主不在时登门拜访,实在是不合时宜吧。”   这时柚木自然是要出来澄清误会的:“奶奶,她不是故意……”   “住口!不论有什么理由,都要尽量避免私人的往来!特别是礼乃小姐,请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做出让周围的人误会的事比较好。”奶奶的这一声吼吓得储藏室的永远一把抓住了身旁人的袖子,这老太太怎么火气这么大。   这种字字刺人心的话自然引起了围观热血少年们的反感,土浦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得太过分了吧。”这句话的意思明摆着是在讽刺高阶礼乃作风不检点,这对女孩子来说是多残酷的评价啊。   “对、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不出意外的话,高阶礼乃应该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女孩子的哭声是让人怜惜的,一向勇敢的日野也顾不上思考那么多了,一把把门拉开:“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是和我们一起的。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柚木学长在星奏学院的学妹……”   站在她一旁已十分尴尬的土浦不由得抱怨,同时帮她救场:“真是的,也不想想事情的后果……打扰了,我们今天是为了比赛的事情聚在一起的。对吧,火原学长?”末了,不忘强调一下召集大家来到这个是非之地的罪魁祸首的存在感。   火原只能强颜欢笑地附和:“是……是啊,因为柚木家比较大。”   问题是,你们为什么穿着和服从储藏室走出来,这是商量音乐比赛的气氛吗?永远在内心毫不留情地对同学们粗制滥造的临场设定进行吐槽。   “光明寺。”   “干嘛?”永远很敷衍地回了一句,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不要说话好吗?真是不会读空气啊!   月森忍无可忍地弹开了从刚才开始就紧紧抓着他袖子的手:“放开,真碍事。”   待他们全都从狭窄的储藏室逃出生天时,永远才得以看到这位老妇人的全貌。她挽着整齐的发髻,穿着由宫古上等麻布制成的黛青色和服,气质优雅,却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众不同的气场,她的目光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脸,轮到永远时,她的目光竟停了下来,永远一慌,立刻低下头,刚才那一瞬间与这位老太太对视时,心里竟有微微发憷的感觉,怪不得柚木兄妹对奶奶敬畏至此。   “比赛虽然也很重要,可是不可以忽略学业,读书才是你的本分,知道吗?千万不可以做出有损柚木家名声的事情来。”老太太瞪着柚木训斥道,“因为你的风评会直接影响你哥哥的仕途。”   面对这种毫无道理的偏袒,柚木只是笑了一下:“奶奶,您放心,我随时都会小心,不会造成哥哥他们的困扰,所以请您放心。”   那个笑容,和开心没有任何关系,然而也并不是咬紧牙关的逞强,是很平静的,很淡然的,像是接受现实一般,没有任何反抗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原来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看上去那么难看。永远暗想。   其实她也没资格说别人,作为演员,她的微笑或者眼泪全部都是要留给镜头的,如果稍微显露了不符合角色设定的个人情绪,就是一种不专业。“签完这份合同,你的一切就都属于你的观众了。要学会不完全地做自己,成为大家的理想型。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不过,这个世界是很苛刻的。”南裕子也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这个原则性的问题。   但,柚木学长的笑,和她是不一样的。镜头里的光明寺永远只是个被刻意演出来的形象,真实的她一回到亲近的人的身边就会脱下这个面具,可以很正常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柚木学长,就算在面对亲人的时候,也不曾脱下那层伪装。   想站起来为他说句话,想告诉那位老太太她大大低估了自己孙子的实力,他远比她想象中的优秀。然而没有用,就算自己这么说了,对改变现状也不会有太多的贡献,还是不要让学长的处境越发难堪的好。   这时,虽然在颤抖,但是急公好义的日野香穗子率先站了出来,“柚……柚木学长,学长他在学校是很受欢迎的。在男生女生中都很有声望,长笛吹得很好,是大家崇拜的对象。而且对音乐比赛,他也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可她的气势实在是太弱,眼见奶奶要为难,柚木赶紧护住了香穗子:“奶奶,或许您认为只不过是一场校内音乐赛,可是那却是高水平又正式的比赛。不只值得参加,也可以累积很好的经验。所以,请您不要瞧不起他们。”   此时此刻,腹黑恶劣的看上去倒真的是个关爱后辈的好学长呢。   于是,柚木家之行就以严肃的气氛结束了。老太太下了逐客令,一干人也没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不过正当永远换好衣服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柚木拦了下来。   “光明寺桑,我奶奶想要单独请你喝一杯茶,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Chapter 25   永远进入客厅时,只见柚木老夫人一个人候着,心里愈发紧张起来,毕竟和这种不太好讲话的长辈独处,分寸还是要拿捏好的。   “请坐,不用拘束。”柚木老夫人伸手示意她坐在她对面的位置,然后继续低下头翻动着手中的簿子,永远也不好主动开口,但干坐着又实在无聊,只好暗暗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客厅的装潢也沿承了整栋宅子的和风,形状考究的陶器,古色古香的金属碗,敞开的窗送来夜晚清凉的风,同时也可以透过它欣赏庭院里的夜景。空气中有淡淡的熏香味道,让人倍觉舒服。中途有佣人进出为她们斟上果茶,然后又轻轻退了出去,最后,这个客厅又只剩她们一老一少了。   “哦,找到了,”柚木老夫人撤下眼睛,将手中的簿子反转过来移至永远的面前,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自信,“我刚才看着就觉得像,现在几乎是可以确定了。”   在看到簿子的那一刻,永远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跳漏停了一拍——   那是两个人的合照,一位显然是柚木老夫人,只不过大概是年轻了二十岁,另一位是一个穿着正装的年轻男子,气质温润,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酒窝和自己如出一辙,没错……那是年轻时候的爸爸!   压抑着自己几乎叫出来的心情,永远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想您是认错人了。”   “我也希望自己是认错,”柚木老夫人的语气突然不复刚才对待大家时的严厉,她像是怀着忧伤在回忆着,“但是,我怎么可能会认错拓真呢,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啊。而且光明寺是你母亲出嫁前的姓氏吧,柚木家与花山院家一直是世交,这些小事我还是知道的。”   “……”此刻永远的内心可谓百感交集。没想到这位老夫人对她了解到这种程度,打马虎眼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不过,和初次见面的人谈论这么重要的话题,万一说漏了什么东西,会引起很大的风波的。“抱歉,是晚辈失礼了。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柚木老夫人也是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了解的,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如果不是今天你偶然出现在这里,我也不会特意去打扰你。你和你的家人都还好吗?”   “多谢您的关心,他们都很好。”   “听梓马说你在演艺圈很活跃。”   柚木学长曾经和奶奶讨论过她?永远心下一沉,他莫非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场相遇,所以才挑这个时间段安排她和高阶礼乃见面吗?“只是除了学习之外的副业,想减缓母亲的经济负担。”   “一个女孩子在那种地方容易受人欺负,而且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要为自己的未来多打算。”   虽然圈子里是有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不过最后出了名并坚持下来的只有那些兢兢业业具有专业精神的人,其实永远有时候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把这个圈子妖魔化,不过也不好辜负老太太一片苦心,只好答了声是。   最后临走前,柚木老夫人还给她留了联系方式,说是有困难的时候可以帮助她。就算只是出于客套,这份美意还是让人感动。   呼,不管怎么说这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学长的忙也帮了,还顺带重逢了以前对爸爸照顾有加的故人,此行没有白费。不过,对于毫无收获的其他人来说,可能渡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吧。比如月森,永远第二天看见他的时候,他出乎意料地主动询问了柚木老夫人为什么要和她单独谈话,可能是在担心她有没有被为难吧。   “哇,居然被月森同学关心了,我有点害怕。”   得到的果然只有冷脸回应:“我只是担心你的心情受到影响,耽误了比赛。”   切,什么都扯上比赛比赛的,真是没劲啊。更没劲的是组委会故弄玄虚,到了现在还没公布主题是什么,没有主题就无法明确练习方向,这一点让人很是头疼。下午金泽纮人把大家召集了起来,原以为他终于愿意公布比赛主题了,岂料他只是为了好基友王崎学长这周要在市府设立的小提琴体验教学做义工,抓他们这些参赛选手来做免费劳动力。   “对不起,这件事还是以大家自愿为主,毕竟是我自作主张,”王崎信武面带歉意,“不过,我有个稍微任性的要求,就是请三位小提琴的参赛选手务必一同前往。”   “那一天没有什么其他的通告,我一定会去帮忙的。”在柚木、冬海、土浦都声称没空之后,永远还是给了他们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那就帮大忙了,”王崎笑道,“光明寺的琴技出众,性格也活泼,一定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呢。”   “哈哈哈不客气,能帮上忙我很开心……等一下,孩子们?!”   被永远一瞬间的瞪视给吓了一跳,王崎确认般地点了点头:“没错啊,对象是小学生们。”   我,的,天!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就是小屁孩了好吗?又吵又闹,乱跑乱跳,还特别不讲道理,有一次拍戏的时候就有个搭档是小孩子,一到剧组就各种搞破坏,拆她的包吃她的零食,她凶了那孩子一句,可大家都护着那个小恶魔,说她小气,一个大人还和孩子过不去。那简直是一生的阴影啊阴影!   大家好像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依旧对这次义工之行充满期待,王崎学长还提议搞一个四重奏,就连不活跃的志水和不积极的月森都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天要亡我。永远觉得自己的生活处处都是flag,大写的flag。   算了,就当是做好事积攒人品,反正也就是教他们一些小提琴的基础知识,也不是很有技术难度。谁知第二天一到现场的时候,永远就气得几乎要暴走——为什么满眼都是摄像机在等着她?为什么这里会有《music station》企划组的工作人员?   南裕子显然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感到洋洋得意:“哎呀我觉得这次活动挺有意思的,就和导演说了一下,结果他很开心,就说一定要拍你教小朋友学习小提琴的场景作为激励电视机前琴童的素材……喂,永远!你怎么晕过去了?振作一点!”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之后,活动就要开始了,首先就是由一次都没排练过的临时工组合带来合奏莫扎特的名曲《G大调小夜曲》,月森日野是小提琴担当,永远负责中提琴的部分,志水是大提琴。   “那么,第五拍开始哦。”永远看了看准备就绪的各位,用脚尖打着拍子。   1、2、3、4——   大家一齐奏响了开头。不过,声音很不和谐,日野可能因为第一次接触四重奏有点紧张,掉了拍子。她慌了,想跟上大家,不过这种时候越慌越乱,幸好有月森在一旁带着,在后半段还是呈现了精彩的配合。小朋友们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一个劲地给他们鼓掌。   “刚才真的是吓死我了。不过,合奏的感觉真好。”虽然有些介意刚才的小失误,不过体验了四重奏的日野相当尽兴。   “我想再来一次。”追求完美的志水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有很多机会的,下次大家还可以一起合奏啊。”有些恋恋不舍地,永远将中提琴还给了王崎学长。   “想不到你除了小提琴,中提琴拉的也不错嘛。”王崎称赞道。   永远也没想到自己临阵磨枪会有这么好的发挥,毕竟虽然小提和中提结构上相似,但是差别还是很大的:“因为我以前有一个好朋友是练中提琴的,所以大概的窍门还是知道一些。”   “如果刚才是你们两个合奏的话,应该就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了吧。也谢谢月森帮了这么大的忙。”日野叹了口气。   “那么简单的东西都拉不好,你要怎么办?加油点。”对于月森来说,刚才那段演奏应该可以算得上是黑历史了吧?   回忆起和月森合奏的经历,永远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并没有,我们两个一起合奏的时候比今天的还要像车祸现场。但是月森同学和别人的配合也是越来越好了呢,看不出来你其实蛮热心的嘛~”   月森愣了一下,转而又板起了脸,不过语气里却漏了一丝窘迫:“就你话多。”   “哎哟哎哟,当着可爱女生的面前夸你你不好意思了?”   “闭嘴,吵死了。”   奇怪,真奇怪。虽然月森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直白犀利,但相比起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却变得温柔了。难道,这是受了影响吗?日野看着面前两个正在斗嘴的人,笑着戳穿了:“你们两个身为同班关系真不错呢。”   闻言两个人立刻停止了纷争,把炮火对准了无辜的日野:“哪里不错了?!”   接着,大家就分头开始了自己的教学,永远这边则是开始了拍摄。   “光明寺桑,这是今天两位小嘉宾,莉娜小朋友和和也小朋友,他们是一对姐弟,一起录节目才不会紧张,他们学东西很快,表现力也很强,你和他们好好聊聊,拜托了。”王崎学长特别关照她的工作,还介绍了两个小朋友给她。   永远低头看了看两个小朋友,一个小女孩扎着马尾辫,抱着个奇丑无比的洋娃娃,一直瞪着她,看起来非常不友好;再看她弟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乱糟糟脏兮兮的,一双死鱼眼,鼻间挂着两抹青龙,完全属于“不讨人喜欢的小孩”的标准。   还没等永远开口打招呼,那个叫做莉娜的小女孩就直接问导演:“为什么不是那边那个长的很帅的哥哥来教我,我不想在这边录节目,我想去那边学小提琴。”这句话直接点燃了永远内心的怒火,不得了,小小年纪还是个花痴!而且对象还是月森莲这么没有眼光!我哪点比月森莲差?   忍,忍,忍!我忍!永远僵硬地强迫自己露出了牙齿,用甜美的声音say hi:“小朋友们,你们好,姐姐我叫永远哦,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啊?啊这个玩具很可爱呢,我也想要一个呢,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在哪里买的啊?”   可惜人家小朋友根本不领她的情:“王崎叔叔,这个姐姐为什么这么奇怪?明明都是高中生了还玩小孩子的玩具,说话还要掐尖了声音,好幼稚哦。”   哈啊?永远气得肺都要炸了,和这种熊孩子怎么可能愉快合作?她不动手打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吗?学长到底是去哪里烧香拜佛求了这么两个可怕的小孩子来?可嘉宾已经定下来了,又不好改,情急之下,她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什么?”正被小女孩们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的月森莲皱眉,“你要我和你一起上电视教小孩?”   Chapter 26   “大家好,欢迎收看这一期的《Music Station》,我是光明寺永远。今天我们来到横滨市政府少儿中心,与小朋友们共度一段快乐的音乐时光。俗话说的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如何培养小朋友们的音乐兴趣呢?就让我们来试试看吧。首先我们要从认识小提琴开始哦~”   对于上电视,月森百般抵抗。不过又斗不过光明寺永远的攻势,最后又心软,答应退一步帮她去和那个小女孩好好沟通,起码小姑娘答应了录制,拍摄才得以开始。到目前为止,都是光明寺永远一个人的镜头,所以一切都还算顺利,难就难在她等一下要和两个小朋友配合,真想不到,那种遇人八面玲珑的她居然对小孩子苦手。   ……也对,她私底下也有不为人知的极其幼稚的一面,本质上也是个有点孩子气的人。   “小提琴被称为‘乐器之后’,与钢琴、古典吉他并称为世界三大乐器。它一共有四根弦,分别是E、A、D、G,一会儿我们会让小朋友们体验一下这四根弦的音色。不过在此之前呢,我必须给他们示范一下正确的持琴姿势。电视机的朋友们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对着镜子练习哦。”   “首先是站立的姿势,脚的位置与肩同宽,这样我们就可以站的很稳了。头要始终保持正直。然后左手握住琴颈,琴头在上琴身在下,高举琴超过头颈,琴面板向上,琴身与人正面约呈45度夹角,注意要略放低琴头,让琴弦与地面平行……”   眼见就要进入重要关头,王崎老师却招他过去,说是教学正缺人手,让他不要闲着。月森没办法了,只好祈祷她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好的,接下来我们就让两位小嘉宾体验一下。”   镜头这边的永远往台下望去,咦?人呢?月森莲去哪里了?这小姑娘看不见她的男神肯定要翻脸的。   果不其然,一直抱着洋娃娃的莉娜小姑娘不高兴了:“这些东西我们早就学过了,练来练去也拉不了曲子,无聊!我要学《流浪者之歌》,我不要学这些枯燥的东西!”   “呵呵,小提琴这个东西呢,是注重基础的,你连空弦都没练好就想练曲子,就相当于没长翅膀就要飞起来一样。”永远觉得自己笑得脸都要干了,要不是对着摄像机,早就一个白眼过去了。   小女孩不依不饶:“别骗小孩子了,明明是你水平太低教不了我们!”   “哈哈哈莉娜小朋友真是幽默啊,姐姐我只是想让你们打好基础,这样学曲子的时候才能顺利哦。”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永远迅速地转向小男孩,“那和也小朋友……”   谁知刚刚还像睡不醒的小男孩突然来了个坐地打滚:“我!不!要!练!琴!我要吃蛋糕!蛋糕蛋糕蛋糕……”   永远看了看导演组众人,那边一直笑着围观,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没办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该死的是月森莲这个时候居然不在,只能靠自己了。她朝摄像机做了个靠近的手势,然后说道:“观众朋友们,你现在看到的是日常经常发生的情况。要是您家里的小孩也这样,又哭又闹,不愿意练琴,我们要怎么解决呢?”   强忍着掐死这两个熊孩子的冲动,永远深吸一口气:“最简单的方法是,冷静下来,然后和他们好好讲道理……莉娜小朋友?“   “干嘛?!”莉娜小公主可不吃她这一套,对着镜头照样自我步调,一点都没有听话的意思。   好好好,你好样的,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姐姐我本想做一个安静的小天使,这都是你逼我的。   永远顿生一计——小时候她不愿意练琴的时候,龙哥总是和她讲条件,通常一颗糖就可以收买她了。这些小孩子骨头再硬,也不可能抵得过诱惑!不过,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导演看见,否则又怎么证明她的人格魅力呢?她悄悄关掉了自己身上的收声设备,然后搂过小女孩,也关掉了她身上的。   “小朋友,我们谈个条件好吗?如果你停止和我作对,再拿起琴乖乖配合我,并且让你弟弟安静下来的话,姐姐就送你好看的玩具,还带你们吃好吃的蛋糕,想点多少点多少。”   小女孩立刻停止了板脸,目瞪口呆地望着和刚才的画风截然不同的大姐姐。   “但是如果你不乖乖合作,我们今天就耗在这里,我会让你夹琴夹到脖子断掉为止,而你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我会罚他抄谱子抄到明天早上,嘻嘻,我还要把你们的名字打在电视上,让你们作为全国琴童的反面教材。你是个好孩子,不会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吧?”   妈妈,这个大姐姐好可怕,我要回家!莉娜小朋友被她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只会点头了。   “怎么回事,光明寺桑?收声出了什么问题吗?”耳机里传来导演的声音。差不多也是时候继续了。   永远重新开启了话筒:“怎么样,莉娜小朋友?要不要试试看呢?”   莉娜忙不迭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捡起琴来重新摆好姿势:“大概是这样,对吗?永远姐姐。”   “做得好,真聪明~”永远笑着摸着她的脸蛋,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轻掐着小女孩的手臂,示意她赶快收拾她弟弟。   “弟弟!赶快过来练琴!“   “不练!”   “快过来!”   “不要!“   “你要是再不练琴,我就回家告诉妈妈!“   这一招果然奏效,小男孩哭丧着脸,终于老实了:“练就练,大人就喜欢强逼。”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嘛~“永远掏出手帕帮小男孩擦干大汗淋漓的脸,摆出天使一般人畜无害的表情“莉娜,别这样对弟弟说话,弟弟吓坏了呢,口气这么凶。以后不可以这样哦。电视机的大家也一样,对音乐的兴趣是要慢慢培养的,如果太凶的话,小朋友很有可能会起逆反心理,用棍棒教育甚至有可能给孩子们的身心健康留下可怕的阴影,所以,我们要沟通。”   刚刚凶我的人不是你吗?   看着小女孩欲哭又没胆哭的样子,永远止不住地在内心冷笑。毕竟是小孩子,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还没成型,真是需要像她这样正派人士进行爱的教育呢。他还是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些什么?直接收拾一顿就好了。   “月森同学,你中途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死在那群小鬼的毒牙下了!“   “王岐学长突然有事找我过去,“月森解释道,”再说我不在现场,你不是也发挥得很好吗?”   “好个头啦好!你知道不知道他们有多烦,一个尖酸刻薄只会拆台拆台拆台,另一个一直在说不要练琴要吃蛋糕蛋糕蛋糕,我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是事情解决了,你还不满意?”   “……好嘛,勉强算是满意了,”永远把右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多亏月森同学帮忙那个小女孩才答应配合我的,又欠了你一个人情,我会记住的。”   “不用了,你在音乐会上好好表现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月森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很平和,两个人的目光接触的一瞬,永远竟觉得他眼睛里是有笑意的,而自己的动作竟因为突然间的羞赧而略显笨拙,她讪讪地收回了手。   “哎?”   “意思就是,不管你在媒体面前夸下什么海口,”不过刹那间,他又恢复了原来冷冰冰的表情,“我不会把第一轻易让给你的。”   搞什么?一点都没变嘛,还是一副“第一本大爷拿定了”的样子,香穗子怎么就会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好呢?   “所以说我和月森同学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对手。而且并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求放过。”   只有女生聚集的会议室里,面对天羽莱美的盘问,见过各大场面上过头版头条的光明寺永远愣是被她活生生地弄出了冷汗。这种奇才以后要是进了什么类似《文X周刊》那样专门播报社会黑暗面的媒体,绝对会把他们艺人的皮全部扒出来。   棋逢对手,妙哉妙哉,她天羽莱美就喜欢这种有难度有挑战的采访工作。眼见死活撬不开光明寺的嘴,天羽采取了曲线救国方针:“那么你可以说说自己喜欢的类型吗?”   ……   门外站着的五个男生面面相觑。本来是接到通知说是参赛选手在会议室集合,可是这种微妙的氛围下,他们敢推门进去吗?   “等等……要不我们就先站在这里等等吧。”火原看起来非常在意她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连学长都这么说,男生们只好淡定偷听了。   对门外的一切浑然不知的永远只想赶快敷衍过去:“只要是个男的就可以了。”   天羽笑眯了眼:“月森君也是男人吧?”   “……”行,算你狠!“我选择认真回答问题。不过,可不可以不要播出去啊,我不想被别人知道。”   “好,”天羽点点头,“我用我的职业操守向你保证绝对不传出去。”   就像普通茶话会一样,和朋友们交流少女之间的心事,比如心里喜欢的人,比如学校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家一起倾听然后出主意,这种感觉真好。   “嗯,其实要说有好感的对象也不是没有过,不过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单方面的憧憬吧。”   “哎?”日野吃了一惊,“我以为永远真的对男生不感兴趣呢,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永远很认真地回忆着那个人的轮廓,侃侃而谈:“成绩优秀,运动万能,外表出众,阳光帅气,性格爽朗……哎呀,总之就是大众情人那种类型的。不过我倒不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喜欢别人的。只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非常照顾我,是个非常温柔的好人。”   察觉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这里,她感觉脸上涨起了一层可疑的红晕,便深深地吞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去了,然后很腼腆地对大家一笑:“不过那已经是我上初中之前的事了,现在真的没有联系了,我对他也没有感觉了。你们也说一说自己的嘛,不要只是我一个人在说啊。”   啧啧,天羽莱美不禁感慨,月森莲听起来还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光明寺永远喜欢的性格完全就是他的相反吧。亏她还想着音乐比赛“小提琴罗曼史”的传说是否真的会上演呢、   虽然永远已经说了很多,不过天羽并不打算放过她:“那永远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吗?   是啊,自己现在正值青春时光,周围的同学都成双成对的,同龄的女艺人不知道甩了多少个男朋友,只有自己,对恋爱行为这件事表现的相当萎靡,盐走了一个又一个追她的人,然而自己也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恋爱概率简直无穷接近于零。经纪人甚至怀疑她是否罹患“爱无力”,这个症状通常表现为“对同是单身的异性无感,也没有兴趣进一步了解;或是心动不敢去追求,喜欢不去表白;幸福来了觉得不是真的,关上门挡住它的驾到……却又在一边痴痴幻想,总有一天,自己会遇到一个百分百完美情人。”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害怕自己太容易对别人产生好感,真的喜欢上什么人,所以才做出拒绝的姿态吧。毕竟,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一切,他们迟早也是会离开的。与其到那个时候伤心,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任何的可能性提供发育的温床。   不是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是失去了爱与被爱的勇气吧。   “啊……站在门外的不是学长他们吗?!”还未等永远开口回答,女生们就发现了潜伏在门口的可疑鬼影。   “对啊!居然偷听,太可恶了。”   “我们正要进去的,不听都知道你们会说些什么话题啊。”为首的土浦抱怨了一番。   呼,被救了一命呢。幸好没在人背后说什么坏话。永远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料,下一秒,一个分贝不大却分外有压迫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麻烦你让一让好吗?挡道了。”   一抬头,不出所料,是月森莲那张冷酷得让人浑身起冰碴子的脸。   你又生什么气?我哪样惹你不高兴了嘛?   今天的光明寺永远,仍旧郁闷又费解。   Chapter 27   永远还记得恩师雷奥妮曾说过,她最喜欢在下雨的天气练习,气温很舒服心情很平静,能让人有突如其来的灵感。   然而此刻,永远却沉浸在纠缠于一个个谜团之中,无暇他顾。今早在练习室看到的一幕,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   “关于去少年中心那天那个声音的事情,你还没回答我。”   “……那、那是个非常糟糕的演奏吧?因为我只是拉着玩的啦……”   “那不是你平常所拉出来的声音,你之所以要躲着我,是因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放开我,放开我,月森君!”   “关于你的事,我完全不了解,我听说你才刚开始练习小提琴而已,可是听你的演奏却又不像是那样。但是如果是从前就练习的话,你又太缺乏音乐方面的知识。最严重的,是那天的走音。日野,你是在认真地拉琴吗?真的全是些不可思议的事,你简直就像是……”   “只会拉那一把小提琴似的。”   ……想移动,不想这样偷听他们的对话,然而身体却失去了力气,脚像灌了铅,手用来捂住了因为太过惊讶而合不上的嘴巴。这、这怎么可能?不,不仅惊讶,而且还有着登时的愤怒。月森莲的意思是她没有靠自己的真正实力参加比赛,这是对一个乐手的诚信最严重的质疑,永远不相信自己的朋友是这样的人——香穗子绝对不是那种靠作弊的手段欺骗大家的人!她热情率真,待人诚恳,音乐如其人一般,也是温暖人心的存在。况且,作弊这种事情也是没可能实现的,演奏的时候大家不是都看着的吗?小提琴可和唱歌不一样,唱歌能假唱不被人发现,可小提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假拉?月森莲一定是哪个地方弄错了。   但是……   “就算有什么秘密,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你参加比赛的心情,还有对音乐的态度问题。你认为呢,日野?……这样的话,我无法认同你。”   一向认真严谨的月森莲会不经思索就误会他人吗?为什么香穗子不站出来反驳他的说法吗?   这一天的时间,她一直在思考着他们的对话,反反复复,心绪不宁,直到进入片场,才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工作。   “光明寺永远桑到。”   由于是这部剧里人气最高知名度最广的一番,光明寺永远所到之处都是剧组众人的焦点,她的身旁总是跟着和声和气的工作人员,甚至连导演都笑脸相迎,一直说着“今天也要努力啊”“这部剧能跟您合作实在是太荣幸了”这种恶心的话,看了就让人火冒三丈。   “哎哟,痛!你怎么回事,眼线画到我眼睛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酒井小姐,但是您的眼睛一直看向别的地方,这我真的不好画啊。”   啊,不好,差一点就要原形毕露了,这里不比家里,如果让别人看到自己发飙,一定会因为“耍大牌”见报的,酒井瞳子迅速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哦,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事情一不小心发呆了,麻烦你继续。”   “酒井桑也是敬业呢,每次都是到场最早的,台词功力也非常强悍。演反派太适合她了,有时候让人怀疑她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不过比起她,光明寺桑才是这部剧的主角。主角和配角,□□就不在一条线上,还是您的演技顺畅自然,酒井桑演的太过用力了。”   永远正在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周围工作人员的碎嘴却让她郁闷。这真的不是在给她拉仇恨吗?“可是我一直期待和酒井桑演对手戏呢,前几天的拍摄计划被调整了,今天终于有这个机会。如果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指出啊。”   可惜,在和神交已久的酒井瞳子飚戏之前,她还得忍受男主角木崎感人的捉急演技。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想过人生一无所有,也许一辈子孤单下去……曾经我只是想活下来看着那些恶人下地狱——该死的难道不是他们吗?所以对他们的不幸,我没有后悔过,唯一觉得痛苦的是,我却因此伤害了你。从未设想过,在这一生中能遇到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我现在在哭泣,不过,那是因为被爱而哭泣,是因为了解人的温暖而在哭……”   “像你这样的人存在在这世界上,让我稍微地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真的,谢谢你。”   这是在星奏取景的最后一天了,和木崎方面的剧情就是女主对男主表白自己的心意。这一场戏至关重要,会直接影响到大结局的展开。   母亲被继母害死,养父母被男主角父亲害死,好不容易与亲生父亲相认,父亲却因为被觊觎财产的叔伯设计陷害车祸住进了医院。苦逼无比的女主角在恢复记忆后经过周密计划,解开了重重谜团,终于把一个个凶手送进了监狱。然而,这也导致了女主角与男主角的破裂。   现在有三个结局,第一个是HE,男主角接受女主角的心意,父亲的病也有了好转,两个人决定忘却所有的伤痛,飞往国外开始新生活;第二个是BE,男主角拒绝了女主角的心意,父亲也因为承受不了打击死掉了,最终陷入绝望的女主角点火烧了她继承的房子,自己也化作灰烬;第三个是男主心灰意冷,和女二结了婚,女主从此消失了。某一天他们在街头遇见,擦身而过,相忘于江湖。   “Cut!木崎你的表情太僵硬了,现在演的是男主接受了女主的告白,你的表情不够深情。”   “Cut!木崎,这一幕是你要主动上前抱住女主角,不是反过来让女主角抱住你。”   “Cut!你台词到底有没有记熟的!”   好死不死这一场恰好是雨戏,拍了十几次,永远被淋成狗,妆都哭花了,内心倒真的接近女主角那种生无可恋的状态了   原本自己的那一部分是完全ok的,只要剪辑一下就可以采用了,但是演戏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靠对手才能被激发起来的,在导演万般无奈的请求下,她只好跟着来了一次又一次。   “对不起,导演,我看还是让木崎君休息一下吧,最近通告太多,他也很累了,找找状态,一会儿再拍。要不请光明寺桑和酒井桑先行拍摄吧。”木崎的经纪人看形势不好,立刻出面向导演请求喊停。   导演白了他一眼:“光明寺拍了这么多条,她就不累吗?我看是她要休息一下,先拍其他角色的戏份吧。”   永远一听自己的拍摄计划要推迟,立刻着急了:“我没关系的,和酒井桑的对手戏也是雨景,趁着设备齐全就一起拍了吧。”如果因为这个就拖延了其他工作的话,到时又要腾不出时间练习比赛曲目了。   “可是……”   “拜托您了!”   导演看她这么坚持,也只好皱了皱眉:“好吧,你去补个妆,换件衣服,我们准备下一条的拍摄。”   天色逐渐暗了,结束了练习晚归的月森几乎披着星光回到了家里。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神情有些焦虑的母亲正在等候着他。   “莲,你回来了。刚才看电视上的新闻,你们班的永远同学,好像在拍摄现场遭遇了意外,现在被送进医院了。”   那一瞬间,月森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蔓延开来。像是做过的关于扩散的化学实验,一滴墨水滴进无色的纯净水里,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一杯水染成黑色。   滨井美沙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慌张:“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探望一下她吧。”   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连续低烧了六天自己靠吃药捱过去,身边的人谁都不懂她生着病。今天为了拍戏淋了三个小时的雨,在和同剧组演员对戏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从楼梯上重重地滚了下去之后直接晕厥了,幸好她身体底子好,没出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尽管如此,经纪人南裕子还是为自己疏忽了艺人的健康管理相当自责。   不过月森倒认为错不全在南裕子,光明寺永远那种人要是坚持想做什么事情,这个地球上都没几个人能拦得住她。   “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生病就这样忍着,你以为你是超人吗?到头来还不是让别人照顾你?一点点发烧也有可能会染上肺炎这种大病的,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你想自寻短见也不用这样吧,稍微依靠别人一下又不会死。”当初她教训自己的话语言犹在耳,现在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吧。   虽然很想把这句话抛还给她,不过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月森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看着光明寺永远安定地熟睡着,被子一直盖在了脖子的地方,只留输液的手露在外边,从她富有频率的呼吸声可以断定她的疲倦程度。朝病床靠近,只见她素颜朝天,脸色有些发青,睫毛长而柔软,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好像是在笑的样子。   妈妈陪同南裕子一起去超市买一些住院用品了,也就是说目前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应该不会有人看见吧。   月森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下巴,帮她把嘴巴合起来。不过维持没过几秒,她的下巴又掉了下来,反复了几次,最后睡着的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就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睡去了。   呼,幸好没吵醒病人。月森决定不捉弄她了。他伸手朝她的额头探去,还是十分滚烫,看来还没那么容易退下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种鬼样子?果然参加兼顾音乐比赛对她而言还是太吃力了吧。   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因为不知所措,他只好四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一份印刷谱,看起来应该是她随身带着的东西——舒曼的《梦幻曲》,这大概就是第三次她要演奏的曲目吧。   一首关于对爱情的幻想与希冀之歌,舒缓柔美,充满诗情画意。   可是,这场比赛的主题,叫做“失去的东西”。明明是一首充满甜蜜与温暖的曲子,为什么要用在如此愁情的主题上呢?   除非,她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看着少女略显滑稽的睡颜,月森的心情却莫名阴沉了起来,她的内心深处还在怀念着某个人,虽然未曾谋面,但是这个人却占据着极大的分量。   而自己为何如此在意?   难道我……   Chapter 28   初次见面的情景已经不太记得了,因为父亲们都在一个地方工作,两人又正好同岁,自从有意识起他们就是一直在一起的。在回忆里,那个金发的少年走起路来总是充满自信,说话的时候会专注地看着你的双眼,表情总是温柔得让人对他凶不起来,笑容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天真无邪。   “永远,快来看,这边有萤火虫!”他带着她去看虫子,结果永远不知道碰到了奇怪的叶子回到家就感染了过敏性皮炎。   “永远永远,快来一起堆城堡~”然后大人们都说他以后一定是建筑师,永远看了看自己手下惨不忍睹的废墟,打来了海水亲手毁灭了自己的作品。   “这是我妹妹永远,很可爱对不对,以后我们大家一起玩吧。”他带着她融入集体,结果在他不在的时候那帮小孩专门拿她搞恶作剧,说什么是她抢走了他们的“王子殿下”,叫她滚出他们的游戏。   和他在一起自己总是多灾多难,到后来永远干脆避着他,在学校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不过他一点也没有她的冷淡就放弃,仍旧走到哪跟到哪,一意孤行要带着她一起玩。这也招致了她得到了更多的欺负,有段时间永远甚至请假在家,死活不愿意去学校。妈妈要是逼迫她去上学,她就离家出走,拿着小提琴找地方躲起来一个人打发时间。   有一次一不小心忘记时间玩得太晚,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找到自己的居然是那个男孩子,他紧紧抱着她,哭得可惨:“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好怕你就这样不见了。”   那一次,她破天荒地没有不耐烦,她也抱住了他,耐心地安慰着:“笨蛋,我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腿都跑累了。”   “……对不起。”   “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好。”   “以后要跟着我一起去上学,不能乱跑。”   “……”能说不要吗?   “快点答应我啊!”   “好、好吧。”看在你哭得这么累的份上。   “我不相信你,我们拉钩,对天发誓,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准像今天这样玩失踪。”   永远拿这种麻烦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是个男孩子,哭成这样真的好丢人哦:“好好好,拉钩,我以后会一直和葵在一起,再也不让他担心我了。”   叫葵的男孩子开心地抹了抹自己的脸,笑着牵着她的手,眼睛闪闪发着光:“永远,我们回家吧。”   那笑容看的让她微微愣了,大家都说葵长得帅什么的,她一直不觉得。不过,此时此刻,葵好像真的有点帅气。   “嗯,我们回家。”   伸出手,想要跟上男孩的步伐,然而自己却扑空摔了一跤,怎么都站不起来,只能看着他跑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要——!”她惊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梦啊。也对,不是梦的话,又怎么可能见到那个人呢?不过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会突然梦见小时候的情景呢?一定是最近这种话题聊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头晕晕乎乎的,像快要爆炸一样,自己现在在哪里啊?   “做噩梦了?”   转了个身就看见了说话的人:“啊咧,这不是月森同学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月森蹙着眉看着醒过来的少女,莫非她脑袋被烧糊涂了:“你不记得自己住院了?”   永远一边坐起身来一边努力回忆着,终于把事情经过联系起来了,她喃喃着说道:“真是的,还搞住院那么麻烦,都跟他们说了我没什么……嗷嗷嗷!月森同学你不要动我的腿,痛痛痛!”   达到教育目的的月森收起了手,不再多言。   “所以说……你一直在这里咯?只有你一个人吗?”   “啊,算是吧,南桑和我母亲在外面聊天,她们刚刚给你带了点吃的回来。刚才收到金泽老师的电话,他说大家明天会来看你。”月森拿出热气腾腾的粥,打开放在她面前,“吃吧。”   “哇,还有东西吃,好感动。”永远故作抹泪状,浮夸地表示着自己的开心,她看着端庄地坐在一旁看她进食的月森莲,心中突然升起了恶作剧的念头,顺便要报他让香穗子不开心的一箭之仇。   “哎哟,我的手好疼,抬不起来了。”她突然哭丧着脸,用插着针管的左手扶着右手,哑着声音靠在床头。演技雷达,开启!   “怎么了?”   不出所料,如果说的是其他部位疼的话,月森肯定丢给白眼过来“多喝点水就好了”,但是只要是涉及到小提琴的手部,他就会很紧张。哎,同班同学还是太天真单纯了。   “可能是从楼梯摔下来的时候伤到了,现在大臂这边好痛。”永远继续用力地演着戏,“这饭我是吃不下了。”   “那怎么行?医生特别吩咐输液的时候一定要吃些东西的。”月森再次谨慎地问道,“手真的那么疼吗?”   “真的,难道我还缺德到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吗?”好吧,她就是这么缺德。   月森这下可头疼了。虽然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很怕出什么闪失,但是母亲出门前特意交代他要好好照顾病人的,而且凭她阴险狡诈的性格,弄不好回来还会向大人恶人先告状。再说,她的手还是要拉琴的,比赛之前不赶快好起来的话就麻烦了。   权衡再三,他只好无奈地端起了碗,拚命调整呼吸,告诉自己要坚强地面对她,面对自己的责任心:“张嘴。”   “现在粥会很烫,要凉一下才能给人吃下去。”果不其然,他分明看到光明寺永远的恶魔尾巴高高地竖了起来,“让月森同学来照顾人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吧。”   这句话对于月森来说是一击致命,他最讨厌别人和他说什么做不到之类的事情了。他板起脸:“别小看人。”   说罢,他便有模有样地开始凉粥,然后轻轻地送进她嘴里。没有什么食欲,不过吃了热的东西感觉身体温暖起来了,永远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饭碗见底后,月森又在她的指导下喂她吃药喝水量体温。没想到生一场病这么赚,平常和月森莲说话的时候感觉就像吃了一嘴咸盐,现在那个傲慢的人居然这样细心地照顾她。   “我现在无聊了,月森同学陪我聊会儿天吧。”得寸进尺的光明寺永远不打算放过他。   天,这个人真的是在生病中吗?怎么见她精力旺盛好得很吶,早知道就在她的饭里多加几颗安眠药,让她多睡觉、少说话。   绞尽脑汁都找不出话题的月森只好指着那张乐谱问她:“第三次的参赛曲目你决定好了?”   “哎呀,这张东西怎么掉出来了?”永远急忙要回那张乐谱,宝贝似地护在怀里,“没有,我还没决定好参赛曲目呢。”   “我还以为你……”   “这首曲子不能淋漓尽致地展现我的技术啊,要拿第一的话,还是要选择更带有个人风格一些的曲子吧。”   “类似《春天奏鸣曲》那样的吗?”现在他一听这首曲子,脑海里的确会联想到她第一次比赛时的现场表现,因为不得不说,她确实与这首曲子相契合。   “没错,我上台演奏小提琴的机会并不多,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所以我想尽可能地让人们记住我的音乐。”永远说道,“不过,这次我对于选曲却没什么头绪……‘失去的东西’?如果依我个人经历来说,我并没有失去过什么东西,所以大概对于这个主题理解不能。”   月森莲倒对她的话很惊讶,感觉她的往事写出来能成一部苦情电视剧的,但是她居然认为自己没有失去什么东西。他试着启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要用《梦幻曲》表达失去的东西呢。”   永远仔细思考了他话里的意思,大概半分钟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哦,原来你那么在意那天我说的‘有好感的人’啊。”   “我并没有……”   “啧,在意就在意嘛,又没什么丢人的,如果月森君说了同样的话,估计我也会在意的。”她倒是很坦率,“这首《梦幻曲》的确是和那个人有联系,不过只是因为这算是我第一首正儿八经学会的曲子,所以意义才比较重大。”   听了她的解释,他心情好像稍微好了一些。   “而且严格说来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与其说是‘失去的东西’,不如说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比较贴切吧。”   “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所以我也不能体会这种感觉。”迄今为止的人生只有音乐,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谈恋爱的样子。   果然,月森莲和她一样也是在这方面白纸一张啊。永远不禁感慨:“原来我们还有同病相怜的时候。”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推门的声音,两个大人回来了:“永远你醒了?感觉好一些了吗?”   月森替她回答了:“她说手很痛,不过已经吃了东西也服了药了。”   “手痛?”南裕子一头雾水地说道,“医生没说她伤到了手啊。”   什么?!月森觉得自己的脸上像被人打了一拳。光!明!寺!永!远!   再看罪魁祸首,早已缩进被窝里避难,一副“你打我不着”的卑鄙小人模样。   后果就是接下来几天月森莲再也不和她讲一句话。   “月森同学,你帮我和学校请假了吗?”   他仍旧没有回答,可是有点头。   “那这些天学校上课时,我要你帮我向爱野借的笔记本,你有没有……”   谁知永远话都没有说完,他就从书包中拿出一本笔记本丢到她的面前。   见到他这样子的反应,永远吐了吐舌头。真没劲。   “你真的不理我了啊?我都和你道歉了嘛。”她懒懒地说,知道对他用“激将法”绝对有效。   果然,他猛然转身,双手环胸,瞪著她:“还有什么事?快说!”   光明寺永远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月森莲见了更是火大。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义务每天都要往医院跑,给她带笔记本作业,明明已经是比赛准备阶段,他快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要不是母亲的请求,他肯定不会踏入这里半步,肯定!   “我要解决个人生理问题,你能扶我一下嘛,我只有一只腿能走路。”   月森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你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就不能‘人有三急’了?”   说不过她,又禁不住她三番两次地威胁“再不过来我就直接在床上解决了”,只好上前扶着她的肩膀,领着她一瘸一拐地下床。现在他真的每天都在衷心祈祷她能快点好起来,不要再折磨人了。   “听说最近月森快被你玩坏了,你可不可以对人家好一点。”这天,来探病的爱野纪子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   永远也是很郁闷:“我只是待在病房里快发霉了,又想不到还有什么参赛曲目,只好四处找乐子了。”   “你身体还没好,当然不能随便乱跑了。”   “我现在已经不烧了,腿也能勉强站着了……要不,纪子酱带我出去散散步找找灵感。怎么样?”   Chapter 29   “西岛大介CD签售会?”爱野看着手里的票券,“那个著名作曲家?”   “没错,又不能乱跑又不想闷死在病房里,最好的方法就是听演奏会了。”永远很是兴奋,“西岛先生的作品我真的是从小听到大,尤其是那首C大调钢琴协奏曲的第四章《黄昏》,听说今天也在节目单上呢。”   “……除去《黄昏》,最近的钢琴协奏曲,第五章降E小调也是佳作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二人吓了一大跳:“志、志水君?”这孩子还真是神出鬼没的。   今天的志水桂一也是一如既往的节奏缓慢:“早安,光明寺前辈,爱野前辈。”   爱野好奇地问道:“你也是来观摩学习西岛大师的?”   “是的,”志水认真地回答,“我的志向是成为一名作曲家,西岛大介先生是我学习的榜样。”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进去找位置坐好吧。”永远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得不说,大师果然是大师,技巧自然是不用说了,就连他举手投足间的风范都相当有魅力。西岛大介并不是个寡作的作曲家,他几乎每年都有音乐CD问世,令人称奇的是这并不意味着粗制滥造——他几乎每一张CD一定会有一首十分耐听的代表作。媒体们对他的评价出奇一致的高,认为他是全日本作曲界中当之无愧的“神”,对于别人好奇他是如何保持高产高量这个问题上,在接受采访时他这么表示“我每一天都坚持作曲,把自己的心情用音乐记录下来,就好像是在记日记一样”。   永远闭着眼睛,沉浸在熟悉的琴曲里,感觉身体十分放松。听众这个身份真的比演奏者轻松很多,因为欣赏音乐并不需要你有多么丰富的知识储备或者人生经历,你只需坐下来安静聆听就够了。   然而,最近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那是在听到日野和月森的对话后所产生的一个纠结。   “重要的是你参加比赛的心情,还有对音乐的态度问题。”这是月森说过的话,不仅问倒了日野,也让光明寺永远产生了思考。   先前她一直想着报仇为爸爸讨回清白这件事,觉得自己未完成这份事业之前不可能安心地学习音乐,参加音乐比赛也只是想借这个机会重回大众视野,可以说,她的态度就是月森最讨厌的那一种类型。但是,她最近却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音乐了。哪怕不睡觉也想把一首曲子练好,真心实意想在音乐比赛上展现自我,让大家聆听。   这种心情,难道真的只是自小学习小提琴产生的习惯吗?音乐对于她来说,究竟是什么呢?如果真的专注于音乐,她能做的又有什么呢?独奏,乐团还是作曲?   ……感觉像迷失在一个无边无尽的迷宫里,每一次都认为自己能够走出去,却每次都无疾而终。   “前辈,发呆。”志水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原来在自己胡思乱想的间隙,音乐会早已结束了:“啊……不好意思,我都没意识到。”   “永远,你真的要去排队吗?你看看那边,一条长龙哎。”   顺着爱野指的方向,永远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海,立刻虚了:“可是,我买了两张,不签名好浪费。”   “为什么要买两张,你钱太多没地花啊?”   “另一张是帮月森同学买的,毕竟最近一直在麻烦别人,总要回报一下吧。”永远杵着拐棍,活动了一下筋骨,“你们两个在这边等一下我就好了,我去去就回。”今天,她说什么也要拿到西岛的签名。   看着光明寺永远杀入人海的身影,志水歪了歪头:“前辈,好执着。”   “你不用在意,”爱野干笑道,“那个家伙总是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过分热血。”   大约半个小时,永远抱着战利品归来:“大家看我是伤残人士,好像都很照顾我。”   “可是前辈,你的腿在流血。”   一低头,果然看到了白色的纱布下沁出的血迹。爱野着急了:“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乱跑吧,一定是伤口裂开了!”   永远倒是和志水一样淡定,她掏出手帕系在腿上:“回医院处理不就好了。”西岛的签名又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要到的。   “去医院要转一趟地铁哦前辈。”   爱野简直想给眼前两个人献上膝盖,人命关天的时候这两个人的语气活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你们两个,跟我走!”   “去哪?”是异口同声的提问。   “回我家,把伤口弄好了再回医院!”爱野没好气地说道。   原来爱野纪子的家离这边很近,大概只有十分钟的步行,他们就来到了一幢天蓝色屋顶的洋房前。这栋房子设计上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它的窗户都是彩绘玻璃,比这条街上的其它房子都好辨认。   “贸然来访不会打扰吗?”永远问道。   “不会,这个家只有我和弟弟还有照顾我们的阿姨三个人住,你们进来吧。”爱野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纪子酱还有弟弟?好像先前没听她说过呢。   “纪子,你回来了?”里屋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走出来迎接他们。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子,中长的直发,体型微胖,“还带了同学来呢……哟,这位同学的腿怎么了?”   爱野扶着永远在沙发上坐下:“等下再和你解释,阿姨,快和我一起把止血的药膏找出来。”   一阵手忙脚乱和简短自我介绍之后,大家很快就开始聊了起来。尤其是光明寺永远,她彬彬有礼地和阿姨辈的人讨论起当季家庭剧和最新明星花边绯闻,很快就赢得了她的好感。爱野阿姨滔滔不绝地向永远介绍着一眼鉴定娱乐圈好女人和狐狸精的方法,爱野纪子跪坐在一边给她们倒茶。   “我说阿姨,差不多也是时间让他们回去了,永远是病人,需要休息。”爱野不客气地打断她们没完没了的对话。   热情好客的阿姨说道:“急什么,就在这里吃晚饭,等下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可是,薰在楼上练琴,随时可能下来。我怕他不喜欢看见陌生人。”   “没关系的,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而且又是年纪相仿学习音乐的同龄人,我想薰他也会很开心的。”   薰?是纪子的弟弟吧。永远问道:“纪子酱的弟弟也是音乐生吗?”   爱野纪子低头不语,好像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弟弟。阿姨替她解释道:“是呢,学习钢琴,本来也是应该读星奏学院一年级,但是两年前因为脑出血而病倒,虽是抢救过来了,但是记忆方面好像出了问题,车祸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记得,却完全不能记住新的事物,大约过一个小时就会忘掉,因为这个病被学校拒绝录取了。”   记忆障碍吗?原本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情节,现在却真的出现在眼前。没想到纪子酱还有这种困难啊,听到这种伤心的故事,永远本想说些什么,但依好友要强的性格,如果说些没用的话也只会给她心里添堵。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离开了。阿姨,感谢您的盛情邀请。不过我的主治医生蛮凶的,而且我妈妈也在医院工作,太晚回去我怕他会告诉我妈妈,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一起吃晚餐。”   见留不住客人,阿姨也只好点点头:“真抱歉了。”   永远起身,却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等一下,从刚才起志水就去哪了。”她们聊得太起劲,完全忽略了还有志水的存在。   “啊,”爱野这才想起来,“他说对书房很感兴趣,我就让他在书房看书了。”   “……等一下,纪子酱,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永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从里屋传来的——大提琴的声音。不对,还有钢琴?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连忙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打开房间,眼前的景象让她们惊喜了一下。志水正在和一个男生进行合奏。这个熟悉的旋律……是巴赫的名曲《G弦上的咏叹调》。   他们的神情如此专心致志,以至于完全对有人进来这件事没有任何察觉。永远在他们背后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边听着合奏一边打量着弹钢琴的少年的模样。他的身材瘦削,整个人显得有些文弱,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给人一种他的皮肤甚至和钢琴的白键一样无暇的错觉。   这首曲子最最动人之处在于它的纯净的、神圣般的旋律与曲调。从第一段落起初开始,旋律就庄重悠长,起伏平缓,如行云流水,并几经反复。两位乐手的表情都十分平和,随着音符起伏的姿态非常优美,他们的演奏简单纯粹,无须绞尽脑汁条分缕析,只要一听就可以直叩心扉,直达心底。   一曲终了,永远和纪子不约而同地给予他们热烈的掌声。   “谢谢。”少年对于他们的鼓励感到非常开心。   “介绍一下,”纪子说道,“那是我弟弟,爱野薰。薰,这个姐姐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叫光明寺永远,你把本子拿出来记一记。”   谁知少年说出了让她们意想不到的话:“我记得这个姐姐,她是演《月光爱人》女主角的那个姐姐。对不对?”   爱野显得比永远还要吃惊:“你记得她?”   薰点点头:“记得,那个故事的结局特别悲伤,我还为此写过一首曲子。”说罢他又为大家演奏了一首曲子。那是一首旋律起伏很大的曲子,□□与平缓交替出现,像空气中不停流转的风,又像海上起伏的浪,但远比那美丽动人。永远总觉得这个片段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还会作曲啊?好厉害。”手掌都拍疼了,但是这都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赞美。命运弄人,居然埋没了这种可造之才。   纪子对于这么个弟弟很是自得:“他天天都会写一些音乐片段,家里的谱子集齐来能有志水这么高。”   被黑了身高的志水愣了愣:“哦,那真的很高。”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有用。”纪子叹了口气,弟弟越是优秀,她就越是难过。   永远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纪子酱,不要气馁。或许我们可以请求理事长能不能给个例外,我相信没有人不承认薰的实力。”   “我不是在说这件事。就算不去学校,薰也能在家开心地作曲,这没什么。但是现在,我弟弟就算是连这一点点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怎么了,薰他遇到了什么难题吗?”永远握住了纪子的手,“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情开口不要客气。纪子酱和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开口的呢?”   爱野纪子沉默片刻,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永远,你今天买来的CD还在吧?”   “在啊。”   “那边有音响,麻烦你播放一下第15首,《A小调钢琴协奏曲》。”   “好的。”放入碟片,优美的音乐响起,永远屏住呼吸,不知道好友让自己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听到第一乐章的□□部分时,她惊呆了。   ……这不是刚才爱野薰演奏的那首曲子吗?!   Chapter 30   第三次自选曲目比赛终于还是到来了。   “哎?光明寺你换了伴奏吗?”   “没错,”永远带着薰来到大家面前,“这位就是这次代替纪子酱为我伴奏的爱野薰,他是纪子酱的弟弟。”   似乎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的场面似的,薰显得有些紧张,他一直低着头,也不敢看大家的眼睛:“大、大家好,我是爱野薰,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永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了,薰?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薰调整呼吸,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流动着光芒,“我很久没有参加过音乐比赛了,我现在开心得想要跳起来。”   闻言永远稍微松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当初请薰担任伴奏也是她任性的结果,那么现在也要负起责任来,绝对不能让薰受到一点点伤害。   天羽举起相机凑近他们:“哟哟哟,小哥长得好清秀呢,让我帮你们这一对组合拍几张照片吧。”   为了遮掩腿上的伤,这场比赛永远选择了裤装,上搭白色寸衣加黑色的小礼服外套,把头发梳成了马尾,看上去颇像穿越而来的宫廷乐手。而她的伴奏也是很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的打扮,干净清爽。两个人伸出剪刀手,相机记录下了他们灿烂的笑颜。   月森正在为上台做最后的准备,不过眼神却下意识总是往那个方向看去。天知道她为什么又做出换伴奏这种冒险的事情,本来已经和爱野纪子培养好默契了不是吗?   不料他的小动作被伴奏尽收眼底:“学长你很在意Towa酱换伴奏的事情吗?”   “……并不感兴趣。她想拿第一,请了个实力超强的高手来伴奏会更轻松一些吧。”   “哦,”幸好初风一夜不像光明寺永远,拆不穿他的想法,“不过学长你说的‘实力超强’可能不对。那位爱野君好像罹患记忆障碍,听说他的记忆只能维持一小时,我真是想不出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进行合奏练习?不过Towa酱真的很看重那位伴奏呢,不仅带他一起上节目,还在节目中公开召集唱片公司为他出CD……啊,真是让人嫉妒!”虽然身为月森莲的伴奏,不过初风一夜可谓地道的“光明寺控”,这种事情他还是必须清楚的。   “那就更加愚蠢了,”月森面无表情地调整着弓的松紧度,然后开始校音,“这样她可能就连第一都拿不了了。”   对于那个人来说,做好事的目的无非两个,一个是收买人情利滚利,另一个就是所谓“义”字了吧。不过,音乐比赛可是相当残酷的,这不是有标准答案的考试,而是主观上的感官评判,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比的不是演奏者背后的故事有多么悲惨,遭遇有多么离奇,而是实打实的技术和对于乐曲的剖析理解。   一个有记忆障碍的钢琴家,并不适合担任伴奏这个角色。   “今天的出场顺序是按照赛前抽签决定的:火原、志水、冬海、光明寺、月森、土浦、日野,最后一个是柚木。”金泽纮人念完了注意事项,便进行了例行的加油打气,“大家,全力以赴吧!”   往常这个时候,第一个出来响应的一定是元气满满的火原学长,不过此刻的他却呆呆地立在原地,紧缩的双眉昭示着他的不安……不仅如此,土浦、日野甚至柚木学长的表情都相当不好看,难道在自己住院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修罗场吗?   ……嘛,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管好自己再去担心别人吧。没想到和月森和土浦的排号连在一起,这两个家伙可都强的不得了啊,如果不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一定会被公开处刑的。光明寺永远自己打断了自己的怪念头。   不过现实印证了她的猜想——大家的心境好像都历经了什么变化似的,整体的演奏显得非常浮躁。首当其冲的就是火原和树,吹奏舒伯特的《小夜曲》时出现了好几处明显失误,本来是一首优美平和的曲子,却让台下的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好在再怎么艰难,他也完成了这首曲子,下台的时候,他的脸色白的难看。   “总觉得,有点心不在焉的,”火原可能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出了什么状况,他只是脚步沉重地走到墙边坐下,抬手捂住半张脸,失落的声音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请,暂时不要管我吧。”   第二个上场的是志水,演奏的是福雷的《西西里舞曲》。虽然没出现任何失误,但比起那天所听到的《G弦上的咏叹调》似乎还是缺少了什么东西——某种打动人心的东西。   “不安,”月森一语道破了永远心里的不协调感,“今天志水的演奏,听上去比以往多了不安的情感。”   不安?这个答案倒是让永远很吃惊,那个看起来呆呆的男孩子,居然也会有烦恼和心事吗?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冬海这场的惊艳发挥。性格极度内向纤细的她这场演绎的《浪漫曲》延续了温柔宁静的风格,却显得从容自信。这首描写恋爱心情的曲子很适合被这个少女演绎呢。评委老师看起来也非常满意,一直在点头称赞,看来历经两场比赛,冬海是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呢。   “第四位参赛选手,音乐科二年A班,光明寺永远。参赛曲目为塔蒂尼《魔鬼的颤音》。”   永远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笑容对爱野薰说道:“准备好了吗?”   爱野薰不说话,只是比了个“OK”的手势——没有问题,这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他们几乎拿出了全部的精力在练习这首曲子,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看着好友与弟弟走上台的背影,爱野纪子觉得自己的呼吸骤停,紧张!她甚至比上台演奏的两个人还要紧张!两年前,弟弟在练习着钢琴突发脑出血,倒在地上捂着头哭着不停地哀嚎,那个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被拒绝、被轻视、被谩骂的日子,虽然当事人不记得了,但是她作为旁观者是多么刻骨铭心。   还能这么自信地走上舞台,为大家演奏钢琴……当时没有放弃,真是,太好了!   纪子又想起了之前永远拼命请求她让弟弟为她担任伴奏的场景。   “为什么这两首曲子一模一样?”永远颤抖着发声,“难道是……剽窃吗?”最喜欢的作曲家形象的突然崩塌让她一下子接受不过来。   纪子摇摇头:“不是剽窃,而是西岛先生,把这首曲子买下来,依他的名义发表了。现在这首曲子,是西岛大介先生的。”   “不……我不明白啊……”   “作曲,本来就是依靠灵感和才能的东西,作曲家也难免有油枯灯尽的一天。你以为西岛大介先生如何做到高产高质?有很多不知名的作曲家当他的枪手,用自己的作品换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必须,都是自愿的。”爱野纪子的语气很是嘲讽,“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在学习音乐?真正成功的人,又有多少呢?就算是成功的人,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被残酷的竞争所淘汰,就算江郎才尽,也不甘心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音乐界,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干净,它的背后也有很多的无奈和眼泪。”   “难道薰他是自愿成为西岛大介的枪手吗?”   纪子叹了口气:“如果是他自愿的,我倒无话可说。我的父母都是从事音乐工作的,不过在两年前他们就离婚了,然后在同年,弟弟就病了。母亲为了出国深造抛弃了我们,每个月都会按时寄来赡养费,但是从那再也没有见过我们,大概我们对她而言是一种拖累吧。父亲的事业接连遭到打击,沉入谷底。不得已的他就去当别人的枪手,把儿子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作品卖给雇主。”   “能理解养家糊口不容易,但是拿儿子的作品出去卖这一点还是……”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绝对不能接受!”纪子激动地捂住脸,泪水却不自觉地淌了出来,“原先我天真地以为爸爸是为了我们好,甚至瞒着弟弟帮爸爸偷乐谱,想着反正薰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没有关系的。可是后来我看着爸爸变本加厉的疯狂的行为,还有薰一无所知的单纯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罪恶,真的不能……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样的我怎么有脸学习音乐?”   “为了赎罪,我带弟弟离开了原本住的地方,阿姨不放心弟弟,也跟着来和我们一起住。但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因为爸爸几乎天天都打电话来问我们要谱子……我,真的,好害怕……”   永远轻轻把她揽进怀里,一只手撑着拐杖,另一只手轻抚着越哭越厉害的她。   “你还记得最初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她只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纪子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句话,“你可以尽情利用我。”   然后,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光明寺永远带着薰上音乐节目,雇人在网上发帖为薰进行宣传,现在这场比赛,爱野薰在外界的关注度甚至能与参赛选手相匹敌。   “爱野前辈在担心吗?”   纪子愣了一下,一转身,就看见一直站在自己身旁同样关注这一对组合的志水桂一。少年说话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软,却带着坚毅和相信的成分:“光明寺前辈和薰君,一定没有问题的。”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一瞬间两个人之间好像产生了某种共通的默契。   “说的是呢。”感觉好像被这个比自己小的男生治愈了呢。   舞台上,光明寺永远开始了演奏。   《魔鬼的颤音》,这是在得知爱野姐弟的遭遇下她瞬间决定下来的选曲。   关于这首乐曲的创作有一段神秘的轶闻,法国著名天文学家拉兰德在他的一篇名为《一个法国人在意大利的旅行》的文章里,以塔蒂尼本人口述的方式这样写道:“1713年的一天晚上,我梦见跟魔鬼签了一份合同。那魔鬼答应当我的仆人,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愿来做,就是说,不论我想到什么,他都要事先为我准备好,每件事都进行的很顺利。……后来,我想:把我的小提琴给那个魔鬼,看看他是不是一位音乐家?出乎我的意料,他演奏得非常动人。那首美妙的奏鸣曲,简直超出了人类想像,包含一种至高的情调和意趣,使我永远依恋人间的幸福,而忘记去寻找天堂,我陶醉、惊叹,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兴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这时,我惊醒了,马上拿起小提琴,想追捕梦中的音乐,但是没能如愿。我继续冥思苦想着梦中的旋律和音乐提示,这天晚上,终于写出了我认为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作品,并给他起了曲名,叫《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但是,我还是认为它比我在梦中听到的那支曲子还差得很远、很远。如果能让我再次听到那奇妙的音乐,那怕就一次,那我也宁愿砸碎我的小提琴,并永远放弃音乐”。   在爱野薰演奏自己的作品时,永远仿佛曾无数次看过,那附身在音乐少年身上孤独而渴望的灵魂。薰,是不是也在做梦的时候和魔鬼签订了契约,所以才拥有这种令人惊羡的才能呢?而她必须保护这份才能,否则不就太可惜了吗?   以冥想般的意大利风格主旋律开始,情绪悱恻而忧闷的音符笼罩着整个音乐大厅,听众们仿佛已经忘记了自我,沉醉在这魔魅而绮丽的梦中。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Chapter 31   《魔鬼的颤音》这首曲子分为三个乐章,光明寺永远刚刚结束了轻快的第二乐章。   紧接着,是这首曲子的精华所在!   第三乐章,又被人们称为“与魔鬼的对话”,庄重的旋律与奇特的颤音相互交织,是塔蒂尼的梦境里,魔鬼为他展现的这世上至高无上的音乐。   每一次演奏会,光明寺永远的选曲都会展现自己不同的一面,如果说第一次的《春天奏鸣曲》最符合她的气质,第二次的《如歌的行板》是她挑战自我的短板,那么这一次的《魔鬼的颤音》便是一种极限……无论技术还是情感,都区别于往常,无限接近于完美。炉火纯青的运弓,深刻的演奏表情,出神入化的强弱对比,快速的颤音和充满激情的滑音,还有标志性的如火山熔岩般的炙热音色和飞快的速度,都把她与其他演奏者明显地区分开来。   在这种演奏下,后台的众人已经静止在原地了,即便是刚才还垂头丧气的火原和树,现在也振作起精神站起来观看演奏。   不妙,感觉灵魂好像要被夺走了。爱野纪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光明寺永远的侧影上,在她幻影般的手指下,每一个音符都确实地扎进了她的皮肤,继而融化进了她的身体和血液里,连呼吸都染上了那琴音的味道,就像遥望着汹涌而来的浪涛,将要那被意识深处的颤动一刀两断。然而就坐在光明寺身边的爱野薰,却丝毫不被这种强烈的袭击所干扰,淡色的眼睛无所畏惧地凝视着正在倾尽全力的小提琴手,宛如一尊镇守着山寺的不动明王雕像。   “……前辈,你的手。”志水惊讶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理智。   纪子低下头,手里是被她无意识揉皱了的节目单。   “今天的薰君,感觉很不一样呢。”   是啊,哪里不一样了呢?原以为和志水一起演奏时那个面带微笑的样子就是薰最快乐的状态,没想到今天的薰,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演奏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与投入。   果然,音乐家是需要听众的。   光明寺永远刚刚结束了最后一个音节,场内就响起了几近掀翻屋顶的掌声,有人为他们肃然而立,甚至有人已热泪盈眶。   小提琴手和她的伴奏者向大家鞠了一躬。永远看向身边的薰,他的眼里同样充满泪水,细细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潮,好像想看清每一个人的脸。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的,”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着,“永远姐姐,谢谢你。   那一瞬间,永远看见了他的神情里的喜悦和感激,突然就被甜沁心腑的骄傲感和隐隐约约的失落感同时击中了内心。   虽然每一天都会一起练习,但是这个少年每一天都会忘记她的到来,忘记和身边的人一起经历的种种。   然而,有关于钢琴的事情,他却从未忘记过。不小心触错的键,不小心弹错的和弦……他都小心翼翼地记得。   也许明天睡一觉起来他就会不记得自己参加过这个比赛的事情,然后再次遗忘和他一起合奏的小提琴手。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如果因为这次比赛,能够改变这个未来的钢琴家一成不变的命运,说不定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吧?   永远和薰刚刚走下舞台,司仪就马不停蹄地宣布了下一位选手上场,月森与他们擦肩而过,连打气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第五位参赛选手,音乐科二年A班,月森莲。参赛曲目为拉威尔《茨冈狂想曲》。”   “月森上一次不是没有出席比赛吗?”   “或许已经无法取得优胜了吧。”   台下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传入耳畔,不禁让人担心起月森是否会被这些评论所打扰。   “月森君说不定很紧张呢,”纪子拍了拍永远的肩膀,语气欣慰而自豪,“大概是因为你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棒了。”   倒是很少听到好友这么直接地夸人呢,永远愣了一下:“谢谢。”其实在刚才演奏的时候她没有其他念头,忽略了观众,忽略了比赛,甚至忽略了身边的伴奏,直到大家鼓掌时脑子才恢复了意识,现在有种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拉了什么的不真实感。   不过比月森先行演奏的好处就在于,一切已成定局,不管自己的演奏到底如何,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安心地旁观他人的演奏了。何况这是公认实力第一的选手的演奏,无论何时都是最让人放心的存在。   大丈夫だよ、リラックスしてねぇ!(没问题的,放轻松啦)。   她对台上的月森莲轻轻地做了一串口型。   月森带来的曲子是拉威尔的《茨冈狂想曲》,拉威尔在这首乐曲中吸收了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演奏技巧和匈牙利吉普赛音乐的特点,乐曲结构与自由奔放的风格,使人联想到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   以技巧见长的月森演奏这首曲子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一开始小提琴奏出相当长的华彩段,使音乐顿时染上了绚丽的色彩。虽说热情洋溢的曲风却与月森本人形成鲜明的反差,却没有给人以违和感。历经数次变奏后,音符渐强,犹如化开的雨点,敲打着每一个听众的心。小提琴音如同泉水般地流动,与钢琴的伴奏混成一片,犹如吉普赛艺人奔放的歌舞场景,直达到狂热的顶端。   最后,月森以三个有力的和弦结束全曲。全场同样掌声雷动,一开始的质疑声通通消失了。   “天啊,这两个小提琴手抽签抽到了一块,真是让评委头疼呢。”   “刚才听完光明寺的演奏,现在心情还没平复下来,没想到月森的表现也这么出色,我真怕我神经承受不了。”   “高能预警,下一个是土浦梁太郎,你还是快点吃药吧。”   可惜这些溢美之词并没有取得高标准高要求的小提琴手的心,走下舞台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月森并无开心的脸。   “怎么了,月森?你的表情似乎是不太满意,可是我觉得拉的很好啊。”   月森微微点头,像是同意了金泽的说法,他的眼睛不知看向何方,有些失神:“嗯,还好。只是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拉的更好,所以在比较之下,有点失望。”   下一个就是土浦了,作为第一名的有力争夺者,他的表现同样令人期待。因为最近整个二年级都是土浦和日野这两个人的绯闻,所以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看比赛的时候大家就对着香穗子开起玩笑来,不过只有永远注意到,自她演奏完毕之后,香穗子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走近看时,她整个人甚至在微微发抖。这样的状态,没办法比赛的吧!永远只好向金泽请求给她们一点时间出门透透气,在柚木完成演奏之前,日野香穗子一定会回到这个舞台。   “香穗子,你的脸色很不好。”   在几番追问下,日野终于开了口,不过她的话却恍如晴天霹雳:“……永远,我决定退出比赛。”   “你说什么?”永远死死盯着对方的脸,像是不相信似地重复着她的话,“退出比赛?你该不会是因为太紧张了吧,放松一点,没事的。”   “我的小提琴,坏掉了,或许只能撑到这首曲子完成了。”日野的双唇颤抖,脸颊绯红,看得出来她是在尽力维持最后一丝冷静,“以后,我不会再拉小提琴了。”   “怎么会突然坏了呢?你应该早点说的啊,要不我把琴借给你,你看看能不能……”   “对不起!”日野突然大喝一声,紧接着,她便跪坐在地上,泪水像决了堤似的一直涌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音乐科结交的第一个好朋友,交换心事的好朋友,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拼命维护自己的好朋友,以一生悬命的态度对待小提琴的好朋友。然而,她却瞒着她,用作弊的手段参加比赛,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日野没办法原谅这样卑劣的自己。在被迫参加比赛的过程中,就是那么不知不觉,她逐渐喜欢上了古典乐,逐渐喜欢上了小提琴,有多少次她都想着,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能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及时遇见这个乐器,那就好了。喜欢的心情越是沉重,犯罪感就越是强烈,到第三次比赛之时,她已经到达极限了……   对不起,我不能这样下去了。   “谢谢你,直到现在还这么替我着想。其实我啊,欺骗了永远,我根本就不会拉小提琴,都是靠这把特殊的魔法小提琴,我才能拉出曲子。得到这把琴的际遇说出来你肯定不会相信,就像《魔鬼的颤音》那个故事一样,精灵赐予了我这把小提琴,而我要以参加比赛作为报答。”日野苦笑着说道,“听了大家的演奏过后,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再站在那个台上了……”   “别说了。”   在那一刻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掉落在自己的心里砸了个粉碎。而现在自己满心都是玻璃残渣,亮的刺眼,映照着好友哭泣的面庞。而之后,又像是谁在手在自己的心脏上用力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心脏里面去。   是痛吗?连痛字都觉得形容不了。如果说自己在被人推了一把滚下楼梯的那一刻体验到的痛感是八级,那么被最好的朋友欺骗的感觉,比那个更痛,现在的自己,就算是轻轻地呼吸都觉得身体痛得窒息。   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把日野从地上拽了起来:“时间到了,快回去,准备到你了。”   “永远……”   “作为一个小提琴手,就算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把自己的生命留在舞台上。虽然我并不承认你的行为能否配得上‘小提琴手’这几个字,但是,我想你心底里是不愿意给自己留下生命的遗憾的。就算琴坏了,也请你完整地演奏全曲,这是对待观众的最起码尊重。”永远攥紧了拳头,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也是我身为你的朋友能给的最后一点情谊。”   停顿了几秒,却像过了一个世纪,日野终于抹干了眼里的泪水,对她笑道:“我明白了,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秒的,虽然有些厚脸皮,不过,我希望永远能听完全曲,我一定,会拿出最高水准演奏。”   “永远,你真的很温柔呢,”背过身去,日野的泪水又不自觉地掉了下来,“拥有过你这么好的朋友,我这次参加比赛,也不算什么都没得到。”   看着日野香穗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光明寺永远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然后把脸埋在两条胳膊之间。   现实的死寂,确确实实包围了她。   心中的弦,断掉了。   Chapter 32   自那场比赛过后一个星期,永远都像生活在噩梦中一般,做什么事情都集中不了精神。   最初的心痛过去了,现在心里更多的是纠结。   现在她每当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脑海里就同时出现了天使和恶魔。   天使对她说:“这件事情你有什么错呢?用魔法小提琴参加比赛本来就是对其他参赛选手不公平的行为,就算身为朋友,遵守规则也是必须的不是吗?否则,星奏学院这么多学生,凭什么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初学者参加比赛,其他人等待了这么久的机会被抢走了,难道就是活该咯?”   恶魔对她说:“但是,在身为参赛选手之前,你是她的朋友啊。香穗子被迫参加比赛自己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不帮助她从迷茫中挣脱出来就算了,还给她补了一刀。再说了,你自己也不是星奏学院的学生,参加比赛也是有人帮你的,本身自己就不是靠实力参加比赛的你,有什么立场这样说别人?”   ……啊啊啊啊,烦死人了!   “光明寺永远,我已经叫你第五遍了!再不理我你就一个人吃午饭吧。”   “听到了,听到了,”永远不耐烦地甩甩手,“肚子饿你就自己先去吧,我还不饿。”   “我有没有听错?你居然也有没食欲的时候?”爱野纪子啧啧了两声,最近这人真是撞了邪,明明在比赛中拿了第一名,却满脸如丧考妣,就像个宇宙黑洞一样,天天往外辐射负能量,“好吧,来来来,和姐姐说说,最近遇到什么事情啦?失恋了?被导演骂了?看小黄书被妈妈没收了?”   永远叹了一口气,如果是那些事情倒是好解决多了:“都不是,是……额,我和朋友吵架了,虽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但是还是觉得自己做人有问题,对朋友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是又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哎,如果是高情商的人,应该会有更成熟的解决方式吧?……我果然从小到大都那么讨人厌,活该孤独一辈子。”   “日野香穗子?”   “哈啊?你又知道咯?”该叫江户川纪子?金田一纪子还是御手洗纪子呢?   原来两个人如胶似漆,你像个痴汉一样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整个人犬化,最近一提到这个名字你就像生化武器在靠近似的脸色比股市还绿,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了好吗?纪子翻了个白眼:“直接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额,就是她做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觉得那样是违背原则的,然后我们就掰了。”   “所以你的纠结的点是在于你错还是她错?”   “嗯,虽然她有主动道歉,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原则上,是她做错了。但是在当朋友这件事情上,你失格了!”   永远有点吃惊,因为纪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判断。   “为什么?”   “因为你没尽到朋友的义务,哪怕是简单换位思考,你都做不到。”   “诶?”   “你只告诉她她错了,却连解决问题的办法都不告诉她,现在你在这边难过还有我安慰你,你有没有想过她说不定比你更加难过,又有谁能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就拿你来举例吧,如果你想毁灭地球,我绝对二话不说叫正义的使者逮捕你,但是在你受到制裁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等你改过自新,我一辈子都会陪着你重新来过,人生允许犯错。虽然我讲原则,但永远你和我的友情是不输给我原则的存在。”   “纪子酱,虽然我现在有点感动,但,”永远抽搐着嘴角提醒道,“我不会毁灭地球报复社会的。”   纪子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脑洞设定,继续滔滔不绝:“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啦,但是直觉告诉我,如果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绝对都会站在她的对立面上,如果你身为朋友都不安慰她,那还有谁会安慰她?入过狱的劳改犯改过自新还能被谅解呢,日野又不是没良知的人,你又懂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没有动摇和煎熬?永远你会和一个没有人性的烂人当朋友吗?不会的!这点你一定要时刻都相信:日野香穗子不是坏人。所以不该被枪毙。”   “香穗子她罪不至死啦。”   “所以说我只是比喻而已!还有今天路过公告栏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说你的坏话,就是 ‘凭什么还有机会参加比赛’‘肯定是走后门枕上位’之类的废话,当时日野也在场哦。”   永远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她、她有什么反应吗?”   “还能干什么?直白把那群嚼舌根的三八骂了个爽!”   心中的碎片似乎渐渐被一阵温暖填补了:“还真像她的作风啊。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纪子酱发现我有事情瞒着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爱野纪子毫不客气:“当然是一巴掌过去拍醒你进了水的大脑。朋友之间还跟我扭扭捏捏的搞神秘,有什么不能一起解决吗?一个人憋着难道你做个梦烦恼就没了……哎?”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打断了。   “谢谢纪子酱,”这个死傲娇每次都能说出让自己清醒的话来。一个星期以来,光明寺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可有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复杂。   放课后,光明寺在普通科的楼梯口躲着,看着二年3班的招牌,脑袋飞速运转,一直在想着怎么和日野香穗子开口。   她对于交朋友的经验简直少的可怜,和朋友吵架的事情更是前所未有。而且那天说了那么强硬的话之后,又特地来到对方面前生硬地表明态度会不会太过唐突?   那一句话。   “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说那种过分的话,我们从头来过吧,不管是友情还是小提琴。17岁学琴,虽然有点晚,但是只要比别人加倍练习补回来,就能靠自己的实力拉出真正的曲子。”   真是太不好意思启齿了。   夕阳真美,美得让人失神。下一秒,随着身后有人经过的动静。永远抬起头。   停在从下往上的楼梯中间面无血色的人,正是日野香穗子。   她们的目光,对视了。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然而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彼此心里都感慨万分。   为什么?我正是来找她的,为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永远突然觉得自己又蠢又傻。毫无准备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又做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情。   片刻后几个同样身着学院制服的学生抱着书走过,“嗒嗒”的脚步声夹杂着细碎繁杂的小声议论:“这不是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吗?”另一个快速地瞥了日野一眼,压低声说:“在比赛的时候还把琴给弄坏了,太没有水准了。”   对立站着的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的路过和议论。   永远始终看着日野的眼睛,没有躲避。   ——如果你身为朋友都不安慰她,那还有谁会安慰她?   但是,安慰了,又能怎样呢?   说一些轻描淡写的话;花一些时间听她抱怨听她哭,像寻常女生一样去shopping唱卡拉ok吃好吃的东西。能改变什么吗?能让日野的负罪感减轻一丁点吗?   她的手上没有拿着小提琴,或许,那句话是真的,她再也不会练习小提琴了。这样,才好,她再也不用每天为了隐瞒而充满负担了。   夕阳在两个人的面上拂过,永远张了张口,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只叹了口气。最终她掉头,走了相反的方向,消失在日野的视线中。   ——你一定要时刻都相信:日野香穗子不是坏人。   她不是。   在没得到魔法小提琴之前,她只是普通的高中女生,是事情太过突然,夺走了她平静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想要狡辩的话,借口比比皆是。   但是,她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正因如此那个女生已经彻底被负疚感和羞耻感湮没了,这时候无论永远说什么做什么都无事无补,只会让她越来越累。   香穗子和纪子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毫无保留地向朋友说出自己的秘密。那天的主动道歉,已经花光了日野最大的勇气。   在对视的时候,她分明感受到了比起安慰,香穗子更需要她的不在场。   不要放弃自己的原则,因为永远没有做错啊。   她的眼睛里,写着这一句话。   不久之后,就听说了日野香穗子退赛的消息,更让人吃惊的是,柚木学长也要退出比赛,原因是要去英国留学。   一切都像乱了套一般,每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   “啊,莲,你回来了。”   又是晚归的一天,月森莲一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就泡好了红茶正在等待他。   “好的。”在母亲身边坐下,他很有礼貌地遵守着餐桌礼仪,“那么,我开动了。”   看着这样彬彬有礼的儿子,滨井美沙说不出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气。她放下茶杯:“这次我要参加一个慈善音乐会。”   月森对这件事早有耳闻:“我知道。”   “……莲,主办方希望你也参加。”滨井美沙说道,“希望你我二人能够同台演出。”   “二人同台演出吗?”   察觉到了莲明显的拒绝的态度,滨井换了个稍微委婉的说辞:“演奏一曲就行了。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觉得呢?”   可惜还是让她失望了,茶还温热,莲却失去了喝完它的耐心,他将茶杯放回原位:“辜负您的一番美意了。”   “我知道音乐比赛期间你一直很忙,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莲。”   母亲还没放弃劝说自己,但是只有自己知道,并非不情愿,只是无能为力:“不,是我自己认为还未达到那样的水准。”   在关上房门之际,他听见了母亲的喃喃自语——   “哎,要是这孩子能谈一场恋爱的话……”   他的动作在一瞬间僵硬了起来。哈啊?谈恋爱?开什么玩笑?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打断了他即将开始跑偏的遐思,哦,原来是短消息。没想到在看到短消息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天晚上七点,横滨主题乐园见,不见不散哟~❤”   寄件人赫然写着——光明寺永远!   Chapter 33   “喂,你好,请问是光明寺永远本人吗?”   “月森同学你蛮可爱的,哪有人打来电话这么问问题的啊。”   这语气,是本人,月森不悦地皱着眉头:“请你就刚才发过来的短信息解释一下。”一定又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就拿他来当惩罚对象之类的。   “明天晚上七点,横滨主题乐园,时间地点我都写清楚了,你有哪里看不懂吗?我群发了这么多人好像只有你有问题哎。”   “……群发。”   “话说明晚你会去吧?主题乐园会有惊喜哦~サプライズ~サプライズ~”   她的日式英语还是一如既往的捉急,月森摇了摇头,强迫症让他开口纠正道:“是surprise。看情况吧。”   “别看情况了,你一定要来,我已经在你家安插内线了。要是你六点钟还没出门搭地铁,我的手下就会直接把你绑架过来。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晚安!”说完也不等他拒绝,直接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凭什么要听你的啊?”还有你那个所谓“内线”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屏幕上的“”让月森莲感到好气又好笑。刚才母亲提到“谈恋爱”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一瞬间短路,竟自动切换到了有那个少女的画面。   现在看来,一定是自己的幻觉。谈恋爱这种正常的事情,就应该和正常的人进行,想和光明寺永远谈恋爱的人,一定是嫌自己生活太舒适日子过得太平坦了。   不过这个世界,不,不如说是在光明寺永远的世界里,everything is possible。   “能跟Towa酱一起逛游乐园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我现在简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来个人掐一下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哎哟疼疼疼!火原学长,你真的动手掐我啊!”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月森冷漠地看着一直在游乐园大门口丢人现眼的火原和树和初风一夜:“为什么连初风也在?”   “因为所以。”永远理所当然地回答,出门在外她必须带着口罩,声音嗡嗡的,有说不出的喜感,“surprise要大家一起分享。”   “不过日野前辈好像没有来……呢……”   现场一片死寂。   在众人的瞪视下,初风一夜立刻自动消了音。   “额……这个嘛,呵呵呵呵,她好像有点忙,参加同班同学的生日聚会去了,来不了……”断断续续的语气透露了尴尬,永远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赶紧进去吧,为了今天晚上,我还制定了超级完美的游览线路呢。”   晚上19::30整,他们踏入主题乐园的那一刻,原本灰蒙蒙的景色,瞬间被灯光点燃!   像是浮着些云朵的夜空,那作为背景的黑色天空和浮动的深蓝色云朵。像是远方的城市夜光,在游乐场的阴影里明灭。   游乐场的景色如同被没对焦的相机所拍摄一般,灯光的色彩溢出,将它涂抹成了模糊而抽象的画。   摩天轮的彩色线条交错着在空中旋转。   观光高塔的流光如同冲上天空的光柱。   巨大的霓虹招牌在三角形的巨大建筑上摇摆。   白天,这里是孩子们的地盘,晚上倒是意外适合情侣们来约会呢。   好吧,只适合情侣来约会。   永远万万没有料到,大家会在玩什么这件事情上产生分歧。她主攻高空项目,跳楼机海盗船云霄飞车飞天魔毯,这种游乐项目到了晚上的时候刺激指数可比白天强好几倍。不过这些与爱野纪子正好相反,纪子坐任何器械都会头晕,这次她来的主要目的是闻名全日本的鬼屋,而那个刚好是永远的软肋。初来乍到的冬海对高空项目和鬼屋都不感兴趣,倒是夹娃娃持枪打气球这种东西对她而言比较新颖。讨论无果后大家决定分组行动,20::30分准时在观光高塔前集合。   第一组是光明寺永远、初风一夜、柚木梓马还有月森莲。   第二组是爱野姐弟、志水桂一还有火原和树。   第三组是冬海笙子、天羽莱美、土浦梁太郎和金泽纮人。   然后大家就各自散去开始玩起来了。   “刚才那个跳楼机太考验心脏承受能力了。”从跳楼机下来之后,初风一夜左手扶着月森莲,右手扶着柚木梓马,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本来是饭随idol,怀着必死的信念跟着Towa大人前进的,但是经过跳楼机的无情洗礼后,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跟着第三小组去电玩城玩一些技术难度比较低的游乐项目。   “跳楼机就还好吧,”月森整理着稍显凌乱的头发,“倒是你的叫声把我吓得不轻。”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永远指着高空九十度大摆锤回过头对男子三人组说道,“如果很勉强的话就休息一下吧,我自己一个人去玩那一个也不要紧的。”   无形的嘲讽才是最致命的,初风一夜立刻站了起来,以表现自己的男子风范:“没关系没关系,怎么能让女生一个人去玩那么危险的东西呢?我陪Towa酱一起去。”   “可是我看你走路都不稳了……”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我倒是有些累了,你们去玩吧,我在这边坐着等你们。”看起来很轻松的柚木倒是提出休息的请求,“月森君,你也陪我一起,可以吗?。”   既然前辈这么说,月森也就答应了。   “叮铃铃——”随着短促的提醒铃响起,坐满了人的大摆锤开始逐渐向最高点摆动。这才刚刚开始呢,坐在一旁的月森和柚木就已经听到了初风撕心裂肺的叫声。   “光明寺为了这次的活动应该做了很多功课吧,辛苦了。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和大家在一起的集体活动,所以,”柚木凝视着一起一伏的光圈,眼睛里满是笑意,“真的很感谢她。”   “学长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星期。”   月森有点惊讶:“这么仓促吗?”   “嗯,”柚木点点头,“必须赶上那边的经济学部的入学考试。”   “经济学部?柚木学长之后不打算往音乐方向深造了吗?”这是一个更让人惊讶的消息,明明第三次比赛拿下了第二名的前辈,在海外加入大型乐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本来就已经打算在高中之后放弃长笛了,以后也要为了接父亲的班好好努力。”   能够感觉到,学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的,这应该不是他的意愿,而是家里那位祖母的要求吧。不过,月森也不好对别人的家事发表什么看法,只是为最后一次比赛会失去一个优秀的竞争对手会感到遗憾,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听不到那么有气质的音乐了。   沉默半晌,月森开口了:“学长,保重。”   “谢谢月森君。其实我啊,还有一件事情放不下心,是关于光明寺的……”柚木梓马收起平日里总是挂在脸上的微笑,语气严肃又郑重。   光明寺?因为她的事情而拜托我吗?为什么呢?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但月森莲还是下意识挺直腰杆,一字不漏地倾听着对方所说的话。   “恕我失礼,学长和光明寺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一般。以前有关于她父亲的事情也是经由柚木他才得知的,再加上上一次订婚事件,不难推断出这个结论。   月森在询问的时候脸色是阴沉的,不过这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人啊,有的时候,慢慢的慢慢的,就能够想明白很久前的某个时刻、某个词汇、某个表情某个动作究竟意味着什么。少年只是缺少一个顿悟的契机,柚木弯起了眼睛,笑得很开心,他对月森莲的反应相当满意:“其实,光明寺永远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候选人之一。”   反正也要走了,临走之前,就最后做一件好事吧。   “柚木前辈、月森前辈,大事不好了!Towa酱她人不见了!”突然,从大摆锤归来的初风一夜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两人宣布这个坏消息。   “你先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柚木冷静地说道。   原来,从大摆锤下来之后,初风就自告奋勇地要去小卖部买冰激凌,永远就说在原地等他。结果等他把冰激凌买回来的时候,人没了。   “电话打了吗?”   “打了不下十次都没人接,大概是这里太吵了她没听见铃声。”   月森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到约定的会合时间了:“我去找她,前辈,你带初风先去观光高塔吧。”   “月森前辈,我跟你一起去比较好,等会儿你也迷路就麻烦了。”   “初风君,你现在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好像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柚木拉住了他的手,啧,这个人真是不会读空气啊,“高塔那么显眼,他不会迷路的。”   罢了罢了,就再多做一件好事吧。   和柚木、初风分开之后,月森跑着找了好多地方,最后在巡逻亭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扎着马尾,戴着口罩,斜肩短款白T恤,牛仔热裤,把双肩包当单肩包背,在成双成对的情侣中形单影只——就是她!   真是的,整天惹出麻烦的事情,让人生气。   他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她一惊,整个人抖了一下,转过头,发现是他,松了一口气。   “月森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叫初风君传话让你们先去观光高塔吗?”反倒是她先不耐烦,这世界真是没有准则了。   “你什么时候和他说的?他可是跑回来跟我们说你失踪了啊。下次不要乱跑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一定是他在买冰激凌这件事情上太过认真了,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永远理直气壮,“还有我没有乱跑,刚才在路上看到有个小妹妹和家人走散了,哭得真心凄惨,我就跟初风君打了招呼说先把人送到巡逻亭这边,然后自己再去观光高塔和你们汇合。”   完全两个不同的版本,等他们见面了再慢慢和对方算账吧,如果是做好事的话,倒没有理由责备她了。月森带着一分钟原谅了她八百次的无奈说道:“总之,我们现在就去高塔吧。”   “现在多少点?”   “20:45。”   离预计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了,永远心想不好:“啊,那得快一点,不然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主题乐园就响起了广播的声音:“温馨提示,亲爱的来宾们,您们好。我们今晚的花火大会将于9点整正式开始,届时游乐场部分设施将会熄灯,请注意您的人身安全,谢谢合作。”   ……不带这样剧透的啊喂!   “原来你的surprise就是花火大会啊。”月森恍然大悟,怪不得要在观光高塔集合呢。   你听听,这种毫无惊喜可言的语气,为了看这场花火她还特意拜托了一大堆人包下了观光高塔呢,光明寺永远的内心此时此刻是崩溃的:“你可不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啊。”   “好吧,我什么都没听见。不过现在想要去观光高塔是不可能了。” 主题乐园是个山坡的结构,他们所处的巡逻亭正好处在高处位置。月森指着脚下拥挤的人海,提醒她正视现实。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要管那个小屁孩了!小屁孩这种生物已经在她的心里数次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请计算光明寺永远此时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   设光明寺沉默时间为E,心里阴影形成时间为P,E=ω,p=h/λ, =h/2π。得到ΔxΔp≥/2=h/4π。波方程解出她的心里阴影面积每秒, h=6.626176pin 设定面积为F.2 得,光明寺永远心理阴影面积部分为F.2=6.626176平方!   见她半天不说话,月森试探性地问道:“不开心?”   “……”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怎么办呢?他环顾四周,最后发现了救星:“那边那个,可以试一试吗?”   “你说摩天轮啊,是可以看到啦,不过你看看排队的人数,等到我们的时候花火早就放完了。”   “哎,二位是要去看花火大会吗?”一旁巡逻亭的工作人员问道。   永远点点头:“是啊,可是指定观赏点人太多了。”   “附近有个草丘,视野也很开阔的,人也不多,不如你们趁早去占个位置吧。”   Chapter 34   “那么,光明寺,你说,谈恋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   在工作人员的指点下,两个人来到了传说中的草丘。   没想到视野真的十分开阔,甚至真的能将整个游乐场一览无遗。   从高处看,游乐场就像装满珍奇异宝的七彩宝盒,装着充满暖色感的少女心与梦。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身处的草丘上却只有几排树木,在和几排有些暗淡的灯光相互凝视。   坐在草坪上的女生一手抱着膝,另一只手正在编辑短信,屏幕的微光打在她的脸上,侧脸的轮廓无比柔和。   怎么开口好呢?嗯,‘今天我们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不对,不是问句形式的话就没有办法让对方回复了,而且这种炫耀一般的语气会让香穗子心情更加不好吧。‘这个飞天魔毯好看吧?希望……下一次……能和香穗子一起来’,啧,这种说话方式难道不是用于小情侣之间的吗?   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如此反反复复之后她把手机盖暴躁一关:“不写了!”   几秒过后,她又叹了口气,打开手机重新开始打字。   月森终于看不下去了:“不就是编个短信吗?”   “你懂什么?发短信这种东西很有讲究的,哪怕只是发错一个表情,给人的印象都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对香穗子,可不能马虎大意,一定要在若其无事的同时传递我想要和她和好的message!总、总而言之,掌握了发短信,就是掌握全世界!像月森同学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当然不能理解此时此刻我的心情。”   “关于这一点,你也没有资格说我。”月森冷淡地应了一声,很显然她的短信作战策略是不会成功的。从前他也收到过女生发来的告白短信,和光明寺永远的画风完全不一样,他只是懒得拆穿其实她根本就是这方面白痴的事实。不过也说不一定,因为日野香穗子很可能在收到短信后因为看不懂然后打电话过去询问,然后两个人就有了说话的契机。   “虽然我本身是没谈过,但是我这些年演了这么多角色,谈过近半百次恋爱,对男女恋爱心理这种东西可是了如指掌。”   然后,月森就问出了开头的那句话:“那么,光明寺,你说,谈恋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一瞬间,整个天空就被银色铺满,然后点点火光降落,就像从银河散落下来的星屑。这嘹亮的第一响,昭示着花火大会的开始——5秒内一齐放了一千响,就像整装待发的军队吹起希望的号角。   同时,光明寺永远的内心也有这么“咚”的一声巨响。月森莲,突然和她聊起了“恋爱”这个话题,说起来,最近好像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中不知不觉就涉猎了这些东西,本来以为像月森这样专注于音乐的优等生应该对此毫无兴趣的,可是他的表现好像正好相反——好奇,他居然对恋爱这件事产生了好奇。是哪个女生对他有如此影响?   她思考得过于专注,以致于分了心,甚至有几秒忽略了天上正在璀璨盛开的花火。   等等,她现在难道是……在意吗?   不,简直太荒谬了!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脑补出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内容,自己真是太八卦了。   “不是说了如指掌吗?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一直在愣神的少女,月森好奇地问道。   过来几秒,只见光明寺永远如释重负地微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肩,以慈母般的声线感叹道:“月森同学,长大了啊。”   果然,她又跑偏了。是他错了!他以为她真的在认真思考问题。   “不是你想的那样!”月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母亲慈善音乐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谈恋爱和音乐之间的关系?”哦,原来还是为了音乐!永远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有其他女生,真是太好了,自己都被自己这种阴暗的念头又吓了一跳,哎,眼下先顾不得整理自己的心情了,还是回答人家的问题比较重要,“我明白月森女士的意图了。”   “你说说看。”   “其实月森同学自己也是知道的吧?你的音乐,技巧上无可挑剔,但是存在致命伤——没有情感。而谈恋爱呢,正好是让人体味情感的一种好方法。恋爱,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不仅仅只有开心的事情,争吵、伤害、背叛、嫉妒……不如说,甚至有些恋情,是痛苦占90%,快乐的时候只占10%。所以,月森女士想的应该是,让你多一些情感体验,然后,”永远做了一个爬出来的手势,“走出这个瓶颈。”   “……”   “我知道月森同学不喜欢这种唯感情论,在你看来,纠结于‘人心’这种飘忽不定的东西,大概是在浪费时间吧?所以你选择抛弃杂念,钻在音乐里,一直以优胜作为目标。很多人都说你是‘天才’,不过我觉得那些人根本就是瞎扯。像你这种练习狂魔,应该用‘努力家’来形容比较恰当,我心目中的天才,是像薰君那样充满灵感的类型。”   呀,不好,这么说好像有把两个人作比较抬高贬低的嫌疑。在她长篇大论的时候,月森莲一直在看着她,没说话没表情,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其实月森同学的音乐在不面对观众的时候反而很自然,没有那种压迫的华丽感和过分追求技术的执着,比如那一次的《恰空》就能感觉到,其实你并不是没有情感这种东西存在的,说不定,只是你没有意识到。”   “说起来我也没有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的,因为音乐比赛本来就只是我回到大众视野的一个手段,”永远抬起头对着天上的火树银花喃喃自语,“就像别人说的,动机不纯又充满心机。”   闻此,月森的表情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但是,你没有后悔来参加这个比赛。”   “嗯,”永远坚定地点了点头,感觉有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感觉,“对于我来说,参加这次音乐比赛就像这场火花大会一样,可能在整个人生中只不过是一个很渺小的瞬间。可这一瞬,对我来说,是永远。就算我以后不从事与音乐有关的工作……”   话音未落,下一秒,你弄不清楚手臂忽然被施与哪来的力量,弄不清本来处于正常值的体温为什么倏然上升了好几度,而呼吸突然阻塞。脑海里一记惊雷,思绪莫名就断了线,心跳突然像安装了加速器,有种触电的感觉。   “月森同学?”他这个动作的含义是什么。   “不要放弃小提琴。”他一字一句地这么说道。   “演员作为音乐家开演奏会,并不是没有这种先例。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的可能性。我认为,你并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认输的人。”   “我我我——我知道啦!这件事情从长计议,让我好好规划规划,你可不可以先放手?”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月森赶紧收回了手,带着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是你说过的要好好规划,不要言而无信。”   切,真像个斤斤计较的老头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永远在心里吐槽道。   “说了好久,我们好像歪题了。你还没告诉我,谈恋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这个话题你还没有忘记啊……”本来还想蒙混过关的。   “其实,有人和我说过,只要听琴声就可以判断这个人有没有在恋爱。最近大家的琴声好像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土浦和火原学长这种靠感觉来演奏的人,因为日野的事情就在第三次比赛中就受到了影响。”月森说,“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他们在恋爱中呢?”   “耶嘿?”连月森这种程度的人都察觉到了,土浦和火原学长,你们实在是太明显了。永远也不打算替他们隐瞒了,“这样难道不好吗?我觉得直白地传达自己的心意,才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   “被这种情感连累比赛,很麻烦。”   “我说你啊,不要整天把比赛比赛的挂在嘴边好不好?土浦人家国中交过女朋友,你呢?一个都没有,1:0,你输了。还有,为恋爱所困也是一次有利于音乐的成长,说不定人家顿悟了,在下一次比赛就会打败你。而且,我敢说,”永远大胆预测,“如果月森同学谈恋爱,一定会比那两个人更直白,遇到问题也会比那两个人更加不知所措。到时我一定会提醒你回想起今天说过的话并且无情地嘲笑你。”   ……   一场花火大会,让近段时间来精神不振的一些人,得到了重获生机的机会。   比如永远在第二天和火原和树打招呼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充满元气的笑容,比如土浦梁太郎决定暂时退出足球队专心音乐比赛。   让处于迷茫的人,得到了改变自己的启发。   比如志水桂一请爱野薰担任自己下一场比赛的伴奏,虽然薰不方便出门,只能让志水辛苦地扛着大提琴每天额外多坐几个站的地铁。比如冬海笙子有了自己的后援会,她终于能够做到开口和男生打招呼了。   让否定自己的人,得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比如日野香穗子收到了一封只有“❤”这个标识的短信,附带了一张游乐场的夜景,然后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让即将告别的人,得到了美好的回忆。   比如柚木梓马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把长笛也一起带上了。无聊的时候,至少有个消遣的东西吧。他这么想着。   不过,有些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哎,只顾着和月森莲讨论无聊的问题,完全忽略了专心看花火大会这件事了。事后天羽莱美向永远展示自己的摄影成果之时,永远只觉得自己内心有一口老血,含着没吐出来。   还有一回到家就上网搜索了“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的月森莲,得到答案之后也仍旧在郁闷。   因为答案写着:“当搜索问题时你第一个想到的人,你对她是什么感觉,谈恋爱就是什么感觉。”   说了等于没说。   Chapter 35   广阔无垠的沙滩上,只有一个少女的身影。她身着宽松的衣服,拼命向着远方奔跑。金子好象也在跳跃着奔跑,似乎永远也追不上。直到太疲累了,实在跑不动的时候,她便停了下来,仰起头,咕咕咚咚地喝个畅快。日光强烈,残留在手上的沙子,也闪烁起了金子般的光芒。少女褪去运动装扮,穿着水着,露出了白皙的皮肤,然后欢乐地往一望无际的大海奔驰而去。   “……Cut!”   这是光明寺永远最新的工作——拍摄防晒霜CM。   “光明寺桑,辛苦了。前面跑步的场景各方面都很不错,可以直接采用了。就是停下来休息喝水的那一段,表情还不够到位,希望能更放开一些,呈现更多邻家少女的青春活力感。大家先休息一下,十分钟后重拍这一条。”   “好的,大家辛苦啦。”永远向大家鞠了一躬后,就走到了休息处,工作人员围上前来帮她补妆。   刚开始还担心她的腿伤,不过看样子已经能自由活动了。果然年轻人的复原能力就是不一样啊。   “裕子姐。这个星期天具体的工作安排出来了吗?”   听到她的问话,南裕子迅速拿出笔记本:“已知有2个杂志拍摄,一个是访谈还有一个是时装拍摄,之后参加动画电影的应援活动,然后广播节目嘉宾,主持人是以前合作过的W桑,最后是固定番组录制。不过在些工作之前,你必须去医院做一趟复检。”   看来是抽不出时间呢。   “怎么?”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南裕子问道,“有什么特殊的个人安排吗?”   “啊,也没什么,只是柚木学长出国大家会去送机,所以……”   “机场离这里距离较远,一趟往返可能会耽误通告。要不,我帮你在花店订一束花表达一下心意?”   “没关系,我早就料到周末会忙,已经事先拜托月森同学到时帮我把礼物送出去了。”   虽说事情是解决了,但永远看起来还是一副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南裕子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永远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吧?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那个……就是上次拜托的爱野薰的事情,现在有没有下文啊?”   “暂时没有唱片公司有这个意向。”现实很残酷,然而南裕子还是直白地告诉了她,“现在整个唱片市场都低迷,人气歌手出专辑销量都大不如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16岁少年,再加上他的特殊原因,以商业的角度来看,真的很难。”   永远低下了脑袋,看起来有些沮丧:“好吧,其实我也料到了。”   “不过,最近倒是有个动画监督的导演D桑相当欣赏爱野薰的作曲,最近和我联系了一下,明年2月推出的新番希望由他来进行bgm配乐。”   “耶?是那个人气动画监督D桑?!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上一秒还萎靡不振的光明寺永远立刻感觉神清气爽,对哦,她怎么当时就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呢?ACG这个广受青少年欢迎的领域实在是比直接出CD高出了不少曝光度。纪子酱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也肯定会开心的,永远立刻拿出手机编起了短信。   “不过,这个工作定下来必须是公司对口公司,爱野薰不是我们公司的艺人。”   “那就和他签约吧,你来当他经纪人。交给其他人我还不太放心呢,毕竟薰君性格太温和,容易受别人欺负。”   “你的专属经纪人去带其他艺人,你不介意吗?”   “如果是以前,我应该会生气吧。不过现在,我想通了。”永远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离开了一会儿,对南裕子笑了一下,“裕子姐也有自己的人生和事业,要做全日本最厉害的王牌经纪人。像你这么敬业的经纪人,不能只围着我一个人转,也要多培养有潜力的明日之星,为我国娱乐圈多输送新鲜血液才是。我也准备十八岁了,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职业规划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让身边的人头疼了。”   她忙,自己的经纪人更忙。她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南裕子又何尝不是呢?因为工作原因,年近三十的经纪人已经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也没有男朋友,这些永远都看在眼里,只是南裕子从来不跟她开口抱怨自己的私事。   两年前她因为掌掴导演被冷藏的时候,公司曾欲安排南裕子带其他一炮走红前途光明的艺人,她都委婉回绝了,把自己的不懂事归咎成她没有好好照顾的责任,在那段无人问津的痛苦时光里,不仅有雷奥妮的严厉教导,更有南裕子的默默陪伴。直到现在,永远仍对这件事感到愧疚,这也提醒着她遇事不能冲动,因为成为了公众人物后,自己的言行举止不仅代表自己一个人。   而永远不知道,对于她的成长,南裕子也深感欣慰。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骄傲又自满的孩子,在演员甄选的时候不遗余力地展现自己的天赋,众人都以为她是真心实意成为演员的好苗子,她却私底下跟自己说“因为演员赚钱多,我需要钱,所以来当演员”。   艺能世界,某些时候是靠着黑吃黑交错壮大的。裕子见过太多为了成名,甚至抛弃道德底线的人类。报纸上报道出来的东西都只是冰山一角,更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是不能见光的。光明寺永远的性格,实际上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比如那次因为工作冲撞,电视剧赞助商的酒会她没能到场陪同。结果就出事了。那位名导演,居然对未成年产生了不轨的想法,甚至用国外大片的出演机会威逼利诱。   结果光明寺永远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家里有妻子还在外面做这种恶心的事情,你真是个人渣。”   “这孩子不适合你们的圈子,但是她一意孤行,我没办法劝她。往后请你多费心了。”这是来自那孩子母亲的拜托,这么多年来,她也是带着这一句嘱咐在努力。   而现在,她已经变得性格开朗,落落大方,也有了处理人际关系的经验,还产生了职业规划这种想法,不得不说,这两年来的挫折和这次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比赛的经历,让她成长了。   真是个不错的企划呢。   “你已经对未来有想法了吗?”南裕子带着鼓励的语气问道。   “虽然也只是很粗糙的构思啦,”永远盖上手机盖,躺在沙滩椅上,颇为惬意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下个学期,想转学去星奏。然后读完高中,就升本校大学部。当然,这之间我也会继续工作赚钱,把外公的病治好,然后带着一家人环游世界。”   “也就是说,你要一边学习音乐一边工作吗?会不会太累了?”   “会累,但有时就是因为这么累,我才有真正活着的实感,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变成工作狂的趋势。”永远叹了口气,“不过裕子姐,我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又想做这个又想做那个,到头来两头都不讨好,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不会,只要你开心就好,做你想做的,工作这边我会适度安排。”   如果是别人,小提琴手或者女演员这两项事业确实没有同时兼顾的理由,南裕子一定会劝她大学读专业的表演系,或者出国跟着雷奥妮专心搞音乐。不过眼前这个少女比起同龄人已经经历过太多沉重的事情,声名远播的小提琴手还是名声斐然的女主角,对她而言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好。   “哎,导演好像喊我过去了,下一条我争取不NG,因为我肚子有点饿了。”   “好,等下你拍完了,我们就去吃叉烧拉面。吃完就送你去上学。”南裕子看向听到“叉烧拉面”之后一步三蹦跳的永远,宠溺地笑笑。   如果自己以后生个女儿,一定也会想要这种性格的孩子吧。   前提是,自己能与男朋友顺利结婚的情况下。   直到确认四下没人之后,南裕子才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喂,你好,我是南裕子。以下是近期光明寺永远的状况汇报。”   这是一通绝对不能见光的电话。   正如艺能世界里各种事件一样,它适合被埋葬腐烂在心底和记忆里,秘而不宣。   ……   今天也没练习小提琴,嗯,已经是第16天没有练习小提琴了。   在第三次演奏会后,日野香穗子的魔法小提琴被莉莉回收修复了,直到今天才重新回到她手里。   可是……也没有意义了啊。   提着红色的琴盒,走下台阶,察觉到自己脚步沉重,停下身回头看去,黄昏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香穗子?”   一抬头,就看见同样提着琴盒的,光明寺永远。   她们总是以这样的时间地点和方式相遇呢。   “哟,好久不见。”一阵沉默过后,永远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金泽老师,然后就去练习室练习。”对方一定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小提琴,能感觉到她惊喜的语气,“你重新开始练习了吗?”   日野支支吾吾地组织着语言:“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台小提琴,它的弦断了,但我不知道怎么修。”   “我这里有备用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换。”   “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不,我是说,你再不赶快去的话,练习就来不及了。”日野在尽力维持微笑,不过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容很逞强,“加油,永远。”   光明寺永远低着头不说话,逆光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要先回去了,再见。”   这种会让尴尬恐惧症患者病发的对话,还是快点结束比较好。   正要下楼梯时,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香穗子,和我一起,去一趟练习室吧。”   Chapter 36   “先把琴布放在系线板的下方,然后先装最细的E弦,第二装最粗的G弦,先将弦的下端的金属球放在微调内,然后上端穿入弦轴的小孔中……剩下两根你自己来试试看吧。”   日野像是接到了一件神圣的使命似的点着头:“好。如果我有不对的地方你要马上告诉我,我怕自己弄坏它。”   然后在永远“不可以碰到弦轴槽边,会影响音色的”“G弦要往左边缠啦”的絮絮叨叨下,香穗子终于成功把断掉的三根弦换上了。   “太好了,终于修好了呢。”日野开心地说道,“然后呢?”   只是弦断了换了几根,也只有香穗子会把这个当做修琴了,看来,是真的没有学过小提琴啊。永远于是细致讲解:“这些都结束后是调音,根据A弦的音高调E弦,纯四度,很好找。”为她调好了音之后小提琴又回到了香穗子的手上:“试试看吧。”   突然之间要我拉曲子,而自己什么都不懂,肯定要出笑话的。日野看着表情认真的永远,有些哭笑不得。缓缓接过琴的她心里一直想着,这下该怎么办呢?好久没持琴的日野一阵紧张,不禁绷直了身体,手上的动作也变得僵硬。   “Relax,Relax。”永远来到她的身边,握着她的左手肘部,调整着她的姿势,“你的右手,大拇指要弯曲。没关系的,只是让你试试看琴的音色怎么样,想怎么拉就怎么拉。”   日野终于点点头,下定了决心:“好。”   她一挥弓,传入永远耳朵里的不是悠扬的旋律,而是刺耳的、十分刺耳的杂音,就像锯木头一样。   果然……不行吗?这首《圣母颂》已经是自己最熟的曲子了,还是太过勉强。   期间她多次偷瞄光明寺永远的表情,以为她会生气或者笑场,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像普通观众一样安静地聆听,一曲终了还给她鼓掌。   虽然没有揉弦、没有装饰音、跟不上节奏,后面的双音也只演奏了低音部分。但是……   “香穗子,你音准没有问题,每个音都按得很准啊。”永远惊喜地告诉她,“还有三个星期才到最后一次比赛,多练练,说不定赶得上!”   参加比赛?用刚才那种演奏?日野瞪大了眼睛:“绝对不行的吧!”   “就三周,”永远伸出三个指头,语气坚决果断,“就像这样每天都一起练习,没有问题的。”   “不行,我怎么可能耽误你的练习时间?这也太……”   “突然”这个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永远打断了:“香穗子,不要着急拒绝我,好好思考一下,明天下午放学,金泽老师会在会议室公布最后一次比赛的参赛主题。如果你是真的想放弃比赛,放弃小提琴了,就不要去。如果你出现了,就等同你默认我的提议。”   永远严肃又庄重地说道:“我会等你,直到最后一秒钟。”丢下这句话,她就拿起琴盒从容不迫地离开了现场。   总是把问题留给对方,自己耍完帅就走,还是老样子嘛。日野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败给她了。   第二天,永远来到会议室就看见日野香穗子已经被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了,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吧,你还是放不下小提琴的。   她听见她说:“其实直到昨天之前我都是想放弃比赛的,但是,有个人拯救了我。虽然是带着半强迫性质要求我再次拉小提琴,不过,多亏了她的强硬,我才能下定这个决心吧。”   “谁啊谁啊?莫非是传说中的香穗子的王子殿下?”秉承着“八卦心、乙女心以及重口味心”的天羽莱美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猛料。   “哈哈哈,”永远察觉日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对天羽莱美摆了摆手,“要说的话,应该也是‘公主殿下’才对。”   老天,公主殿下!永远瞬间低下头,光润的带笑的脸突然敛住了笑惫,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即,脸颊蓦地红了起来。怎么可以用这么令人害羞的词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称呼这么叫过她。   “喂,光明寺。”   “嗯?”   走在永远后头的月森莲本来想告诉她“不要挡在路中间”,但是前面的女生突然转过头,脸上带着迷之红晕,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竟让人难以形容,一下子说不出原来准备的话来。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他今天可是做好了教训人的准备:“等一下会议结束之后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哦。”月森同学居然主动有话和我说?看来明天是要下雪了。   除去已经抵英的柚木梓马,剩下的7个人到齐后,金泽纮人就宣布道:“最后一场比赛的主题就是……重获新生之物。”   “重获新生之物?”土浦皱着眉重复着。都最后一场比赛了,这主题还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啊。   “最后一场比赛,希望大家都能不留遗憾地尽情演奏。”虽然是热血的台词,但是金泽老师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慵懒与没干劲。   这也是最后一次的企划了,可以不用担心成绩排名,尽情演奏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永远心想。   会议结束后,终于,只留下了她和月森两个人,她坐在前排,月森坐在后排。   “月森同学要和我说些什么呢?”   “听别人说,你说我喜欢男生?”   脊背突然一凉,感觉到了月森莲重重的怨气。等等,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的?她开始拼命翻着记忆里的章节。   “嘘——知道了可别说出去啊!月森喜欢的,是男生!”   死了!自己真的有说过啊!而且对象是……夏澄奈绪!那个烦人又缠人的女三号。   永远猛地转过头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看起来比他还生气:“她是不是要到你的电话号码了?”   这家伙重点抓错了吧,月森无奈答:“是。”   “约你出去听音乐会?”   “嗯。”   “你答应她了?”   月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要是想知道答案,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的性取向进行这种造谣?”   这句话一下子就灭掉了永远的志气,她很没底气地讨好地笑道:“因为你不是对女生不感兴趣嘛,所以我就做了件好事帮你拒绝掉了。”   “就这个理由?”月森莲双手环起,释放冷气,“如果只有这点理由,请你不要随便干涉我的个人交友,你自以为做好事,其实会给我造成困扰。”   个人交友?哼,小丫头动作挺快的嘛,还交上朋友了?永远心里一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看起来很委屈,但是造谣别人性取向的人的确是她,月森生气也是正常的,她又不好发作,只好堵在心里不说话。   “或者,你还有其他理由解释你的行为,我就考虑放过你。”   “……”   “不说是吧,那我就约她出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月森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永远赶紧伸手拦住他,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说我说。我不想让别人来烦你,和你亲近,看了让人不顺眼不顺心生气生气生气!尤其是那种花痴做作的小丫头,她休想接近你!真是的,我也只是作为同班同学关心你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艺人很复杂的,那种女生只是看你长得帅才对你感兴趣,你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你吗?你要是真的和她交往了过一个星期就被甩,到时候可别哭啊,我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你的。音乐会也是,要去就去吧,不拦你了!”   说完她一只手捂在额头上,好像这样就能停止鄙视自己熊熊燃烧的怒气一样。   大概沉默了几秒,听见对方的语气骤然转变,好像甚为满意她的回答:“我不去,已经拒绝过她了。”   “哈啊?”永远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那你干嘛骗我说这些?”   “因为,”月森莲的唇边勾起一丝弧度,教室里那么安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真切,“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虽然你的大脑不知道是什么构造,隔三差五会干点不可理喻的邪门事,每次自己都是无辜中招被殃及的那一类,而罪魁祸首每一次都有一种来自异次元的自信,不仅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没错,反而还有对受害者强行实施“你要坚强乐观”的精神洗脑,但是,不知不觉就会原谅你,允许你一次又一次地犯错误。   面对光明寺永远的时候,自己十七年来一直坚信的东西往往会被无情地击碎,但是,却又不反感。不反感她随心所欲的态度,不反感她阴险狡猾的黑暗面,不反感她对自己的事情评头论足,不反感她自身介意的过去,不反感她过于自由在在的音乐……   只有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心里才会有的奇异的感觉。该用什么来解释比较好呢?   ……   ……   傻了,彻底傻了,光明寺永远愣在原地。   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一定是太高了,否则自己怎么会晕晕乎乎地搞不清现在自己该说些什么做出回应。心里有股欢喜直冲到头顶,在身体里膨胀,随时都可能要炸裂开来。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由我亲口说出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其实也承认,自己很在意这个人,否则也不会在那种时候编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欺骗想追他的女生。可是,月森莲只是同班同学不是吗?为同班同学挡烦人的追求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而且自己会紧张也是因为是和异性相处的关系吧,和异性相处,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自在的。   脑海里拼命为自己的反应找借口,可是,又觉得它们浅薄又苍白,很容易就会被推翻。   事到如今,还不承认吗?   喜欢。   这就是最简单的解释了。   他们就站在原地这么对视着,没有任何对话,却又觉得彼此好像说了很久的话。   直到月森开口:“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握住她的手,翻过掌心,把一张票放在她的手上。   慈善音乐会?座位第二排?永远磕磕巴巴地问道:“额,这是?”   “在这个音乐会上,我和母亲会合奏。你会来吧?”对于这件事他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永远立刻回答:“嗯,一定会去的。”就算明天刮飓风下暴雪都会准时到达。   “那就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月森的动作显得不太自在,他走出教室临关上门之前,还特意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明天见”。   那么温柔的月森莲,好像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永远拿出那张票,宝贝似地捧在手上,一个人傻笑了好久。接着她拿出电话,立刻拨打了南裕子的号码。   “裕子姐,这周六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早上是电视剧拍摄,下午是购物中心开业的剪彩活动,晚上暂时没有。”   Yes!永远在喜悦中挂掉了电话。好像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呢。   Chapter 37   明天见。またあした。   轻轻在玻璃窗下写下这句话,永远的心里突然泛起了奇妙的感觉。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有魔力一样,在那瞬间,两个人之间有种微妙的默契,像是达成了某种约定。   奇怪,为什么突然期待了起来?……哦,对啊,那是因为“喜欢”啊!她,喜欢月森莲?   喜欢。好きです。   也是简单的词汇,却能让她的心跳无意义地突然加速,脑内的朦胧消失殆尽,有一种寻到重要之物的感觉。   可是,明明是这么简单的答案,她又为何犹豫不决,不敢在当时就把这种心情传达给对方呢?   因为……   “哎。”所以说恋爱这种事情最麻烦了,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回想到两个人相处的时刻心里会止不住喜悦,可一想到即将面对的未来,又郁闷不已。   “第三十三次了。”后视镜里,她看到了南裕子不怀好意的暗示般的眼神。   “什么?”   “你在叹气啊,这可不是要去见喜欢的人的表现哦。”   永远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脸庞由于恼羞成怒瞬间红了起来:“谁、谁说我喜欢月森莲那家伙的?”   南裕子忍不住大笑:“我有说是月森君吗?你不要急着不打自招嘛。”   “……”可恶,永远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冲动,真是言多必失啊,这个时候要是还嘴硬就显得太过矫揉造作了,她只能小声切了一句,“好吧,只是一点点喜欢,一点点。”   得到了答案的南裕子显然很满足,不过,这倒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不打算告诉月森君吗?”   车窗外是倾盆大雨,天色渐渐暗沉,路灯亮了起来,高架桥的残影在眼前闪过,永远垂下手,窗上的“好きです”垂了下来,像是丧失了勇气一般。   “当然不能告诉他啊,因为我能为喜欢的人做的事,大概就是离他远远的吧。”被媒体追逐,被绯闻困扰,一举一动都活在监视之下,这种生活,有时就算是她都承受不了,更遑论活在父母盛名之下的月森莲呢?何况她现在只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吧,那个眼里只有音乐的少年,何时有把视线投到她身上过呢?比较好的同学关系,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冒冒失失地就这么表白,很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啊。   她又伸手抹去了自己的妄想,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对于异性的好感,就像得了感冒一样,捱过去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找到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就会忘掉这件事的~”   “我是不会干涉的,只要不影响你的心情和状态就好。”这种逞强的说辞真的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南裕子叹了口气,换上严肃的表情,“不过,对方的心情呢?”   “对方是指月森同学吗?”永远愣了愣,绞尽脑汁整理着思路,几分钟后,仍旧无疾而终,“说起来,虽然说着喜欢这个人,但是又觉得了解得不够真切,总觉得他对人忽冷忽热的,就像六月份的天气一样,说下雨就下雨,过后又突然自己好了,猜不透啊猜不透。”   你看,又是典型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对于她的絮絮叨叨,南裕子也只是故弄玄虚地眨了眨眼睛说着“也许只有等天都暗了才能看见月光吧”这种暧昧不明的回答,这只让光明寺永远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只好另寻话题终结这个让自己烦恼的根源。   “对了,裕子姐,今天早上那件事,我打算好好考虑一下。就是关于公司提出的,去美国出演映画的提议……”   “你真的想好了吗?”   “恩,外公的身体状况比较稳定,而且暑假也准备到了,况且,我从来没演过外国的电影,这不是很有挑战性吗?”   “可不要因为逃避应该面对的问题就拼命用工作麻痹自己哟。”   永远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镜子里审视般的视线:“啊,那是自然。”   当车子抵达横滨未来音乐厅时,大雨已经停了,从建筑物里传来的暖黄灯光,让人倍感安心。今天,是重要的大日子呢,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欣赏摒除杂念才是。   “永远,你来的真迟啊!”按照入场券上标注好的座位坐好之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香穗子酱?”永远惊喜出声,“大家都来啦。”   土浦兴致勃勃地展示着自己手里的入场券:“是啊,真没想到能收到滨井美砂女士本人的亲笔信。”   “我也是滨井女士给的呢。”   等等,怎么其他人得的都是偶像的亲笔信,就她一个人是月森莲给的呢?不会是因为同班同学顺手比较方便吧?这种差别待遇真是一点都不想要啊,永远内心的吐槽弹屏般地飞了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永远酱的位置和我们都不一样呢?”名侦探火原发现了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呃……”不好,万一说出自己的票是月森给的岂不是要引发一大堆误会和联想?永远眼咕噜一转,微笑道,“啊,是这样的,我得的票也是第二排的,但是我是滨井女士的大fan,所以就自己额外掏钱买了一张第一排的,呵呵呵呵呵呵呵……”   “原来如此。”单纯的众人并没有对她说的话产生怀疑,正巧音乐会开始的提示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她终于如释重负。   不过,为什么月森会把第一排的门票给她呢?……不明白。   渐暗的灯光迫使她停止思考,把注意力放在音乐会上。   滨井美砂穿着一袭淡雅的紫色长裙面带微笑地入场,现场立刻掌声如雷。   上半场的节目可谓精彩纷呈,音乐会在海顿E大调第四十六钢琴奏鸣曲中拉开帷幕,随着滨井美砂的十指在黑白键盘上快速跑动或轻轻滑过,旋律时而抒情,时而活泼,时而激情……不愧是国民级别的音乐家,她机具气质的音乐风格征服了每一位听众的心。   月森母子的合奏作为下半场的压轴出场,在他出现之前,一曲肖斯塔科维奇的《c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在协奏的配合下,已将整场音乐会推向了□□。   “终于,到月森君出场了呢。”永远听见了火原轻轻的说话声。尽管月森莲的实力无需赘言,她在心里还是悄悄为他捏把冷汗的,毕竟在那么优秀的演奏后出场,压力很大吧。   两位演奏者眼神交流了一下,便默契地奏响了音乐。   勃拉姆斯的《雨之歌 》。前奏响起永远便惊喜了一下,没想到是感情这么细腻充沛的曲子,她原本以为月森会像往常一样选择一些技巧难度较高的曲子呢。   传说这是他为了20岁时就深爱着的女性克拉拉所创编的爱情旋律。钢琴模仿雨滴的声音,就像沉重的心事一般击打着灵魂,一段哀伤而凄美的爱情故事被娓娓道来。勃拉姆斯所爱的人是对好友舒曼忠心耿耿的妻子克拉拉。即使克拉拉是恩师的妻子,拥有7个儿女,勃拉姆斯依然把所有的爱情交给了她,终身未婚,直到43年后,克拉拉逝世,他也相继辞逝。这个故事永远是小时候从外婆那里听来的,外婆讲的声情并茂,她就这么记了下来。   “即使化为尘土,克拉拉,你死去的最爱依然填满你我之间任何一个缝隙,直到死亡再度降临为止,这样,我怎能拥有你?”   虽然她打从心里觉得这种单恋愚蠢之极,不能共享甜蜜,只是这样傻傻地扮演替补的角色,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与心爱的人患难与共,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他们只知趣地远远观望,不让爱人有一丝一毫负担,甘心做冷板凳,简直是备用轮胎一般的存在啊,但是,又恰是因为这种情感孕育了这首美妙的曲子……   所以说人类啊,有时是一种猜不透的生物。   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再去聆听月森母子的演奏,钢琴与小提琴的乐音交织着,舒缓而富有气势,永远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放松了,她闭上了眼睛,仿佛能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大群本不该存在的彩色蝴蝶在翩翩飞舞。   月森同学演奏得很尽兴吧。   一曲终了,全场听众皆站起身来鼓掌,两位演奏者鞠了一躬便走下了舞台。永远原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在势如破竹的“encore”声中,滨井美砂与月森莲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原来还有隐藏曲目呢!   全场寂静下来,等待着安可曲,永远向前倾了倾身子,注视着月森的手指,不禁皱起了眉头。奇怪,这种熟悉的即视感是怎么一回事?   直至他挥弓,钢琴声也同时响起,明亮优美的旋律直击她的意识的那个瞬间。   她醒悟了。彻底醒悟了!   是《春天奏鸣曲》?!   “啊,这不是永远第一场比赛时的那首……”   “真的哎,喂,光明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对啊,这是什么意思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演奏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曲子,怎么说都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想证明他在这首曲子的演绎上他能够超越她。但是这种行为一点都不像他的个性,那么,只剩第二种解释了。   第二,这首曲子是给她听的,是故意的。   一想到这里,光明寺永远根本无法再直视这首曲子,这样她根本就没办法抑制脑内源源不断的侥幸与幻想啊,因为她无法阻止他的演奏。光明寺永远只能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感觉自己吐出的气息都灼热得足以把自己烧伤,矛盾的念头在胸口凝结成块,令她百爪挠心。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她一狠心马上站起来逃离现场,甚至连日野在身后小声叫她都没有理会,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慌不择路,狼狈至极。   穿过走廊时,身后悠扬的小提琴声依然多次试图拉扯她的衣服让她站住。但是她没有回头,走到距离音乐厅不远的无人海滩时,她才放松了自己的神经,找了块岩石靠着坐了下来。   这次好像是真的完蛋了!   Chapter 38   我到底在做什么?居然直接从演奏会上跑掉了!太没有礼貌了!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见滨井美砂女士?   待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光明寺永远简直追悔莫及,对着沙滩不知道哀嚎了多少声,然后对着细砂又捶又打。   “喂,你是不想要自己的手了吗?”   “吓!”大吃一惊的下,永远手中的沙子全都漏了下来,她转过头去,身着正装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晚、晚上好啊月森同学。”   果不其然,月森莲的脸色相当不好看:“没礼貌的家伙,就坐在第一排还敢在别人演奏的时候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来,你知不知道场内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我演奏得这么差劲吗?”   “对、对不起!”永远立刻站起身来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拼命往喉咙里吞咽唾沫,被月森的怒气呛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倒也不是你演奏得太差了……”   “那是什么意思?”   “等等,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毫不畏惧地对着他浅金色的眼眸,永远狐疑地上下来回打量着他,“月森同学为什么要演奏这首曲子?”说完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这一次轮到他哑口无言了,一半是被猜中心事的恼羞成怒,一半又是心虚下的明知故问:“我能有什么阴谋?”   “比如……”   “比如?”月森莲认真地盯着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加速声。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有些急切,又有些害怕她亲口说出来。   他侧着脸,看见她她拖着腮,也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并不刺眼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增一抹暗影,减一丝光晕,月光在她的每一缕发丝间流动,在她的脸上柔柔地闪耀。   这瞬间,他竟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如果时光能够停在这一刻,不是也不错吗?   “我有想过两种可能,“永远把自己的想法坦诚地说了出来,”第一种,月森同学妄图通过演奏曲子打击我的自信心,从而实现你想获得第一的野望!“   “……”真是败给你了。   无视他的郁闷,永远继续对自己的脑洞进行补充:“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虽然我承认你刚才的演奏的确无懈可击,但是我也不差,现在我们同是得了一次第一名,第二次比赛我还捞了个第四,中间排名现在是第一,想打败我可没那么简单哦~”   “最后一次自选赛,我是怀着取得优胜的心态在努力,没准备输给任何人。”   “可恶,”无言以对的永远小声反击了一句,“你就是这种直接的时候最讨人厌了……”   一讲到音乐,整个人就会亮起来似的,而且也只有在讲到音乐的时候,你才会和我多说几句话。真不爽啊,只有我一个人在为这件事烦恼着,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话,该有多好,不过是“喜欢”or“不喜欢”这个简单的选项,直接问出口不就好了吗,哪用像现在这样,如同捉迷藏一般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怎么不说话?”半晌,月森莲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紧张地问道,“喂,你哪里不舒服吗?”他怎么就忽略了,她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才突然从座位上离开的。   “没有啦,没有,我身体好得很,等下这个结束了我还要去电视台录制节目,那个节目要拼命地不停地呱啦呱啦地说话,所以,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休息几分钟。再说了,”她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用双手撑着脑袋,“就算是不舒服,你也不会了解的。”   不出所料,他的回答是:“那就这样坐着吧。”   天空中唯一明亮的月亮正在注视着他们。   好像梦中的景色,胸腔里弥漫着一种被吸入梦境的奇妙心绪。   永远突然开口:“月森同学,我这么努力地连转轴赶来看演奏会,好辛苦哦,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你从座位上突然离开,不惩罚你就算了,你还想……喂!光明寺!”   身边的女生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仿佛失足掉进了火山口,五官六感消失殆尽的混乱中,只听见女生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你耳侧上发:“什么,原来你还用带香味的沐浴露,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月森同学。”   ……   在这月色下,混乱的人可不止两个。   “什么?光明寺永远已经定下要去美国演电影了?”这一消息让酒井瞳子彻底丧失了力气,几乎是跌坐在沙发上。   那次意外让她一下子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大家一致认为她是害光明寺永远住院的罪魁祸首,因为那是在和她对戏时发生的事情,同一剧组女明星之间的关系往往会被添油加醋的扩大。而事实上,光明寺真的是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在那之后,她的代言和剧本立刻成倍减少,就算那个恶心的女人对媒体假惺惺地说要“澄清”,伤害和损失也已经造成了,如今眼看着命中的宿敌就要去美国,说不定从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而她的形象却在大众眼中一滑再滑,快要站不住脚跟了,这样公平吗?!   幸好这段日子她采取了措施——派小报记者跟踪,派私家侦探调查光明寺永远的底细,虽然过程有点艰难,但是她看到成果时还是又惊又喜。   惊讶的是,光明寺永远居然和几年前新闻上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花山院家有着紧密的关系,那个因贪污受贿自杀的花山院拓真,是她的亲生父亲!   喜悦的是,有这么个丑闻,不用说美国,就算是本国,她也别想再出头了。   “大小姐,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鲁莽了?毕竟有过教训,对方的背后说不定站着一位了不起的人。”经纪人伊藤还是对此持着谨慎的态度。   “如果这次我要下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酒井斜睨了他一眼,“况且,我也没让你直接明目张胆地登报,在这个圈子里,欲盖弥彰的东西才最令人好奇。”   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去美国?   ……   星奏学院某间练习室。   “停,这个揉弦的时间再长一些!”   “是。”   “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有激情!享受!享受的感觉!“   “……”   “错错错,不是这种蒙娜丽莎的笑。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写的是生活与自然的美好,有一股强烈的热爱与激情,你最近是怎么了光明寺?一直是一种苦大仇深生无可恋的状态,这样怎么能演绎好这首曲子呢?老师对你通过入学审核可是充满期待的,我再给你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再演奏不出门德尔松的感觉,关于你平常因为演艺工作上交的请假申请,我就要好好考虑了。”   “砰”的一声,门在她的身后关上。   “啊啊啊啊啊啊见鬼去吧!”愤怒的小提琴手伸手一打,谱架立刻应声倒地,谱子飞的到处都是。   把小提琴放好,永远摸了摸左臂,居然疼了,她已经拿出看家本领在练习了,难道自己的情感还不足以胜任这首么?想要转学进入星奏学院,还必须经过入学审核,通过了她才能继续在音乐科A班就读,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例外的。当初渡边老师正是觉得她能够做到,才让她拿这首曲子去参加审核的。结果,她却这么不在状态……   再加上还要准备最后一次自选赛,应付各种普通课程的作业和考试,为了去美国她还报了英语学习班,新一波的修罗期挑战又要来临了!   她是见了鬼才答应公司去美国演什么电影,这一切都要怪月森莲,对,都怪他!   不过一想到那个晚上他惊讶的表情,永远倒是觉得自己报复回来了。   活该,谁叫你活得那么轻松自在?   咔嗒。是门开的声音。   天啊!不会是老师突然折回来了吧!说时迟那时快,光明寺永远发挥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演技,倒地哀嚎:“哎哟,摔了一跤,疼疼疼……”   “噗嗤。”回答她的是嘲笑似的声音,“迎接我回来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吧?”   这个恶魔般的声线,不会错的——   “柚木学长?!”   那个有着紫阳花一般的发色的少年姿态优雅地站住门口看着以失意体前屈的姿态撑在地上的她,脸上是强忍不住的笑:“是我,怎么?这么多天不见,你就这么感动吗?”   “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大家知道这件事吗?”永远的表情活像见了鬼。   “一会儿再慢慢和你说吧,现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喝杯茶?”   从练习室到餐厅,一路上,两个人接受了无数目光的洗礼。柚木应援团甚至列队夹道欢迎他们的王子殿下归来,这么夸张的排场简直媲美电视剧。   “哈……”一杯冰凉凉的清茶下肚,永远才觉得自己从浑浑噩噩的鬼门关活了过来。   “你看起来很累。”   “昨天只睡了两小时。”   “哦?真是拼命刻苦呢,看来这最后一场比赛你也是目指第一咯。”   “学长,你就别嘲笑我了。”永远叹了口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柚木笑着抿了一口红茶:“当然是为了参加最后一次自选比赛了,之前去英国,是为了办理终止留学的手续呢。”   “少骗人了,我昨天才和你的奶奶通过电话,因为你通过了英国商科的考试,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开心的。”   “真巧,我也和奶奶通了电话,这也才得知你要去美国的事情。”放下手中的茶杯,柚木压低了自己的声线,“真的要去吗?”   “当然了,走上外国电影节的红毯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呢。”   不愧是女演员,连言不由衷都是如此自然流畅,盯着她的商业微笑,柚木装作不经意地说道:“那月森莲呢?”   “!”终于破功的光明寺永远面色一烧,就要败下阵,然而她选择继续强行装作没事,“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决定要放弃了吗?”   “从来就没开始过。”   “最近他也转变很大呢,”柚木穷追不舍,“变得温柔也开始会关心人了,这样下去找到女朋友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永远的笑容显得咬牙切齿:“身为同班同学,我绝不吝啬我的祝福。”   “你就这么不喜欢他啊?”   “对着神明大人发誓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真心实意。”然而她在背后偷偷把食指和中指交叠在了一起。   “这样说来我就放心了,”柚木突然抬起头,“月森君,你坐在那里那么久,应该全部都听见了吧?”   Chapter 39   当永远惊恐地回过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时,她才意识到第二次上当受骗。   “柚,木,学,长!”一转头,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前辈笑得差点趴在桌子上。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有趣,真不愧是最佳的消遣啊,光明寺。”   永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这么戏弄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柚木一只手抵在下巴上,继续以好整以暇的姿态观察着她的各种反应:“谁叫你不直接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呢?”   “因为我跟柚木学长并不是那种可以称之为‘闺蜜’的可以交换心事秘密的关系,如果只是想满足私人好奇心的话,还是请学长不要再问下去了。“饮料见底后,永远便站起来,表示礼貌地欠了欠身,“那么,茶话会就到这里吧,我还要准备最后一次自选赛的曲目,先行告辞了。”   “光明寺。”   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女生诧异地回头。抬起眼睑看向他,听见他,他在说什么?字字笃定。   “不要勉强自己,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如果想不到别的人,一定要来找我。至少我们,是可以相互利用的关系啊。”   永远有些惊讶,有点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会是那个坏心眼的柚木梓马会说的台词,她又再次确认了一下,颀长的身材,喜欢用手指绞着自己的紫色长发,俊秀微长的面庞因为削尖的下颔,有了一个坚硬的轮廓,还是他没有错。   虽然性格很有问题,但是关心她的心意是真实的。   “谢谢,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学长。最后一次自选赛,让我们都放下杂念,好好赛一场吧。”   这次自选赛,也许也是柚木学长最后一次参加音乐比赛了吧。说起来,她也没给过这样深爱音乐的柚木前辈一个像样的祝福,因为他将来必然是要离开音乐而去为家族企业贡献一份力量的,音乐终究是过客。这次的谈话就能让人感受到,学长的笑容比起以前那种刻意伪装自己的感觉,更多了一份下定决心的释然。或许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但永远希望那是对他而言无悔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稳重的学长居然也会这样关心她这种不切实际的单恋,真是一件罕见的事情。   走出餐厅后,永远觉得自己突然打起了精神,她轻轻拍了拍琴盒——好,就带着这样的冲劲大干一场吧!   却没想到次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堵截。月森莲就站在显眼的精灵雕塑像前,好像有预谋似的拦住了她。   “日安,月森同学。”大白天真是不能在背后偷偷议论别人,因为那个人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你眼前。   “失礼了,”他一把抓起她的手,“但是现在请你和我走一趟。”   “?!”喂,现在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永远被吓傻了:“我、我们是要去哪?”   将她带到校门口,那里已经有辆汽车在等着他们了。月森为她打开了车门:“总之先上车吧。”   “不说个目的地就这么……”她被按着坐在了后座上,刚想做出反抗,却被月森的一句话“听话”弄得没了脾气。   等到月森也上了车,车子开动了,永远才问道:“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去干吗?哎难道我们现在是在约会吗?”   “去我家。”   “这进程也太快了吧,我们都还是高中生,要进行健康健全的交往才可以哟!“   如果是平常,月森肯定会瞪她一眼然后说出类似“你在胡说什么啊”的话,但是他现在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这样的力度下甚至有点发疼,他看着她,眼神复杂,语气也被放得很轻很轻,仿佛是在考虑怎么说话才不会伤害到她:“……光明寺,你好好听我说,出大事了。”   今早在2ch有一条名为《惊爆!身为国民偶像的父亲却是“贪污犯”?!》的帖子被迅速顶至首页,消息传开后引起巨大的骚动。帖子声称采访到知情人,后者以匿名作为条件曝光整个事情的□□。“大受欢迎的国民女演员K桑成长于单亲家庭,母亲为医生,在节目中表示‘劳务费全部交给母亲’的她,孝心可见一斑。数年前,她与爸爸妈妈住在东京港区某高级公寓,父亲为政界人物,正是5年前因献金丑闻而自杀的花山院拓真”。   暗示得这么明显,只差把光明寺永远的名字直接写出来了。   讲述完完整事件经过后,月森补充道:“现在你的公司前和住宅已经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有些记者甚至已经前往学校了,我在接到南桑的电话后,就马上来把你带走了。”   一秒。   两秒。   车厢内安静得可怕。   “……总、总之,还是先让我打个电话给裕子姐……”光明寺永远挣脱月森的手,拉开背包的拉链寻找手机的去向,在此过程中她的手一直是发抖的。   “别,她现在一定在不停地接电话,很忙的,不要再给她添乱了。”   “那至少让我打电话给我妈妈……不,还有外婆,外公……他们现在一定很担心我。”   “南桑在电话里和我说,公司已经派人去你家驱散媒体了,只要等不到你,他们就不会一直为难你家人的,现在关键是,你一定要把自己藏好,在风波平息之前,不要露面。”   “意思是说,我现在只能袖手旁观,什么都做不了吗?”女生说不下去,抬手捂住嘴,眼眶红成了一片。   本来以为自己经过这两年,已经成长了,已经能够成为保护他人的存在了,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渺小无力,只能眼睁睁地坐在这里,看着她所爱的人冲锋陷阵,挡在最前面为最没用的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看着濒临崩溃的永远,月森莲只觉得心疼。这件事情已经是她人生中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现在还要被人翻出来公之于众。再说,这也是她父亲的罪过,和现在活着的人有什么关系?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一些人附和这种行径,把光明寺家人的信息都扒了出来,一个劲地要求光明寺永远“为隐瞒大众的行为下跪道歉”,这件事他还没敢说出来,他害怕自己再次刺激到情绪已很不稳定的永远。   “对不起,我觉得这件事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但除了我又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就对你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   永远坐直了侧过头看向月森的眼睛:“关于我父亲的事情,月森同学已经知道了吗?”   月森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尴尬让他的面部僵硬了:“嗯,听说了大概,但是我认为,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需要感到自责。”   泪水始终在女生的眼睛打转:“是、是啊,说到底,还是妈妈说得对,死掉的人多么轻松,因为只有活着的人在痛苦……如果我当时,也跟着爸爸一起走,那该有多好……”   “你在说什么傻话?不许考虑那些多余的东西!大家都在挽救局面,你居然想着用死来逃避,这样不是不负责任吗?”   几乎是用吼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话后,他又立刻后悔了:“对、对不起,我实在不擅长安慰人,除了这样陪着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小时候,曾经患过肺病。那时因为病情太过严重,甚至住了医院。但即使曾经有过这种经历,月森也从没考虑过和“死亡”相关的字眼,毕竟他才17岁,总觉得那是一件极其遥远的事。他更没有想过,一个人死去了余下活着的人会是什么感觉,此刻他知道了。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新的问题——他该怎么让那种绝望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消失。   两个人一直对视着,最后是光明寺永远先放弃了,她往座椅一靠:“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说那种让别人担心的话了。”   月森还来不及多想,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月森同学,是为了我好啊。”女生低下头,用手挡着自己的眼睛,声音因为哽咽已经不能完整表达了,“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不讨厌现在的自己……如果能让我出面解释,让那些人都冲着我来……也比……”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感觉到月森的双手环绕着自己,正在把自己向一个温暖的怀抱引导。   “想哭就哭出来吧。”   永远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攥紧着拳头,那力道足以让某些关节泛白。   面对这样的强硬,月森只能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她:“我会闭上眼睛的。”   他闭上了眼睛后,终于也感觉到,她把手帕接过去后,下一秒就把头埋在了他的臂弯里,忘乎所以地大哭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月森莲也还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在她身边,直到她不哭了,重新展露笑颜。   对,就这么陪着她,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切的一切,都要走向毁灭。   Chapter 40   “打扰了!”   “ 进来吧,家里没人,父亲母亲他们在慈善音乐会后就一起去京都了。”   “哦。”光明寺永远两只手捂着脸,踮着脚尖走进了房门,活像是在做贼,“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二次到异性家里做客,心里有点紧张忐忑。”   闻言月森莲怔在了原地,蹩着眉扶住墙:“什么?第一次是谁?”   “啊呀呀,不要在意细节。”几分钟前还在嚎啕大哭的光明寺永远此刻已然重获新生,进了家门之后就一直左看右瞧,不时发出“你家好干净强迫症看着好舒服”“好适合用来拍贵族家庭伦理剧”这种不知所谓的话。   月森莲关上了门:“这几天你就自便吧,电视电脑在那里,里面是厨房和饭厅,你的房间在二楼。”   “等等,”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壁画的永远猛地转过头,“我要住这里?”   “你又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就答应南桑收留你这几天了。”   “可、可是,”永远像被击倒似的后仰了四十五度,“我是女生,你是男生,会不会不太方便啊?因为我看过书,某位名人说过世界上90%的男性都是禽兽。”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月森脱下外套,松开领带,才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引来了她恶意满满地注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失礼的事情,连那种想法都没有。”   “……莫非你真的是gay?”   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在哪,月森扶额:“说了多少次我不是。”   “你不是gay为什么对我一点失礼的想法都没有?”   “好吧,倒、倒也不是一点失礼的想法也没有……”   “啊哈哈哈哈,所以我说还是不太方便吧。”   少女夸张的分段式笑声明显就是在递进式表达着“你果然是禽兽啊”“脑子里该不会都是R18小剧场吧”“真是太不纯洁了啊月森同学”“放弃吧论卑鄙你是赢不过我的”……   月森悲愤地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只想扭头撞墙。   “哎哎你要去哪?”   “我要开始练琴了,你安静点,不要吵我。”   练习?永远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针准备指向七点了:“可是我们还没吃晚饭啊。”   缺乏生活意识的月森好像对此毫不在意,对他而言吃饭仅仅是为了所谓保持身体状况和体力而摄入必要的食物,吃什么都没差:“冰箱里应该还有面包,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吧。”   面、面包?!开什么玩笑,她光明寺永远去哪都不耍大牌,只有吃饭一定要带四种菜色,这是从小到大被惯坏的,改不了:“算了,算了,我看看冰箱还有什么东西,做几个菜吧,你先去练习,一会儿我端上去给你。”反正也是在别人家叨扰,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她朝冰箱走去。   然而她打开冰箱后,却发现……水果,进口饮料,啤酒,传说中的面包,是过了保质期的。   “……月森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买点菜?”   “不要。”月森莲拒绝得干脆利落,已经浪费了那么多练习时间,现在他正要补回来呢。   “就算不买菜,我的生活用品也需要买吧。”永远挠了挠头,“我只有身上这套制服而已,难道你有衣服借我穿吗?当然我是不介意不穿,不过你应该很介意吧。”   “……”   见他无动于衷,永远一狠心,索性脸都不要了,又回到沙发上躺尸:“哎哟,我命好苦啊,怎么裕子姐偏偏拜托了月森同学呢,如果是柚木学长的话,我现在应该坐在灯火明亮的房间里穿着漂亮的和服和美少女一起在吃烤牛排吧。”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了下楼梯的脚步声。死傲娇,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才会对女孩子好一点。   “那你想吃什么?”   诡计得逞!永远飞速掏出一张纸,花了两分钟写下好了菜单,然后强调“对了还有内衣内裤,我的胸围是……”   砰。回答她的是无情的关门声。   “喂,连尺寸都不知道啊你要怎么买啊笨蛋!”   待到关上门,月森莲才发现今夜星光灿烂,本该是个练习好时光,全部、全部被光明寺永远给毁了!她居然敢使唤他去买菜,买内衣内裤,而他居然就接过纸这么听话地走了出来,真是大写加粗的怂!   “如果是柚木学长的话,我现在应该坐在灯火明亮的房间里穿着漂亮的和服和美少女一起在吃烤牛排吧。”   “其实光明寺永远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候选人之一。”   这两个人的笑脸,在他的脑海里重叠了。他们有些地方实在是太像了,用一般的话来说,两个人其实很般配,就连今天在校园里看见他们走在一起,他都刻意避开,没有上前打招呼。其实他又何尝不清楚那句话只是光明寺永远惯用的激将法呢?   只是,面对某些人的时候,虽然嘴上说“麻烦、头疼”,但是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先一步行动。   哎,这大概就是命吧。   不过,对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月森莲而言,去超市买菜这件事已经是件hard级别的挑战了,幸好光明寺永远足够了解他在这方面的苦手程度,在每一样东西后面都写了要买多少的,买怎样的,要不他面对超市里成百上千的标价牌,没两个小时还真走不出去。   紧接着,便是17年的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项任务!   “欢迎光临。”他看到售货员对他露出了羞涩又困惑的笑容,对哦,这样站在女士内衣店面前又不买光看着一定会被人当成变态的。   月森清咳两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好……”   “先生,你好,是帮女朋友买内衣的吗?尺寸是多少?”   尺寸?!对了,刚刚出门之前她说什么来着……可恶,当时怎么就没听她说完话呢?   不过,幸运的是,商场的LED大屏幕里刚好在播放某则CM,穿着水着的少女正奔跑在沙滩上,对着镜头大喊“夏天到啦,快来和Towa酱一起晒太阳吧”,她笑得特别开心,少女的身体曲线尽显,举手投足间都能吸引你的目光,月森却觉得分外碍眼。   怎么可以穿的这么少拍这种广告呢?回家一定要进行批评教育。   转过头,他指着LED对售货员说:“大概和她一样的身材。”   售货员立刻狼一般地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 B82cm、W56cm、H84cm!”售货员不仅感叹果然是帅哥的女朋友,身材真是好。不过眼前这个小哥看上去不过就是高中生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搞不了已经同居了啊。   为什么,连路人都比自己了解她。月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个男生都想要这样的女朋友吧,所以也有很多没有女朋友的男性来买这个尺寸的内衣,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拿来干什么。不过,听说那则广告要换代言人了,今天的新闻,对于光明寺永远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吧,说不定演艺生涯就这么结束了也说不一定……“   好吧,回家还是不要和她提广告的事情了,免得雪上加霜。   “扯远了,先生,那么您要哪一款哪一种颜色呢?我们有无缝型、魔术型、前扣型……”   她说了很多种,可惜月森莲一个字都听不懂,此刻他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他内心的羞耻感已经突破天际了,都不敢抬头,就怕看到货架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内衣:”都可以,随便挑三套吧。”他牺牲这么大,要是回到家那位任性的小姐再敢嫌弃,他就把她丢出家门交给媒体!   不过此时此刻光明寺永远根本不知道他在商场的遭遇,她在月森出门后立刻打开了电脑,直奔2ch,本来只是想看看事情进展,没想到越看越气,真想索性注册了个小号,和网上黑她的anti粉撕个热火朝天,不过一想到言多必失,她只能拼命按着自己的右手,好让自己不要冲动。   幸好这时,她电话铃声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永远的心一颤。   “喂,妈妈……”   “女儿,吃晚饭了吗?”   “还、还没呢,”永远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的语气维持正常,“你呢?现在在哪里?吃晚饭了吗?那些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外公外婆还好吗?”   “我在家里,和你的经纪人在一起,放心,记者们都走了,老人家都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对不起,妈妈,我又让你们担心了。不过这次,我已经想好了,再也不会向那些人示弱了,我在想,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过几天我就召开记者发布会,把爸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正好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永远,我打电话来正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你爸爸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妈妈?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看着你们整日被骚扰而无动于衷呢?……喂?喂!”   听筒里只剩嘟嘟的忙音,无助的,绝望的。   光明寺里美挂断了手机,将它重新放置在桌子上。手机旁放着热气腾腾的黑咖啡和她的学术论文,计划中,这份论文将要在后天的名古屋全国骨科医学大会上发表,然而现在她已经没有余力关心这个问题了。   “这样对待永远,是不是太残忍了呢里美太太?毕竟那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替父亲讨回公道。”   “裕子小姐,你这样说真的没问题吗?”里美抬起头,“毕竟是议员先生亲自指派来辅导永远的经纪人,我女儿不和议员作对,你才有可能和议员先生身边的东野秘书结婚不是吗?”   南裕子,日本知名王牌经纪人,大学原本读的是法学专业,却阴差阳错四年前在天海博义的授意下成为光明寺永远的经纪人,定时汇报她的情况与动向,可以说,是个“监视”一般的存在。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同意您的做法。但是现在,我希望那孩子幸福,哪怕她知道真相后不会原谅我,不,她一定会恨我。”南裕子冷静地陈述着,“这次的事情是一个叫酒井瞳子的女星派人捅出来的,她通过私家侦探找到了你们的详细资料。您不觉得可疑吗?这些被天海博义的视为机密的东西,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让一个侦探查到了?”   “你的意思是……”   南裕子点点头,确认了里美的猜想:“再过不久就是change的时期,天海博义和谁树敌不好,偏偏惹上了检察院,这次的事件,是故意的,是为了扳倒天海的陷阱。而天海博义收受献金难道不是事实吗?作恶多端的人,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你有没有想过,天海倒了,你的未婚夫也会失去依靠,难道这样你也不在意吗?”里美喝了一口咖啡,目光一直盯着南裕子。   “我对他早就失去信心了。”南裕子苦笑着,“他是那么尊敬那个人,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工作上,我和他说过多少次,那个人有多冷血无情,把身边的人都当做棋子,就像五年前您的丈夫那样,为了自保不惜牺牲人命。他却和我说,那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为了更好的未来,必须让天海先生坐上最高的位置,为了那样的一天,他愿意和光明寺先生一样献上自己的生命。”   “既然如此,你应该能够了解我的心情。”光明寺里美伤脑筋地蹙着眉,“第一,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女儿永远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了,天海先生曾经答应过,会好好照顾永远,这几年,他也的确尽心尽力,我相信他能够摆平这次事件,不让女儿接触那个世界,是我的底线。第二,我丈夫在自杀前给我留下了遗书,说的和东野先生是一件事,天海先生如果能够成为最高的人,以他的能力和立场,对世界和平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贡献……我又何尝不恨杀死我丈夫的人?我甚至想过与他同归于尽,但是,我不能让我丈夫白白牺牲,为了慰藉他的在天之灵,我只能忍。”   “可是,这对永远来说,还是太过残忍了……我会再考虑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保全大局,又不伤害永远。”   南裕子叹了口气,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个解决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相当、相当的冒险。   永远那孩子,能承受得住吗?   Chapter 41   “我在想,妈妈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理由的呢?“   吃完饭后,月森站在厨房里洗着碗,永远坐在餐桌旁,依旧为刚才电话里妈妈的反应感到奇怪。   “她只是不想让你再胡思乱想了吧,毕竟就凭你说的目击,也对犯人构不成威胁,而且,你要打败的不是别人,是那位天海博义。”   “不,你听我说,不仅是目击,我把现场录音下来了。”   这句话让月森一惊:“录音下来了?”   “嗯,没错,对于小提琴手来说,录音笔这种东西肯定是必要的吧。当时是星期二的晚上,按照惯例,那天晚上妈妈在医院值班,我是要去话剧社彩排的,但是正巧那天我发了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听见隔壁的会客室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永远开始回忆起那个晚上的一切。   “我家的构造和你家很像,都是带阳台的,不过,我们家二楼的阳台距离隔得很近,就算是当时只有十来岁的我,也可以跨过去。我悄悄打开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他们把窗帘拉起来了,我并不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反倒让他们也看不见我。预感不妙的我立刻找出了录音笔,把当时的情况录了下来。”   真是可怕的十来岁啊,月森莲听得一愣一愣的。   “当时我称呼天海博义叫做天海爷爷,天海爷爷的手下有六个秘书,我爸爸花山院拓真是财务秘书,掌握的是最重要的财务,其他还有五个秘书。那天晚上,他们就在讨论为什么收受献金的事情会被泄露出去,他们怀疑,是我父亲背叛了天海爷爷。”   “但是我父亲说,在管理账目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一笔多出来的资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多了来源于某重工企业的三亿日元并且被曝光了出去。换言之,爸爸的意思是,天海爷爷根本没有接受献金,是其他五个人中的一个人以议员的名义收受献金然后借机把责任推到我父亲的身上。”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吓得把录音笔掉在了地上。屋里的人立刻警惕了起来,我看见有人拉开了窗帘,当时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说着永远蜷缩起自己的身体,看的出来她是仍然心有余悸。   “但幸好,拉开窗帘的,是爸爸。他看见窗外的我,很明显也吃了一惊。但是屋里面的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帮我撒谎躲了过去。然后在拉上窗帘的时候,他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さよなら。   再见。   不,应该是,永别。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吧,因为他的存在已经阻碍到很多人了。后来看到电视里天海博义把一切责任归咎到我父亲头上,我更加能够确定这是一场阴谋——他就是收受了献金,然后联合其他五个人谋害了父亲。他深知我父亲有多么尊敬他,宁愿去死也不会泄露这种机密,正是利用了这点……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那些人,因为就算他们跪在我面前俯首道歉,也改变不了我失去父亲的现实。我花了这么多年走出这个阴影,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不管这次妈妈怎么反对,我都要坚持我的做法!我和我的家人为此受的多少伤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全部都要他们经历一次!“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永远相当从容,已经不复刚开始的手足无措与语无伦次了。   “但是,以对方的势力,一定会百般阻挠。”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哪怕他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有和他拼命的决心。”   察觉到月森的沉默,永远立刻摆摆手,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放心啦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很宝贵,一次恋爱都还没谈过,我怎么能去死呢?”   “……”   “对了,我还要留着我的时间,看最后一次自选赛呢。不能参加了是很可惜,不过我会在电视机前帮你们加油的~”   “……”   “如果月森同学拿了第一名,我会为你准备サプライズ!”   “是surprise。”月森莲摇着头纠正她。   “哎呀随便啦,反正你听得懂就好。”   虽然一直在担心发生了这件事后她会很受伤,但现在,反而是她在鼓励自己。   有时候他也真佩服光明寺永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居然还能一下子振作起来保持这种精气神,“我爱全世界,全世界也爱我,明天起床的时候世界又会重新充满爱和希望”,好像是带着这种笨蛋般的信念一直活着的。   所以才能演奏出那种春天般的音乐吧。   ……   终于,到了最后一次自选赛的日子。   “结果到最后,永远还是没有来。”日野香穗子的脸上写着遗憾,“本来还想让她看看我最新的练习成果呢。”   “我打过电话了,”爱野纪子说道,“说是在一个很豪华的地方休养中,现在应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大家为比赛煎熬着吧。”   “但是永远酱的心里还是非常想参加比赛的吧,”火原和树叹了口气,“听说她本来打算演奏的曲目是《查尔达什舞曲》,一首很不错的曲子呢。”   “纪子同学也非常不甘心吧,”日野指了指坐在观众席前排的白衣男生,“好不容易把薰君也请来观看了呢。”   “我已经和他说过很多次光明寺永远姐姐那天不会来了,但是他总是记不住,今天早上还在问‘永远姐姐今天要演奏什么曲目呢?’,真是败给他了。”   “呜呜呜你们不要再说了……”   “哦,对,最难过的应该是初风同学吧,毕竟在永远身上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不管Towa酱今后何去何从,我想要为她应援的心情一点都没有改变!如果她这次因为这件事就退出娱乐圈,我就会向她求婚!好好保护她和她的家人,不再让她受一点伤害!”   “不过,可惜,她是不会答应你的。”柚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瞥了一眼,“毕竟人家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呢。”   “什、什么?心上人?我不相信!难道柚木学长你要和我竞争吗?”   柚木微笑着:“光明寺桑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候选人之一,又谈何竞争呢?”   火原的脸通红一片:“上次你们不是在演戏而已吗?!”   “呵呵,火原君还是这么单纯啊。”   哎,从自己到场开始,这里的人三句话不离光明寺永远,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希望那家伙在场,月森莲想着。   “大、大事不好了!”正在谈笑风生的众人听到这一声惊呼,都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天羽莱美扶着日野的伴奏者森真奈美跌跌撞撞地走进会场。   “对不起,香穗子……”森低着头,像是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日野香穗子,她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上去伤的很严重。   天羽赶紧替她解释:“刚才有个学生单车骑得太急,一个没留意就撞到了阿森,她摔在地上,手伤的很严重。”   “明明已经是最后一场比赛了,我却……”这么说着,森真奈美更加自责了。   “没事啦,阿森,你人没事是最重要的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日野心里急切了起来。怎么办?本来就演奏得一团糟,没了伴奏,这下还怎么比赛了?   土浦梁太郎看出她的不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等下的比赛我帮你伴奏,毕竟以前我们也是合作过一次的。”   “但是,土浦君也是参赛选手啊,不是规定了参赛人员不能担任伴奏吗……”   “现在情况紧急,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闹心了,日野的伴奏就交给我了。”此时此刻站出来的爱野纪子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   土浦很是担心:“可是,你们没有磨合过,能行吗?”   “我会尽全力配合她的,毕竟日野也努力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上不了台吧,还有那么多时间,我相信以日野对曲子的熟悉程度是可以登台的,”爱野平静地说道,“再说了,那家伙还在电视机前看着呢,我可不想她事后找我算账说我不通人情。”   日野思索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今天,是要连永远的那份一起加油的,不可以在这种地方认输。纪子同学,拜托你了!”   现场顿时为这两人达成的默契鼓起掌来。   “了不起了不起,”天羽立刻掏出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乐手与乐手之间无比宝贵的友谊啊!”   “等等,你们先别急着感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匆忙赶来的金泽纮人叫住了大家。   火原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啊老金,很少见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样子。”   “对不起,临时才通知你们,”金泽看上去好像也不太高兴,“这次比赛的顺序要更改。”   “请等等,理由是什么?”   面对土浦的质疑,金泽也摊摊手:“是我们这边的无理请求啦,因为有人一定要以这种顺序来听,反正……就是大人的因素。”   “哈啊?”   “我真的对各位觉得很抱歉,可是……”   金泽刚想说下去,却被人打断了:“那样不是很奇怪吗?”   “月森?”站出来的人居然是月森莲!   “这个比赛所包含的主旨,应该不是竞争成绩,而是为了享受音乐才对吧?”月森蹩着眉一脸严肃,“虽然我并不赞成,但是校方怎么自己违反了那个主旨呢?而且,这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场比赛……“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请不要如此轻视我们。”   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与我无关”的冰山贵公子月森莲吗?简直帅得气场爆表了!   “月森君,我们都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和老师说这些也没有用,老师也有老师的立场。”香穗子立刻出来打圆场。   就连土浦也表示:“虽然是很令人生气,可是真的很难得哎月森,你平常总是冷静得令人火大。”   “反正不论顺序如何,我们演奏的心意总是不会改变的啊月森酱~”   最后是柚木微笑着拿出了主意:“如果对外声明说这是演出的一部分,应该也可以很自然地被接受吧。”   “抱歉,月森,可这绝对不是不重视你们。”   月森像是反应过来了的样子,刚才……自己……好像说了非常了不得的话。   “……对不起,我也说的太过分了。”   怎么搞得和某个家伙一样冲动起来了呢?真是太失礼了。   诸多小插曲过后,随着司仪上台的脚步声,最终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大家好,欢迎来到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比赛最后一次自选赛,本次的演奏顺序将按照中间排名由高至低的顺序来进行演奏,由于排名最高的光明寺永远选手宣布弃权,所以,将由第二名的柚木梓马率先进行演奏,他带来的曲目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练声曲》。”   Chapter 42   最开始拉小提琴的原因,永远仍清楚地记得。   “哎?小提琴比赛?”当时还只是小学一年级,对古典音乐丝毫没有概念的光明寺永远一头雾水,“葵你要去参加啊?”   “是啊,如果永远你能去看的话,我会很开心的!”虽然同龄,也许记忆出现了偏差,但那个叫做“葵”的金发男生的确是从高处伸出手来牵着她,“小提琴真的是一种很厉害的乐器。距离现在已经有四百年历史了,你知道最早的小提琴是哪个国家的吗?……不,不是德国,是意大利。听说以前的小提琴弓是弯着的,和现在的很不一样呢……”   一说起小提琴,少年就打开了话匣子。从小时候起,葵就一直兴趣广泛,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有求知欲,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而这些东西对永远来说新鲜又奇妙。她总是很耐心地听着。   少年教她各种各样的知识。诺贝尔的所有奖项里没有数学奖;世界上有10%的人口从来没接过电话;因为身体里有血小板,所以人类的伤口能够自动愈合;世界上最小的国家是欧洲的梵蒂冈;中国的万里长城是人类在月球唯一能够看到的建筑;大海之所以是蓝色的是因为阳光的作用;几乎全世界的神话传说都存在着“大洪水”这个故事;宇宙始于一场大爆炸,它是无穷无尽的,在距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光年外,一定存在着和我们一样的生命体。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带有魔力,令幼年永远的心砰砰直跳。她相信,就像葵说的那样,小提琴,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好,我一定会去的。”   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葵一定能拿到优胜,为此她还兴致勃勃地精心准备了礼物。结果令人大吃一惊,葵不仅没能拿到优胜,甚至连复赛都没能进入。   最后一个出场的男孩子,就像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琴弓在他的手上仿佛活了起来,小提琴会说话了!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他起立叫好!就算是没接触过古典音乐的永远也知道,那就是第一名应该有的水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记得葵的父亲很是无奈,“这孩子功课和体育等方面都很厉害,唯独音乐,好像怎么学都学不好。”   “得第一名的男生真的很厉害,看不出是同龄人的演奏。”虽然接受得非常大方坦然,但是葵的语气透露出了一丝丝的不甘心。   “那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永远忿忿不平的同时又觉得非常心虚,“也只是把乐谱一字不差地演奏下来了而已,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闭着眼睛不停地拉啊拉啊拉,表情超级木,是评委的品味太差了!等等,说不定是结果什么的搞错了,你不要失去信心啊葵,回去苦练一下,下一次一定能拿冠军的!”   “谢谢你,永远。”   正当他们要离开比赛现场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一边跑着一边说着“请留步”拦下了他们。   永远立刻就认出了那是这场比赛的评委,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你看,我说的吧,肯定是结果弄错了。”   岂料那位评委先生径直走到永远面前,蹲下身来,语气亲切:“小姑娘,你也在学习乐器吗?怎么没有参加这次比赛呢?”   在场的人都惊讶极了,被陌生人问话的永远由于太过害怕一下子就躲在了葵的身后,一定是刚才说了大言不惭的话遭了天谴!   “哈哈哈,别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Towa。”   “哇,好像男生的名字。”   “写作‘永远’。”小永远很认真地在手上比划着汉字写法。   “永远?”陌生男子笑着站起身,“这个小姑娘可是很有学习音乐的天赋啊。”   “可、可是先生,”葵回头看了看永远,“永远都没登台演奏,你怎么就能知道她很有天赋呢?”   “可能大家都认为,只有演奏音乐才是有音乐能力的体现。其实不尽然,感觉上的天赋同样重要。因为今天现场来了很多很多的小朋友,所以场面有些混乱,但是永远小朋友却让人意外的冷静,所以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刚才在选手演奏的过程中我一直观察着她,发现她听赏能力很强,从她的表情变化我就能看出,她能听出音乐中细微的力度及和声色彩的变化。所以就想来问问,这么厉害的孩子为什么没有参加比赛呢?”一番长篇大论之后,评委对着某个方向招了招手,喊了一句,“Len,这孩子说不定比你还要厉害呢。”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次比赛夺得第一名的孩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虽然有些距离,永远还是凭良好的视力认出那是个穿着正装的男孩子,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男孩子只是对着这个方向鞠了个躬,算是问好,没有加入他们对话的意思。   就是这家伙抢走了葵的第一名!真讨厌!永远一直盯着对方,不久后也察觉到对方眯着眼,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嫌弃和不爽,心里顿时起了较劲的念头。她从葵身后的阴影中站了出来。   “叔叔,我要是学习小提琴,就能打败那个人,在比赛中拿第一名吗?”   评委笑着说:“啊,不过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因为Len是从四岁就开始学习小提琴了,现在已经达到一个很厉害的水平了。”   “我不怕难!”只要能打败那个人,把第一名拿回来,葵一定会感到很开心的吧。当时,是抱着这么不纯粹的想法开始学习小提琴的。   后来,她才知道,学小提琴这件事不简单。   声音的稳定程度,强弱的变化,节奏,音准,音色的变化,等亲自练过之后才会知道别人功夫有多深,那个男孩子,真的是很厉害。   单拿音准来说吧,要把每个音拉的接近准,就像要求你走路每一步都必须是75厘米那样。练来练去,就是为一两毫米纠结。   本来也只是个不纯粹的想法,然而却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小提琴是个不会撒谎的乐器,功夫下到刀刃上,足够的时间堆上去之后,自然就会有点模样。从一窍不通到现在能够参加人生中的第一次音乐比赛,这之中经历的酸甜苦辣,只能用冷暖自知来形容。   不过,她本是追随着那个叫做葵的少年的脚步,到了后来,他却改学了中提琴。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有在学习音乐呢?东京和横滨相隔这一点点距离,这么多年了也没半点音讯,时间早已把习惯换了,伤口也正在愈合,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然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啊。这辈子如果还能再见一面就好了——单纯以好朋友的身份。   “综合排名第一名——2年A班的月森莲。”   电视机里传来司仪的声音,现场掌声雷动,永远也跟着鼓起掌来。   到头来,还是输给月森莲了。虽然有一点点不甘心,但是看到镜头里一正本经地接过奖杯的少年,心里却有温暖的感觉。也许对他来说,这个第一,比以往任何比赛拿到的第一都要珍贵吧。   毕竟除了第一名,他也收获到了很多东西吧。   ……   “月森君,比赛结束了,大家说要一起去聚餐,你也一起来吧?”   面对大家恳切的眼神,月森表示了抱歉:“家里人可能已经做好饭了。”   “月森,这种聚餐可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的,”连金泽都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道,“和家里人打个招呼不就好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一定会炸毛的,月森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光明寺永远咬牙切齿的商业微笑。不过不好驳老师的面子,他只好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如果光明寺有不满的地方,他就马上回家。   只不过,打家里的座机没人接,月森只好改打她的手机号码。   “哎,这不是很好吗?反正我现在在外面,也没有做饭。”   “在外面?我不是告诉你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吗?”   “啊,我和裕子姐在一起,你别担心啦,好好享受聚餐的时光吧。”电话那头的光明寺永远显得很开心,“对了,今晚九点你记得打开收音机哦。”   “收音机?”这个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支持的棒球队今晚有比赛,但是我现在人在外面,又不能看电视,你就帮我听一听结果怎么样,回来告诉我……总之,一定要听啊!”   真奇怪,一般要看重播的人不都是求着别人不要剧透结果吗?不过,一想到她一忙起来应该连重播都看不了,月森倒也没怀疑什么。   聚会地点选在了离学校不远的中华料理店,其实还是那些固定番组,火原负责搞笑,月森很冷静地在吐槽,土浦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观点,柚木则一直微笑围观他们,最后大家安静下来的时候,会发现志水已经睡着了。女生们全程聊得热火朝天。   “其实有点替永远感到可惜,毕竟那是由著名漫画改编成的电影。”日野首先提出了话题。   “那部漫画我也看过,”博览群书的爱野表示,“现代日本女生穿越回古埃及的故事,里面那种宏大的场景和帅气的男性角色果然只有国外才能拍的出来吧。”   而这涉及到天羽的专业领域:“对啊对啊,我跟你们说现在日本的电影产业……”   这些东西男生们听得懂吗?不,他们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默默地听着她们的话题。   不过,这次聚会谁也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意思,大家都尽兴而归。   月森回到家的时候,灯是黑着的——她还没回来。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准备九点了。   到底去哪了?这么晚都不回家。   算了,先把她交代的事情做好吧。月森往沙发一坐,拿起事先就被放好位置的收音机,按下了“on”键。   “聆听你的声音,拨动你的心跳,让音乐传递你我的心声。亲爱的听众朋友,大家晚上好,我是今天的DJ……”   等等,说好的体育新闻呢?他突然意识到永远没和他说具体到底是哪个频道,那还在怎么听棒球比赛的结果?   “好的,官方开场词过去了,接下来就是阅读我们第一位听众的短信来稿。这是一位叫做‘ハッハッハハッハッハ(哈哈哈哈哈哈)!!!!’的女性听众,她希望把这封信寄给收音机前的月森君。月森君,你有在听吗?‘ハッハッハハッハッハ!!!!’桑有话想要对你说哦!”   听到自己名字的月森莲猛然一愣——搞什么鬼?   然后收音机里的男性主播就开始用女性口吻念起了这封信,听起来搞笑又违和:“月森同学,晚上好,听到这个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一种被耍的感觉呢?不过这是我为你准备的surprise哦~有很多话要是当面对你说你肯定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吧,但是接下来要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我的拳拳心意……对不起,请DJ帮我配一个抒情严肃的bgm……应这位画风清奇的听众的要求,接下来为大家送上一首Eagles的经典老歌《Love Will Keep Us Alive》。”   噗,月森忍不住笑了一声,光明寺永远的信和抒情英文歌,你确定能适配吗?   “首先恭喜你获得了第一名,你的比赛我一直都有在看,虽然我是另一位选手光明寺永远的支持者,但是我一直在关注你的音乐。第一次听见你的演奏是你们合奏的《纳瓦拉》,当时就觉得,风格那么不同的演奏者能够和平地完成一首曲子真是不容易啊。如果说你的琴音象征不偏不倚的完美主义,那么她的琴音就是充满个性的华丽派吧。我一直在想,这个音乐比赛用来评判选手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不同的乐器持有者能够共同站在一个舞台上竞技,我觉得你应该也在纠结这个问题吧,因为你总是怀着质疑的态度去审视每一个人呢。”   能明目张胆地说出这么逆反的话,也只有在她这样匿名的时候了。   “但是,我在观看比赛的过程中又发现了,很有趣的,大家的共同点。”   “生活中每一天都在上演无数的悲喜剧,有人哭,有人笑。有的人,在大笑的电影院里寂寞地流下眼泪,还有的人,面无表情的在别人的争吵中错身而过,内心的某处却被隐隐触动。就算是看起来很优秀的你,也还是会因为演奏不出带有感□□彩的音乐而感到寂寞不是吗?   可是生活还在继续。   太阳每一天照常升起。我们以为很严重的事情,其实起床打个哈欠就没有了。   只有当时的感慨留了下来,转化成为了旋律。   没有答案可评价,令人痴狂而温暖的音乐。   音乐让我们走下去。   对生活的爱让我们走下去。   当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不是因为对自己所经历的痛苦而活着,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爱我和我爱的人……   他们需要我一直坚持着走下去。   希望你就算能拿到第一名也不要忘记自己当初是为什么开始学习音乐,在以后的日子,继续用诚实的态度对待音乐和生活。”   终于被放过了的主播喘了一口气:“好长的信啊,终于读完了,收音机前的月森君,你听到了吗?写这么长的信给你的人,绝对是真爱……”   信念完了,本该关掉收音机开始练习的月森莲却躺在沙发上没有动。   算了,万一那个家伙没带钥匙呢?还是在这里等着她回来好了。   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他突然觉得身体一阵轻松,像是要随时准备睡着一样的惬意。   ……   I was standing 我正孤独的站在   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世界的外面   You were searching 你正搜寻   For a place to hide 一个地方隐藏   Lost and lonely失去和孤单   Now you'v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现在你已经给我要经历之后幸存的意愿   When we're hungry当生活使我们陷入困境   Love will keep us alive 爱是我们生存下去的依赖   Chapter 43   光明寺永远挂下电话后,整个人长吐了一口气,放松了身子,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座位上。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怏怏不乐。   “怎么了?晕车吗?”驾驶座上的南裕子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她的举动。   “……没有,”永远眉头皱成了“八”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胸闷,我居然还要给得了第一名的对手恭喜祝贺准备礼物,这个世界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裕子的双手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还会有下一次机会的,我保证。”   “谁知道呢?”身后的少女眼神空洞地望着汽车的天窗。这个世界的时势是如此难以把捉。一个人始终站在名为“命运”的天平上,两端的一侧是缪斯,另一侧便是利维坦。此刻的光明寺永远也不懂在前方面对自己的是什么,她很迷茫,正如她一上车也没问南裕子去哪里,就任车这样开着。对待未知,说完全不恐惧是骗人的。也许,就要因为“贪污罪犯人的女儿”这个包袱,她再也无法登上那个舞台了呢?   这么想着,她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心里的某一处竟是如此嫉妒那个家庭幸福,天资聪颖,能够一心一意将一切都奉献给音乐的少年。   车子最终抵达了某处,永远走下车,映入眼帘的是高雅气派的和风建筑。正在等待她们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带着金边眼镜,看起来优雅斯文。南裕子称呼他为“安藤先生”,看来应该是某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南裕子介绍道:“这是检察院的安藤检察官,永远,打个招呼吧。”   永远闻言鞠了个躬:“初次见面,您好,我是光明寺永远。”   “无须客气,我们进屋谈吧。”   彷彿透明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毫无阴影的绵云,展现出蓝白分明的对比。或许,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上好茶后,没等永远开口,安藤检察官便主动开门见山:“我收到你经纪人的电话,有关于天海博义的事情,你似乎可以为我们提供线索。”   “是的,”永远从包里掏出那支录音笔,小心翼翼地将它交给了对方,“这是天海博义的秘书们与我的父亲谈话时的录音文件,不知道能否帮上忙?”   “录音证据若没有其他证据作证,那么这证据的证明力是有所欠缺的。如果你还能提供其他证据的话……”   永远微怔,然后失望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能帮上的忙只有这么多了。”   检察官停了两分钟,喝喝饮料,看看窗外,才无奈继续下去:“那么没有办法了,如果到时法院开厅需要作证,还麻烦光明寺小姐配合我们。”   “一定的,那么,一切就拜托您了。”   从房子里出来后,南裕子立刻关切地询问状况,永远终于面露倦色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原以为自己有证据,事情可以很快解决,没想到录音也排不上用场,这个消息十分让人泄气。   “是吗?”南裕子摸了摸她的头,“别丧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永远思忖片刻,突然灵光一闪,她看向南裕子,“裕子姐,你还记得当时我父亲的事情是怎么被传出来的吗?”   “是2ch的帖子。永远,莫非你要?”   少女脸上浮现出狡黠的戏谑表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我把这段录音放到网上,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检察院一定会迫于压力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可这样相当于公开对天海博义宣战,你会很危险的!你可想好了,这件事情是没有退路的。”   “退路?”   复仇的火焰已在我心中燃起,我如何还有退路?   永远沉默了很长时间,思绪里却只有一些音乐片段——小提琴和钢琴的乐音依稀缭绕在胸口,压迫着心脏的位置,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   对于小提琴手而言,如果他的音乐无法打动任何人,那即是失败。对于演员而言,如果她的演技拙劣到无法直视,那等同于死亡。如果任何人想要否定她的价值,就以听众的身分辱骂、轻蔑、嘲笑,在公开的场合给她写最严重的恶评。这是身为听众或观众应该发动的战争,而她也会以更好的作品应战!但是,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就伤害她的亲友,让她为莫须有的罪名谢罪,甚至不准她登上舞台,凭什么?杀害爸爸的凶手凭什么逍遥法外!那些人凭什么信口雌黄地污蔑她的艺术!她,光明寺永远,绝不允许任何权威踏入这个战场,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   从来没有退路啊,因为,这是我的战争!我要保护我的音乐和我爱的人们。   在事件发生后的第5天,2ch上一篇名为《花山院拓真是无辜的?真凶另有其人?5年前的录音流出!》的帖子再次引发全民关注。   “一直隐瞒着大家,给大家带来了麻烦,真是对不起,我,光明寺永远,本名花山院永远,是5年前被报导负罪自杀的议员秘书花山院拓真之女。这些年来,顶着舆论的压力,我不被允许承认自己的姓氏,事件发生时也无法陪伴在我重要的人身旁保护他们。如今,我终于能够承认,也想借这个机会对天国的父亲说上一句:爸爸我爱你,真的爱你。不管事实的真相是怎样的,我只想还爸爸一个清白,也请大家给我的家人一点空间,不要骚扰他们。”   记者发布会上,镜头里的光明寺永远哭的梨花带雨,以柔弱的姿态赢得了大多数的人的支持,人们纷纷开始要求检察院彻查此事。   “心疼Towa酱,才17岁就要承受这么多QAQ”   “没错啊,就算她父亲真的是罪人,这又和她本人有什么关系呢?然而她还是站出来为父亲说话,Towa酱让我看到了孝心的可贵。”   “排楼上,不过我更相信岳父大人是无辜的。”   “楼上泥奏凯!明明是我岳父!”   “……Towa酱无错,粉丝还会接受她,但为了应付社会舆论,必须付出代价。事情戏剧性太强,娱乐性很强,媒体会长期跟咬,赶紧切断才是生路。自行谨慎半年,暂停接剧,退出风口浪尖,躲避然后复出,社会才能重新接受,事件严重,必须了新闻界全面介入前做切断。”   “她要谨慎什么?又不是她的错。不不不,完全不希望Towa暂停演艺事务啊,Towa酱看这里,千万千万不要离开大家啊。”   ……   然后整个话题的走向就歪掉了,所有人都在关心,光明寺永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一蹶不振,从此退出娱乐圈。   “你怎么又在看电脑?再过一段时间不是就要入学考核了吗?”月森莲刚洗完澡,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他皱眉看着在客厅沙发上蜷成一团一言不发的光明寺永远,不悦地说道。   这个家伙,又没在好好学习啊。   “我在关注事件发展动态呢。”   “现在大家不都是支持你的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那么不满意。”   “怎么能满意呢?”永远“哐”地一把合上电脑,“这只是刚刚开始,不亲眼看着天海博义被枪毙之前我都不会满意的!”   “……”没经历过“杀父之仇”的月森莲自然是没有这种概念的,他叹了口气,把毛巾扯下来盖在她靠在沙发上仰着的脸,“在他被枪毙之前你也不能总能天天守着电脑吧,报仇是要的,正常生活也是要过的。说到这个,你怎么还不回家?赖在我家赖上瘾了吗?”   “你嫌弃我啦?”女生的声音中透着绝望。   “是,”暂且不提这是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月森还是直截了当,“毕竟是女孩子,一直住在我家也不太好……”   “害羞什么啊,月森同学嘛!在我眼里根本不是男生!”永远扯下盖在脸上的毛巾,“嘿咻嘿咻”地一边捶着腰一边站起来。因为这件事情,妈妈可生气了,打来电话骂她胆大包天,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人商量一下再行动?如果她现在回家的话,免不了又是一场争吵,到时哪来的心情复习考试?还不如过段时间再回去呢。   “不是男生,那是什么?”他随口问,反正也没指望听到什么好答案。   是什么呢?   光明寺永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些人,你不能跟他聊八卦,不能跟他去逛街,不能跟他对剧本,也教不会他做菜。但他在你生活里就是那么必不可少。   当你落魄到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你了的时候,打开家门会看见这个人会因为你没带钥匙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你直到睡着。   除了“重要的人”这个说法,还能有什么更准确的描述吗?   “算了,”见她半天不出声,只是个在一个劲的傻笑,月森也就不再追问了,“那就等到入学考试过后再……”   “谢谢月森同学!”光明寺永远万分高兴地冲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然后哼着歌儿三蹦两跳地走远了。   不一会儿,又见她跑了回来:“说到入学考试的曲目,月森同学能帮我把把关吗?”   “……”   “你看在你家我帮你做了那么多家务。”   你白吃白住好吗小姐?   “长那么大,我还没给哪个男生这么用心的做过便当!”   她倒是还敢提这件事,上次一打开书包发现粉红色的便当盒当场没把他气个半死。   “喂,月森莲!你要是再不答应我我就把我们同居的事情写成小说连载在周刊上发行几百万册,我的后援会可有上百万人呢!”   月森终于没了办法:“……我会很严格。”   “Yes Sir~”她深情款款地对月森莲做了个wink加飞吻,“月森同学宇宙最帅!超绝帅气!”   “对了,光明寺。”   “嗯?”   “你父亲的事情,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说出来的。”   “咦?”永远一边凑近一边盯着对方的眼睛,却发现他眼神闪烁。什么嘛,这个人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死活的呀。   “没有光明寺在的日子,果然还是很寂寞啊。”月森不自在地咳了咳,轻轻点点头,转过脸去,耳角微微泛红,“这是日野托我转告给你的话。”   “那么月森同学呢?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也会寂寞吗?”少女脱口反问,过后意识到有点不妥,慌忙改口道,“哎呀,我开玩笑的,只是打个比方……咳咳,我要去洗澡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怂好怂好想快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啊!   看着光明寺永远慌慌张张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月森莲也叹了口气。   当然会啊。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他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Chapter 44   《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门德尔松最为著名的作品之一,本作的第一乐章更是经典所在。优美的主题旋律与华丽的技巧展示交融在一起,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唐突和混乱。时而低低倾述,时而炽热激烈,时而欣喜张扬,时而不胜娇羞。这一乐章就好像是初恋的少女,带有着无限的憧憬和喜悦、却又时常伴随着点点忧伤和害怕的心情。   评委们皆屏息凝视,将视线聚焦在眼前的演奏者身上,她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与蓝裙子,拳曲的头发上系着发带,手指在指板上飞旋,旋律由此穿梭。她的琴声充满自信,流转顺畅,就像音符迅速砌起一座精巧瑰丽的建筑,然后瞬间化作风,能够挣脱想象的锁链。   不错。评委之一的渡边频频点头,前段时间光明寺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仍然历历在目,现在能从容拿下这首曲子,可以说是大大超过了及格线。不过,这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迷之敌意是怎么回事?   渡边扭头看了看身旁表情严肃就像雕像一样的少年,终于找到了答案。纵使是最后高丨潮的华彩乐段,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一丝的松懈,评分表上勾勾圈圈,写满了演奏中出现的问题。   “整个乐句是一个渐强的趋势,最后把高,潮推向E音上,换把之前的音不要忙。第301小节最后的B音要注意保持住力度。”   “嗯嗯。”   “还有322—330小节,每个音都应当拉得很清楚。而且将乐谱上标记的重音拉长,强调一些。”   “好的。”   “你明天考试,一定要严格按谱子上标明的记号和重音演奏,不能随心所欲,谨慎点总不会错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   她当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谁知今天一上台,她立刻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忘在脑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眼神暗示,可她一直闭着眼睛,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可能是自己当评委这件事让她不服气了吧。   “为什么月森同学今天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入学考试的评审之一。”   “为什么月森同学是入学考试的评审?”   “……因为我是校内演奏比赛的第一名。”   “光明寺君,你有所不知,”这时渡边老师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有很多同学都是看了比赛冲着月森同学来报名的呢,月森同学在女生之中人气很高哟。”   从那时开始,她的表情就开始不太对了。幸好视奏环节没出什么岔子,要是不能通过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光明寺永远。”很快便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   “众所周知你已经在艺能界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已经拥有‘名演员’标签的你想转入星奏学院的理由是什么呢?”   少女毫不犹豫地微笑道:“我从12岁开始演戏,5年以来这份工作让我获得了普通情况下无法得到的经验,让我度过梦幻般的时光、看到许多景色,认识了很多了不起的人。正因为这是我所憧憬的工作,所以我才会忘我地投入其中。但是,如此忘我的另一面,是我拥有了新的想要追求的目标,在星奏学院的这一个学期,我意识到了音乐对我的人生有巨大的意义。但是相对于同学们来说,我还缺少成为一个音乐家必不可少的基础知识,所以我想放下所有的经历和荣誉,从头开始,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该走的路。”   啊,终于有了实感。永远心里这么想着。   重新回归高中生身份的实感。   高中生,有考试,有作业,当然还有万众期待的暑假。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暑假,又给她带来了新的难题:她该去哪?   “哈啊?怎么突然去美国啊,还一去就是两个月,你们单位怎么这样的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无可奈何的声音:“还不是因为你前段时间搞出来的事情,我那么久不去上班了,领导就给我安排了这次长期出差。”   “那外公外婆呢?”   “他们还没有回横滨。”停了几秒,光明寺里美似乎有了好主意,“女儿,趁这次放假,你出去旅游怎么样?”   “旅游?可……”永远像是听到了奇迹一般的词汇。11岁之后,能称得上是“旅游”的经历,似乎是一次都没有呢。   “该放松还是需要放松一下的,你不要整天想着爸爸的事情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时间会给这件事一个公断的。”   永远沉默着挂下了电话,欲哭无泪,想找电话簿上的同学聊聊天,却又在顾虑暑假大家是不是都在忙呢?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人可以倾诉。   这个暑假,是不是就要在无聊中度过了呢?这对于之前一直忙碌的她,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休息的机会吧。   不过,事实很快便证明,她错了。   暑假刚开始的这一天,南裕子就拉着还没睡醒的她和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机场,直接上了飞机。   起初永远以为又是工作,直到她看见机票上写着……   柏林?!等等,那不就是要去德国吗?   “裕子姐,别告诉我……”   “给雷奥妮桑发了邮件,她欣然同意在这两个月期间承包我们的衣食住行。”南裕子轻松愉悦的表情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很好。   永远只觉一道惊雷从她的天灵盖上劈过。   趁飞机还没起飞之前,她按了1,给排在通讯录第一位的爱野纪子发了一封邮件。   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救我!”,加一个哭泣的脸。   飞机大概飞了七个小时,晚上六点多到的柏林国际机场,然后就有手持“Komyoji Towa”牌子的人在那里等着她们。距离最终的目的地,坐车还要大概三个小时。一路上永远因为时差的关系昏昏欲睡的,没怎么欣赏路上的风景。直到被叫醒,说是“准备到了”的时候,她才打开向窗大致看了看沿途的景色:一个静谧的小镇,头顶上就是浩瀚的星空,大片的田野、森林,一路上经常有小浣熊横穿马路,他们时时停下来让道。到达雷奥妮老师的家里时,大家正在搞烤肉野餐。   由于实在太困了,简单吃饱洗漱之后永远就待在了房间。稍微收整了下行李,就已经12点了。最后给妈妈发个邮件就睡了吧。   她打开电脑邮箱,突然发现有两封新邮件,分别是爱野纪子和月森莲寄来的。   月森同学?她急忙点击鼠标,映入眼帘的只有短短几个字。   “入学测试通过了,恭喜。”   啧,还是这么盐啊,隔着屏幕都能仿佛想象到说着这句话的月森莲脸上是什么表情。   “多亏了月森同学的耐心指导!我现在在德国,为表感谢我给你寄明信片吧~”   柏林距离横滨,大概有七、八个时区吧,现在的大家,应该刚起床吧。哦,不,放暑假了,说不定一睡会睡到中午呢。   暑假什么的,果然……最好了……   困意袭来,奔波了一天的光明寺永远终于进入了梦乡。   ……   “什么?!我要和交响乐队合作吗?”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见这句话时,永远还是感到了非同一般的紧张。   雷奥妮笑都没笑一下:“下个月有个交响音乐会,你在我的后一个节目上场。听说你的入学考试曲目是‘门e’?”   “是。”   “那到时上台就表演这一首吧,那个乐团有表演过这首曲子的经验,你会学到很多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之前从来没有和交响乐队合作过。不过就算永远这么说出来,这个冷酷的老师也只会是一副“哦,那与老娘何干”的反应,所以她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没关系的,和纪子酱的钢琴伴奏配合的不是也很顺利吗?只不过是换了交响乐团而已,怎么能怂?   直到走进排练厅,永远才惊觉自己实在天真:乐队的其他成员,各个看起来经验老道,成熟稳重。作为一个年仅17岁的的高中生,更糟糕的是她什么国内国际大家的奖都没获得过,简直可以称为“渣渣”!   当雷奥妮把永远介绍给指挥时,指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具体在说什么永远也不能全懂,不过可以猜出大概是“这个少女就是你的徒弟吗”之类的话。   “Hello, my name is Komyoji Towa.”   指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用手推了推眼镜,示意她拉一句听听。乐团几十双眼睛瞬间齐刷刷地望着她,永远觉得自己似乎要被这些视线射穿成筛子。   她举起琴,想起了之前参加比赛时拿到第一名的那首《魔鬼的颤音》,由于时间有限,她直接演奏了最后的小提琴华彩段,这首曲子对她而言可谓烂熟于心,拉起来也是一气呵成。在永远结束演奏之后,现场纷纷响起了弓子敲打谱架的声音,她终于看到了一部分人露出了友善的微笑,心中的紧张感也略微减轻了一些。指挥终于从高凳上离开,撤走了凳子,开始了彩排。   “雷奥妮桑,”坐在观众席上的南裕子心里惴惴不安,“永远这是第一次和乐团合作,一开始起点就这么高,对她来说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有压力才有动力,那孩子只有在逆境前才能激发潜能,太顺了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雷奥妮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对待音乐这方面,她是个抖m吧。”   抖,m?!南裕子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笑出声的冲动,大概也只有雷奥妮桑敢明目张胆地说光明寺永远是个抖m吧。   ……   不对,不对!第一次与交响乐队合作的小提琴手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论是速度还是音乐处理方面,都和以前太不一样了!独奏的时候,无论是雷奥妮老师还是国内的渡边老师都会要求她在演奏时展现变化,用富于变化的音乐打动人心,这也是她的优势所在。但指挥却认为她太过自由,不断喊停,要求她把局部的速度统一起来。   “看着我!”指挥用英语朝她吼着,“我代表乐队,你不看我,整个乐队都合不上!”   永远心里不乐意了,但也不敢正面刚指挥,只好用蹩脚的英语委婉地表示着这是自己对音乐的理解。   对于她的解释,指挥并不认同:“钢琴可以迁就你一个人,但乐队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和你做到统一!”   这时略显不耐烦的乐队成员中也穿来了不满的声音。   “练了这么久的琴,却连拍子都数不清啊!匀速下来等一等乐队怎么就不会了呢?”   “大概是独奏野惯了,拍子随意走,已经不会数正常的拍子了。”   排练结束后,毫无意外,指挥向雷奥妮表示不可能与毫无经验的十七岁小姑娘完成这一次合作。如果下个月的音乐会砸锅了,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诚如您所说,她确实是菜鸟,”雷奥妮耐心地听他抱怨完,然后冷静而诚恳地表示,“但是,希望您能再给她多一次机会。”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明天再来一次,如果还是像今天这么惨不忍睹,没有一点进步,那么就直接撤下,我不会多给一分钟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   暑假什么的,最讨厌了。   光明寺永远在心里如此绝望地想着。   Chapter 45   音乐是多棱镜,有时为获得快乐而听,有时为获得知识而听,有时是出于习惯,有时只是害怕自己错过会后悔。而从收获来说,有时非常受感染,有时全无感觉,还有时自以为听得明白,其实一追究就发现自己一问三不知。   当然,学音乐也是同理。   永远并不理解为什么雷奥妮执意让她与交响乐团配合,不过既然被人这么看扁,那不挣回点脸面显然是不行的。看着手里的总谱,有些无从着手。本来想找雷奥妮提问的,但是她排练结束后就拉着南裕子喝酒去了,真的冷血到了极点!没别的办法,只能借助视频资料之类的东西了。她搜索网页,寻找着这个乐团过去登场演奏的视频,好不容易找到了门e,正想点开开始观摩学习,而这时她才发现电子邮件里有一封新来信。   “你去德国干什么?”这是爱野纪子对她的上一条邮件的回复,时间显示是日本时间晚上十点钟。   而现在已经是柏林时间晚上十二点了,今晚若是想不出对策明天就得倒霉了,永远只好随手打了几句:“本来是来玩的,却突然被老师要求和管弦乐团合作,现在因为不会看着总谱练琴有点烦恼,明天要是还不能和乐队合起来就完蛋了。先不聊了,如果邮件回晚了就抱歉了。”   没想到这一次对方回复的十分快速:“你能把谱子给我看看吗?”   收到信件的光明寺永远一下跳了起来,立刻找了家里一台扫描仪把谱子给弄成电子版邮了过去。对哦,她怎么就没有想到,钢琴专业的爱野纪子是会看总谱的呢?   可是隔着这么远,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你带的笔记本电脑是有视频功能的吧?”她提醒她。   “对哦,纪子酱你真聪明!”   看到电脑屏幕里久违的面容,永远瘪瘪嘴抽起了鼻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上一次见面,还是最后一次自选赛前吧。   “你少肉麻了,”爱野纪子的语气虽然就像往常一样不耐烦,但面对好友,其实心里藏着一种微甜的喜悦,“话可先说在前头,万一砸锅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你放心好了,要是砸了锅,我在你家门口切腹自尽。”毕竟,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那争取快点完工吧,你那边应该是凌晨了,我会尽力留出三个小时给你睡觉。”   “没关系的,”永远猛灌了一口黑咖啡,“我是那种不睡觉也没关系的体质!”   一个人沉浸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容易忽略时间。第二天当永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太阳当空照,她已经不记得昨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但幸好,练习成果是不会忘的。   当永远再次走进排练厅时,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内心忐忑不安。出乎意料的是,排练异常顺利,虽然在个别局部上还遗着习惯性的问题,但是比起昨天真是好了太多。虽然指挥的严厉程度甚至比第一天更甚,他还是喜欢冲着她吼叫着“速度!”“看我!”之类的指令。但是乐队的其他成员们似乎是接纳了这位独奏者,在圆满完成一次曲子了之后,他们给予了她赞许的敲击声。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还差得很远。”指挥最后也没再说什么取消演出的话了,他向雷奥妮示意了一下,“徒弟练习完了,该到师父了。”   趁着雷奥妮与乐团配合的时候,永远就坐在最前排仔细观察人们的的动作与眼神,演奏者与指挥,指挥与首席,演奏者与首席,实在太累了也有坐着就一不小心睡着的状况,每次总是南裕子在指挥宣布排练结束后才叫醒她。   排练结束后,永远并不着急走掉,而是留下来帮首席收谱子做各种体力活,首席是个温柔好相处的大哥哥,琴艺高超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英语说起来也是慢条斯理的,相比起脾气暴躁的指挥简直就是乐团“中央空调”一般的存在。   “交响乐是个整体。合作好了,大家都赢。合作不好,大家都输。你也不要总和指挥争你对我错,合不上就是大家的错。永远一定要学会看指挥,学会倾听其他声部,与他们的旋律相互衔接,与他们的节拍默契吻合。合作才是交响乐的灵魂!”   他还主动提出:“我发现你的弓子不太给力,有时候会被伴奏的声音盖掉。为了演出效果,你还是暂时换一把吧。我那儿有几把意大利弓子,可以借给你。”刚开始永远没好意思问别人借东西。但是某次练习,首席专程带了几把弓子过来,让她一把一把的试。她一试,音量果真大了不少。   除了首席,其他的成员也对这个小妹妹照顾有加,不仅拯救了她烂的不行的英语,还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德语会话,永远简直感动坏了,暑假的第一个月每一天的个人博客内容都是各种合照各种心情分享,香穗子每天都会来留言,和她交流后也得知她整个暑假正在一边打工一边攒钱学小提琴,现在的老师是王崎信武老师。两个女生互相鼓励着,再艰苦枯燥的练习时光也这么撑下来了。   转眼就到了演出那天晚上。柏林音乐厅灯火辉煌,上千观众座无虚席。经主持人介绍,我们才知道指挥托拜尔斯是雷奥妮的大学校友,在美获得指挥和钢琴双硕士学位,有过很多与知名乐团的合作经验,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他是为了这场演出专程来为雷奥妮助力的。   今晚的主角雷奥妮身着包身下摆呈鱼尾状的黑色长裙,露肩,低胸装,她的身材本就高挑又修长,天生的衣架子。或许有些人觉得穿着这样“凉快”的服装是不是为了吸引观众的目光而特意制造的“个人特色”,不过永远认为只要对小提琴有些了解的人便会知道:露肩服装是便于让小提琴与身体做直接的接触,以便产生较好的声音——如此一来便不会有减弱琴弦颤动的东西存在。雷奥妮就是这么一个追求细节追求极致的小提琴手。   一首轻松愉快的开场曲之后,她首先带来的是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这首乐曲旋律柔美、格调高雅、规模宏大,又有“小提琴协奏曲之王”的美誉。雷奥妮的整个演出可以用气势如虹概况,观众席掌声如雷。   中场休息回来之后,便到了永远登台的时间!   “雷奥妮施特恩冯海因里希的唯一徒弟”,人们皆是用这个标准来审视她的。   当她出场时,指挥把她让到了前面, 边鼓掌边把我送上了舞台。   “我需要你比平时练习时再好那么一些些,永远小姐。”   永远对着这位严格的指挥坚定地微笑了一下:“如您所愿,先生。”   ……   事后光明寺永远在自己的博客里是这么描述的:“这半个小时的人生简直像插上了翅膀上了天,我根本记不得自己在台上到底在干什么,只记得观众们很热情,乐团成员们都很激动,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簌簌地一直往外涌。”   “百分之三百的发挥!精彩的演奏,永远小姐。”在庆功的后台,永远第一次见到指挥对她笑了,“你知道为什么雷奥妮强烈要求你参加这次音乐会,而我对你的要求格外严格吗?”   被提问的人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很有才能!拉的很棒,可这是不够的,太多人梦想成为独奏家,缺少与人合作的精神,不会倾听。我见过很多水平很高的学生,但却在交响乐团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从而无法演奏出震撼人心的交响乐。这是你必须认真学习的课,要好好珍惜这人生的第一次!你要好好谢谢你的老师,知道吗?”   “哈啊?”听闻此言的雷奥妮却嗤之以鼻,“我找你来只不过是因为听说你前段时间又在国内惹了一大堆事情,心想着你应该是闲了不如来帮我分担点工作。”   没想到居然让远在德国的老师都惊动了,永远突然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也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要是能采取更为平和一些的手段,我也不会……”   好吧,她说了谎,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只不过在长辈面前她总是习惯性地道歉罢了。   “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从明天起,你放假了,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说着这位平时少言的老师居然打开了话匣子,“西边的沿海国家怎么样?啊当然,再远一些埃及也是可以的。”   “我也很想去,可是我和托拜尔斯先生商量好了,他答应我让我跟着乐团学东西。”好不容易的机会,她可是求了很久的。   “……你果然是抖m,没救了。”   永远朗声笑道:“多谢夸奖。”对喜欢做的事情,抖m就抖m呗。   “永远?”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抬起眼睑,看着眼前的老师。   “早点来到我身边吧,这里有最棒的古典音乐,这里的人们不会在意你的家庭背景究竟是怎样,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只要你接受得了,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等着教你。”   几秒的沉默后,光明寺永远以同样郑重的语气回答道:“我也想早点来到这里学习,这里风景优美,人们的音乐素养也很高——我也是知道的,来到古典音乐的发源地是对于音乐学习最好的。但是,先不论我还没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单论实力而言,还不足以成为老师的弟子。”   “哦?”虽然早知道她会拒绝,不过她现在说出来的话倒是让雷奥妮很讶异,“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谦虚啊。”   “那是因为作为雷奥妮施特恩冯海因里希的唯一徒弟,在别人的面前,傲气还是要有一点的。”   过半晌,那头再响起雷奥妮的声音,是带着笑的,她举起面前的大酒杯:“你这马屁我爱听。”   “……老师,教唆未成年喝酒是犯法的。”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不是日本。”   盛情难却的永远只好举起杯子,抿了几口。   哈啊,又苦又甜又呛又爽,她皱着眉思索着,果然是一种,很微妙的味道啊。   ……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早晨七点钟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永远还以为自己仍旧身处在那个充满花香的小镇,要不是妈妈敲门催促她快点起床,这新学期第一天就得迟到了。   “早、早上好啊,永远!”刚一下车就碰见了好朋友,不过她看起来像是一路上一直在跑,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香穗子酱,时间还很多啦,慢慢走也是可以的哦~”   “嘛嘛,一跑就停不下来了。”新学期伊始,大家都换上了蓝白配色的夏季制服,而这与少女的红色长发特别相配。   光明寺永远禁不住笑道:“不愧是香穗子酱,第一天就这么元气满满的。”   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两点钟才把暑假作业全部赶完,呵呵。   行走在校园中,陆续碰到熟人,永远才知道这个暑假大家都过得很充实。比如性格害羞冬海学妹,加入了管弦乐队后性格开朗了不少,现在可以做到和她们自如地打招呼了。比如志水学弟,暑假突然蹿个了,开学一见长高了不少。再比如大家都很关心的爱野薰,听说被批准参加星奏的入学考试并通过了,不过爱野纪子说他的状况还没好到能来学校上课,现在也是一边自学一边接一些作曲的工作。最后天羽莱美出现了,给大家带来了一个重磅新闻!   “音乐比赛总决赛?”永远震惊得一字一顿的,“音乐比赛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天羽莱美解释道:“我听到的说法是,上一次比赛虽然把最后的优胜选拔赛的冠军选出来了,但是综合冠军还没有决定,因此,要再举办一次决赛。听说,参加这次比赛的有四个人,月森君、柚木前辈、土浦君,还有一个就是你啦永远酱。”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永远上课都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屡次搞得老师是不是以为自己板书写错了。   实际上,少女只是在想,最后一次比赛她没能参加,这一次的冠军,她必须有信心拿下!   称霸天下的野望,就要实现了!   Chapter 46   演奏曲目是演奏曲目是从你们之前比赛演奏过的曲目中任选一首,比赛时间定在这个周末,届时还有电视直播,前三名将会接受《古典音乐生活》的专访,冠军还将登上当期的封面。   “不过,这都是为了宣传学校所作的噱头吧。”柚木前辈直截了当地指出其中的奥妙。   “你们知道就好了,”金泽老师露出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这都是新任大佬的要求。他到时也会担任评委,你们好好表现。”   新任理事长,吉罗晓彦,听说是学校创始人的子孙,一上任就搞出了不少新花样,入学测试的笔试难到变丨态的罪魁祸首。不过,183cm的身长,模特一般的高偏差值长相,光凭这些肤浅的理由倒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月森、光明寺,你们虽然只出场了三次,但是规则同意你们选用递交上来的四首曲目之一。选曲会在比赛当天才公布,所以……诸位,注意做好保密工作哦。”   所以现在,猜测选手们的选曲以及竞猜最后的比赛结果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土浦君的话果然还是肖邦吧?虽然决赛的李斯特很惊艳,但是对于肖邦他更有自信。”   “我猜月森君会演奏帕格尼尼,他就是靠着那一首拿下最后一场比赛的冠军的。哎,不过这样也没什么悬念,冠军看来又是月森莲了。”   议论声纷纷传入月森莲的耳中,但他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   此刻他心里,还在回想走出教职工办公室之后和柚木梓马的对话。   “又是一场麻烦的比赛呢。”柚木以一贯的口吻调侃道,“不过,月森君和光明寺都会很努力的吧。尤其是光明寺,虽然大家都把夺冠的期望放在你的身上,但是我觉得这一次,她不会轻易把第一名让给你的。”   “……”月森面无表情地回答,“既然是比赛,那么有高水平的竞争无疑是更好的。”   柚木将手放在下巴上,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以后的比赛,还会更加激烈吧?音乐你们两个,都是以小提琴独奏家作为目标的选手,那么小到校内比赛、国内比赛,大到留学名额、国际比赛,自然都是有输有赢的。赢的人才能抢占最好的资源,在表演这条路上走下去。”   “你应该是察觉到了吧,光明寺与你相比,虽然知识和经验相对缺乏,但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也许有一天,对于月森君来说,她会真正成为一个‘对手’般的存在吧。”   对手……吗?月森下意识地在心里重复这个词。   “哦呀,都这个时间了,” 注意到月森出神了,柚木梓马笑着轻拍他的肩膀,“那么,先告辞了,我期待着周末的比赛呢。”   由于比赛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仓促,这几天他也没机会就着柚木梓马的话去思考太多。家,教师,练习室,三点一线。睁眼,吃饭,拉琴,拉琴间歇吃饭,继续拉琴,走路回家锻炼身体,睡觉。大概就是这样的循环。在这种重复下,难免会产生厌烦,也难免会遗漏什么东西。   啊,不好,居然只拿了琴谱而把今晚要写的作业遗漏在教室了。   月森莲走近教室,却听见一阵阵细微的奇怪的声音,就像坏掉的钢琴,断断续续地传来。站在教室门口可以隐隐约约听见……   “哦……哦……嗯好舒服啊纪子酱……”   “轻轻轻轻……轻一点……啊哈哈哈哈别碰我的腰!我怕痒!”   “纪子酱……好厉害……”   “这里还痛吗?”   “不痛了,舒服多了,我觉得自己的手可以动了,下一个到你吧。”   这声音,无疑是光明寺永远和爱野纪子!可是这种迷之对话……   月森莲突然觉得自己没耳再听下去了,但是作业又不能置之不理。   做了几个世纪的心理挣扎,他最终敲了敲了教室的门。   没想到开门倒是很快,爱野纪子吓了一跳:“月森君?”   一进教室,只见光明寺永远已经坐起来了,为什么说“已经”?那是因为她坐在在几张椅子拼接好的空间上,明显刚才是俯卧着的姿势。她抬起头,一看见是他,露出了像在阴霾的天空中寻找星星的眼神:“你的脸怎么那么红?生病了?”   “不,打扰你们了,我作业忘在抽屉里了,马上就走。”月森不太敢直视她们。   “哈啊?什么打扰?刚才是裕子酱在帮我按摩,好舒服哦~”   “按摩?”看来她这几天过的一点也没有比自己轻松。   “是啊,每天从早练到晚,不好好休息一下,我的身体估计就要废掉了。”光明寺永远站起来像是要给他腾位置,“月森同学要不要来试一试?肩膀马上就不会酸了。”   “……不用了。”得到的答案显然是拒绝的。   “啧,不懂享受。” 永远摆出了嘲讽脸。   “光明寺。”   “哈啊?”   “比赛,好好加油,在输给我之前,不要轻易输给其他人。”如果真的是对手,就请拿出实力,用你最自傲的音乐让我看看你的程度吧。   永远稍微有些讶异,月森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加油”之类的话,这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男生,本就与这种热血的词汇不太搭得上调。为何突然?她睁大眼睛,凝视他的侧脸,看着他浅金色的眼睛,想从里面寻找答案。可惜,一无所获。   周六,星奏学院。   继土浦的《幻想即兴曲》、柚木的《练声曲》后,接下来出场的是光明寺永远。   来吧,永远与裕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好拿下来,然后,不留任何遗憾吧。   音乐响起了,最初一开始是钢琴伴奏,然后由小提琴在低音进行低沉有力的演奏、充满激情的引子。   刚听到开头,月森莲就明白这是哪一首曲子了。《查尔达什舞曲》,光明寺永远最后一次比赛未能完成的曲子。与此同时,他仿佛看到黑色的火焰渐渐燃烧起来,仿佛有一只恶魔之手,将他的灵魂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本以为她经过两个月的乐团训练,演奏方式也会因此有所改变。然而,她挥动弓弦,打从一开始,她就告诉了大家,她这次没有保留。因为……没有个性的音乐,根本不是光明寺永远的音乐!   然而,比起之前的随心所欲,她又多了几分稳重。处理得十分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多余而音符。   接着是流畅而华丽的小调旋律,非常活泼而有生气的快板。乐曲突然转为欢快的舞曲。与第一段的风格形成强烈对比,充分展现吉普赛人爽朗乐观,狂放不羁的民族性格。仿佛上一秒还置身于海底进入波塞冬的华丽宫殿,下一秒就冲上了云霄与神王把酒狂欢!   啊,这个是……   聆听音乐的喜悦啊。将自己对于作品的理解,确实地传达到某人的心里,并与之共鸣的奇迹。   以至于让月森闭上眼睛——这样更能清晰地感触,体内的血管一根接着一根被燃烧起来的感觉。   在那瞬间,他突然领会了柚木梓马话里的含义。   这个少女,拥有打动人心的能力。   会杀死我的——会将我打败,将我关入永远的,打动人心的能力。   光明寺永远在极快的速度中完成跳弓演奏,她在朦胧中看到舞台的灯光,就好像彼岸的灯塔,温暖而安心。   对她而言,音乐再也不似情侣之间出于欲望、孤独、虚荣而衍生的,互相取暖的玩意儿。   而是致命性的灵魂伴侣般纠缠着。   因为,她的音乐了解她的所有——她的爱,她的恨,了解她有多害怕被亏欠,了解她心中每一寸不可见光的暗角。   所以,这值得她托付,她的所有真心。   在这一刻,她能够理解,贝多芬写下《欢乐颂》时的心情了。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他写的,似乎是浮在他眼前,能够充当临死前回光返照时,为之展颜一笑的东西。   就像对着将他摧毁折磨无数次的命运,仍执著地说: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这绝对办不到——生活这样美好,活它一辈子吧!”   她甚至想着,哪怕现在就死掉,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台下的观众,皆对这一首《查尔达什舞曲》不吝赞美。他们互望而低语。   “今天让我听到如此精彩的演奏,真是太幸运了!星奏学院真是人才辈出。”   “不愧是小提琴女神雷奥妮的弟子!   理事长吉罗晓彦只是礼节性地向各评委点头应承着他们的溢美之词,心里却有不一样的想法。这次音乐比赛,他特意邀请不少赞助商来观看,看来是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效。这些看起来欣赏音乐的人,真的听得懂吗?   未必。   但是这种用来炫技的曲子,加上乐手好看的脸蛋,他们掏钱掏得乐意,这就足够了。   《查尔达什舞曲》终告结束。她放下双手的瞬间就传来观众如雷的掌声,音乐厅的天花板彷佛要掀起。现场出现几名起身致意的观众。小提琴手向大家鞠了一躬,就面带微笑地朝后台走去。   “Towa酱~太棒了!刚才的泛音真是听的我差点站不稳。”一下后台,永远就收到了头号粉丝初风一夜热情洋溢的涌抱。   “谢谢初风君,不过,我昨天晚上一直待在练习室,没有洗澡……”   “这样更好!我沾上了Towa酱的灵气,一会儿一定能超常发挥!”   爱野纪子嫌弃地“啧”了一声,不过永远倒是没有介意。给初风一夜加油鼓励后,她对月森伸出手:“灵气也给月森同学。”   月森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无聊。”一派高岭之花的高贵冷艳。   “最后一位演奏者,2年A组,月森莲……”   台下已经响起了观众们的欢呼声,终于等到了冠军最有力的竞争者!   “他为我们带来的曲目是维塔利《g小调恰空》。   恰空?众人听到月森的选曲之后都有一些吃惊。以技巧取胜的月森,居然不打算演奏帕格尼尼吗?   这首曲子与《查尔达什舞曲》类似之处就是,开头就带人进入到一种愁绪之中。不同的是,《查尔达什舞曲》是在为后文的欢乐与激情所作的先抑后扬,而《恰空》从头到尾百转千回,始终无法逃出悲伤的阴影里。   月森莲依然是那么令人安心,每一个变奏,都那么具有技巧性。   然而,光明寺永远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迷茫,和上一次聆听《恰空》时微妙地重合了。上一次是因为母亲给他带来了压力,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呢?   “当天才注视另一个天才时,他的心情是微妙而复杂的。”柚木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月森君烦恼的根源从来都只有一件事吧。”   对,那就是他觉得他自己拉得还可以更好。   Chapter 47   “接下来是星奏学院校内音乐会颁奖典礼!第三名,普通科2年5组土浦梁太郎;第二名,音乐科2年A组月森莲;获得第一名的是,音乐科2年A租——光明寺永远!”   光明寺永远面带笑容地走上舞台接过奖杯——也因为她在公众场合总是笑着的,多年之后,媒体都称呼她为“来自东方的欧佛洛绪涅(古希腊神话中的微笑之神)”。   当天晚上,所有的参赛选手受邀参加了庆功派对,按照日野香穗子的说法,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有高级香槟和水果拼盘的有很多社会名流参加的社交性聚会。   这对永远来说并不陌生,毕竟电视剧庆功宴还有什么土豪大款的生日趴她也不是没参加过。基本上都是男男女女穿着得体的服装,挂着和她一样僵硬的商业笑容,貌似亲密地聚在一起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香槟她也不能喝,桌上摆的也是蛋糕,根本吃不饱。和同学在一起的派对可比应付那些大人有趣多了。   “Towa酱可以和我合影吗?”   “可以哟。”应该放个人形立牌在这里,她就不用一直站在这里照相了。   “Towa酱你知道吗?赛前他们都在赌谁拿冠军,大家都赌月森,只有我赌你赢哎~”   “……啊,谢谢你。”不过大家都赌月森这种事情说出来真的很令人伤心好吗?   ……   更重要的是,你们让我吃点东西好吗?她今天全天只吃了一个面包一盒酸奶,现在饿得可以把整个高脚杯吞下去。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想回家煮泡面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于是她找到柚木梓马,让这个官腔王撑着场面准没错的。   “可是第一名都提前回去了,老师会很为难的。”   “啧,到时我和他们解释就好了,麻烦。”   说完永远就提着裙子,猫下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会场。   刚走到大门口,就不幸碰见了熟人。来人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真巧。”   有那么一瞬,永远有些语无伦次,她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打败月森拿到冠军。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不太好受吧,但是以比赛作为话题来展开的话怎么说都有些尴尬,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是一个干巴巴的问候:“晚上好,月森同学。”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出口的地方,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好不容易看了一眼对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时候,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光明寺永远捂着肚子,讪笑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月森漠视了一会身后的酒店大厅,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准备走了?”   永远点了点头。   “我也是,”他说,“换个地方吧。”   “换个地方?”   “你肚子饿了吧,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当然,你想回家的话……”   “去去去,我去!”永远丝毫没有迟疑,立刻举起了手,像上课抢着发言的小学生。   少年的表情缓和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外套呢?”说完也没等她回答,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套在她身上。算了,这家伙丢三落四的,不能对她有所期待。   “只是不想你感冒在上课的时候发出奇怪的声音影响我听课,而已,别想太多!”顺便一句话浇灭了少女脸上嘚瑟的笑容。   回想起比赛前爱野纪子曾与她有过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对话。   “最近月森君看我的眼神很不正常。”爱野纪子如是说道。   “哈啊?”   “像在看情敌一样,”回忆起那种冰刃一般的眼神,纪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说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就算你问我,我也……”   每次刚刚变得亲近,就忽然又无缘无故变得疏远,简直就像跌宕起伏的正弦函数图,就连她自己也看的不太懂。   就拿这次来说,两个人都已经朝夕相处过了,按照电视剧来说这直接交往都没有问题了,可谁知一个暑假过后的月森莲竟像记忆丧失了一样,不仅不回她电子邮件,对她也重新回到了“普通同学”的相处模式,除了比赛前罕见地给自己鼓励了那么一下,私底下两个人完全就是零交集。   虽然这样是最好的状态了——毕竟自己早些时候就决定,把这份情感扼杀在摇篮里,但是偏偏又喜欢招惹别人,有事没事就要在别人面前刷存在感。   光明寺永远不禁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你这样做,会变成电视剧里那种令人讨厌的优柔寡断的女主角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生而为人,真是抱歉了!   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越来越颓废,爱野纪子及时做了个“收”的手势:“我觉得你们的问题就在于两个人都太不主动,迟钝得像千年老乌龟一样。谁都放不下身段去告白,所以只能暧昧暧昧毫无进展,如果有一个人告白,形势肯定就大不同了。”   “告白?!我?”永远用手指了指自己。   爱野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没错,告白,直接告诉他你的心情,不管他接受不接受,你都是最潇洒帅气的女王殿下。”   在离开嘈杂的酒店之后,两个人来到了一个西餐厅。本来光明寺永远说“麦当劳也是没问题的”,但是被月森以“你不想被人拍到在麦当劳啃汉堡的样子就跟我来”给否决了,西餐厅里有暧昧的灯光,优美的音乐……好吧那个弹钢琴的妹纸水平不算很高,还足够隐蔽不会被奇怪的人拍到,这不就是最适合告白的场所吗?   月森莲只点了咖啡,光明寺永远点了一个豪华套餐,包括一份牛小排、大份薯条、一份意大利面……好吧,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两个人完全找不到话题,只能这样干坐着,实在是史诗级的尴尬!   “好的,我决定了。交给天来决定吧。”在历经长达几天的思想挣扎之后,永远很认真地对裕子说道,“要是我拿了冠军,我就去告白,要是拿了第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何必再自寻烦恼呢?放下身段和喜欢的人说出那几个字就这么困难吗?   “世界上,就没有光明寺永远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向全世界证明,我这么多年电视剧没有白演!”   “说得好,不愧是我爱野裕子的朋友,我没有看错你。”   现在报应来了,她真的拿了第一名,本来对这件事情她是不太在意的,毕竟她没料到,但是现在,已经不得不考虑了。   幸好,她在很久以前,曾经在《如何与异性相处》这一本书上看过对策。   方案一,开门见山。“月森同学,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做我的男朋友,你要不要?”如果他回答“好的”,那就说“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答应了,我会亲自上门去拜见令尊令堂”;如果他回答“不要”,那就回答“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开玩笑的,你也知道的,我对男生根本不感兴趣”。   方案二:借助外力。用短信告白,被拒绝了也不会太尴尬,明天早起清空邮箱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方案三:旁敲侧击。实在太怂说不出口的时候,她还有兄弟姐妹们,随便一个去套话,不用当面被拒绝。   方案四:委婉深情。“今夜月色真美”如果太过时,那就走在路上一个不小心就摔在他怀里,然后就这么抱着,看他会不会推开。   ……   岂可修,永远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出声。现在、现在该用哪一个?!   “光明寺……光明寺!”   永远被猛然一吓:“干干干干什么?”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月森眉间一耸。   糟糕,太过入神居然连别人说话都没有注意听。永远抓起桌上的手帕抹了抹嘴,强装镇定:“啊,不好意思,可以再说一次嘛?”   “……”月森叹了一口气,“我说,恭喜你这次比赛拿了第一。”   “耶嘿?”   “有那么值得惊讶吗?”   “没有,你能再对我说一次吗?”   月森愣了愣,重新说了一次:“恭喜你这次比赛拿了第一。”   “再说一次。”   “恭喜你这次比赛拿了第一。”   “还想再听一次!”   “光明寺永远!”终于忍不住炸毛了。”   永远把双手托在腮下,呆滞过后是藏不住的笑容:“哈哈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好幸福啊!我真的是打败那个‘传闻中星奏学院No.1’的月森莲拿到的冠军的啊!”   月森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特别是这次比赛之后,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很多路要走。”   “是的哦,暑假去欧洲逛了一圈,发现除了月森同学之外的强手还是多如牛毛的,其实你还是相当渺小的存在啊。”   “……”月森莲突然感觉面前的人插刀损人的功夫真是渐长。   “不过呢,”永远沉着脸正色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少了很多夸你‘天才’的声音,你才能更好地听到自己的音乐啊。”   “我以前刚出道的时候,演了一部好片得了很多好的反响,有一段时间也是自恋得飞起,觉得自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然后在某部作品我就公然呛声导演,叫他把我不喜欢的台词给我换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少年很识趣地辅助演讲:“怎么着?”   永远宽面条泪:“他把我给换了。”   “所以,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她往手掌的地方瞄了一眼,清咳一声做出最后的总结陈词, “人生若没有苦难,我们会骄傲!没有挫折,成功不再有喜悦,更得不到成就感!没有沧桑,我们不会有同情心。因此,不要幻想生活总是那么圆满,生活的四季不可能只有春天。每个人一生都注定要跋涉沟沟坎坎,品尝苦涩与无奈,经历挫折与失意。痛苦,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一课!”   “又是从哪里抄来的名人名言啊?”   “啧,用来应付上台发言的。”永远瞥了他一眼,“你终于笑了啊,不枉我想了一个晚上的段子。不要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嘛,看着这样的月森同学会吃不下饭的。”   笑了?月森莲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面部肌肉的运动。在遇到光明寺永远之前,他大概是没办法做到“笑”这个表情的吗?   “你一直很担心我吗?”明明自己得了第一名,她大可以继续留在那个现场和大家其乐融融的聊天,而她却选择了和自己来这种地方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那当然,因为……”   我喜欢你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那几个字……   “我们是好朋友啊。”   哦不!朋友,朋友你妹啊!光明寺永远此刻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一种想哭的冲动油然而生,刚刚错失了一个nice chance啊!   果然,还是做不到吧……我真的开不了口啊!   朋友?原来在她的心目中,他就只是“好朋友”啊。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顿时充斥了整个心房。伴随而来的,还有前所未有的冲动。   “可是,我印象里,我们并不是朋友啊。”   “喂!连朋友都不是也太过分了吧!”永远被严重shock了。   不知为什么,月森莲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明白,不过,光明寺,你能和我来吗?”   “啊?”这种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的即视感是什么鬼?   他带着她来到西餐厅的钢琴边,对正在弹钢琴的女生说:“不好意思,打扰你的演奏了。但是我现在能借用一下这台钢琴吗?”   弹钢琴的女生愣了愣,不过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了一会,很快便爽快地答应了他。   “我现在没小提琴,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永远点点头,不过仍然一头雾水。好端端的,突然弹什么钢琴啊?   但是当旋律响起时,她立刻震惊了。   《爱的礼赞》,英国作曲家艾尔加献给未婚妻的浪漫求婚曲。少年在键盘上敲击出的旋律,在她心里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明白。   毕竟我不是喜欢把“喜欢”这种字眼挂在嘴上的人。   迄今为止的人生,我的生命里只有音乐——而我也只会音乐。   从没有过恋爱意识,所以不知道怎么说好听的话逗你开心,不知道在你哭的时候说些什么比较合适。   但是。   我喜欢你。   这种情感是真实的。   你能够了解吗?光明寺永远。   一曲作罢,月森莲注视着早已因为众人的起哄声脸红成柿子的永远:“这次,你听懂了吗?”   “……嘛,差不多吧。”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少女,此刻声音却细小得很蚊子差不多。   “那你的回答呢?”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用力拽到自己胸前搂在怀里,彷若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般。   “……我也是。”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你。喜欢。   这种情感也是真实的。   你能够了解吗?月森同学。   Chapter 48   正常的月九档到这里,不是就应该结局了吗?   男女主到这里,互通心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永远猜想,这样大概是因为在一起就代表修成正果了,意味着冒险生涯的结束了,就好比打完了最终boss,他们安稳了下来,最后结了婚,婚后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挺平淡的,自然就没什么好讲的。另一方面,可能是为了要照顾电视机前单身观众的情绪,以防他们对男女恋爱太过失望收视大暴死什么的。   “我倒是认为,”爱野纪子面无表情地反驳道,“只不过是因为作者没有笔力驾驭后续剧情才在这种地方停下来,现实是,确立关系之后剧情发展应该更加精彩才是。”   “爱野老师,前排求授课!”   纪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又没有经验,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这之后你该怎么做。而且,就算我有经验,每一对情侣都有属于自己的相处模式。这都是在日常里互相磨合悟出来的。照着某些答案一条一条做,是抄袭。而且很可能,你在做英语人家做的是数学。”   “唔,”永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表示,“无论是数学还是英语,对我来说都很难,果然,谈恋爱这种事情真的很麻烦啊。”   眼下,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等着她。   首先,就是公开不公开的问题。   这是她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埋在心中的隐忧,如果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大方方地谈恋爱,月森莲这辈子大概相当长的时间都要被贴上“光明寺永远男朋友”的标签了。   “本来就是男朋友,有什么可狡辩的。”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况且他也是被冠着“滨井美砂的儿子”从小喊到大的,这一点他倒是不太在意。   “可是你也要想清楚了,你是滨井阿姨唯一的儿子,但是我不一定是你人生唯一的女朋友。你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像我这么高标准的,万一我们分手了,你以后的对象都会被拎出来吊打哦。”   “……有时候搞不懂你的自信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哈啊?你有意见吗?”   “没有。”有我也不能说吧,败给你了。   争论了一番,最后月森妥协了,两个人决定暂时保密,只让亲近的好朋友知道了他们开始交往的事实。在陌生人面前他们装的就和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不,或许比那关系还要差一些,现在全星奏都误以为他们因为音乐比赛冠军的事情竞争上了,“一山不容二虎,二年A班现在气氛非常可怕”,大家都这么说。   可是你这样不累吗?纪子都替她叹气。   “怎么可能会累?我可是名演员!”永远一边笑着回答心里一边在滴血。   累,怎么可能不累?明明就在两米的范围之内,却连一起吃个饭都要发短信隔着时间差去天台见面,很想用名字称呼,却只能和别人一样叫着姓氏,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出去约会,那一次幸好咖啡馆里灯光比较暗没被别人认出来,现在想想,自己当时也是太冲动了——不过,如果不冲动的话,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会后悔吧。   “这些问题都算好了,毕竟你们两个异于常人,不是那种一天到晚问对方五百遍‘你爱不爱我’的那种白痴情侣,但是,”纪子话锋一转,“那个开港的150周年的音乐会,你们练习得怎么样了?”   啊,永远白眼一翻,对了,这就是令她棘手的第二个问题。   事情要从校内音乐赛结束后追溯起。   星奏学院几乎每个学期都有转学生,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这个转学生可不一般——长相帅气成绩优异玉树临风十项全能家境殷实,特意转去普通科二年级3班,在老师和同学的集体注视下完成了对日野香穗子的深情告白,那就很有问题了!   “我是为了见你而来的。”午饭间,少女们集结在一起聊天,天羽莱美抓起香穗子的手来了个现场演绎,“当时那个帅气的金发少年就这么牵着女主角的手,台词、场景简直让人少女心爆炸!我奉命跟踪调查此事,香穗子,不要再抵抗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香穗子脸颊刷地通红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之前也没有见过面。”   一向理性的纪子不忘泼冷水:“那就要谨慎了,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和人告白的轻浮男大多数是靠不住的,不能因为长得帅就随便答应和别人交往。”   “可是好多女生都很嫉妒香穗子有这样的追随者哦~”   “如果她们是抱着‘对方条件那么好,香穗子不答应别人就是瞎了眼’的态度来说这番话,那和道德绑架没有区别。总体来说,答应不答应交往还是应该以香穗子的意愿为主要考量。”   “你们会不会想太多?就像家庭剧里面女儿带对象来家里,一看到未来女婿就争执不休的老爹老妈。”永远凑上前来,一副和事老的模样,“我觉得马上就和陌生人谈恋爱有点不太现实,但是生硬把对自己有好感的人拒之门外也不太礼貌。说到底别人也只是说了一句话,没什么恶意。还是先从朋友做起,如果觉得这个人不错了再给机会,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看兴趣爱好三观理想合不合。”   香穗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觉得永远说的有道理,不愧是有了男朋友的人,思想马上就变得很成熟了呢。”   “啧,小意思,以后有了恋爱烦恼还来找我,我很乐意当你们的情感树洞。”被称为“成熟女性”的光明寺永远自认为功德圆满,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   “……真的是给我够了。”爱野冷冷地剜了她一眼。这家伙,演起“恋爱行家”有模有样,讲起别人的事还头头是道的,也不看看自己在纠结告白还是不告白的时候是个什么德行。   香穗子搅拌着手中的热茶,让它泛起层层涟漪:“毕竟加地同学看起来也不像有恶意的人,可能是东京的风气比较开放吧。”   “加地?”听到这两个音节的永远有一两秒的停滞,下意识说出了那个记忆里的名字,“加地……葵?”   “对啊永远你还不知道吗?加地葵,啊,就是你身后那边那个金发男生。”   永远把头侧过一个微小角度,却与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下意识地闪避目光。   对方脸上的惊讶大概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忽然感觉,内心深处悄悄驯养如蚂蚁似的小虫,因为受到威胁而窜动。那个熟悉的感觉,是加地葵没错。   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少女总是追逐着少年,跟随他的脚步,空气里的呼吸都是焦灼不安,狭窄的琴房里,总也走不完的放学路,时时看见他的回眸,却不敢对视,卑微的情愫蔓延,被爱慕的人根本不知道。   这样也好,你不必因为同情内疚,也不必因为厌恶烦恼。而且现在境况已经大大不同,或许这种重逢方式,挺好。永远心想。   终于,她站起身来,朝名为加地葵的少年挥了挥手。   他走了过来,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喑哑:“好久不见,永远。”   “好久不见,葵,真的好多年了呢。”永远伸出手,不过这样感觉好像太过礼节性,又讪讪把手收了回来。   尴尬。   “咦?你们居然是认识的吗?”天羽不禁感慨世界真小。   “是从小认识的朋友。”   如果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怎么会连对方转来了星奏都不知道呢?天羽吐了吐舌头,好像自己问错了问题。   正当场面快要往沉闷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校内音乐比赛的参赛选手到音乐室集合。”   这是众人第一次与星奏学院新任理事长吉罗晓彦打交道,他一袭正装,表情严肃。   真的是相当有压迫感的人呢。永远和香穗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大家都到齐之后,他开始了讲话:“再过不久,开港150周年的庆祝会就要开幕了,会是影响全市的大规模盛会,我们学校也决定参加。在主会场的开场仪式上,由你们这些参赛者合奏一曲。”   “合奏吗?”月森问道。   “是的。”   “全员吗?”   “是的,不过,”吉罗晓彦走近香穗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宣布道,“你,不用去了。因为你的演奏没有达到我的要求。”   如此直白的说法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几秒后,首先开口的是光明寺永远:“把人叫过来当面说出这种刻薄的话,这样不太礼貌吧,老师。”   “就算不认同日野同学,能不能说的更委婉一些呢?”柚木委婉地表示着他的不满。   “一直以来都是一起参加比赛的同伴,要把她单独排除在外,我绝对不能接受!”一向维护日野的土浦梁太郎直接拍桌子站起来了。   面对众人的怒火,理事长大人云淡风轻地表示:“我有决定一切的权限,就这样。”说完也不理他们是不是能够接受,就这样离开了现场。   “什么鬼?法西斯吗?!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大叔!”永远冲着已经没人的教室门口大发雷霆,她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公众场合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大概是这么多事情连着一起发生,真是太令人恼火了。   “别生气,”香穗子轻轻握着她的手臂,虽然她现在也难过到了极点,但是她仍然在竭力组织语言,“确实,以我的水平了配合大家太困难了……”   说完,似乎是觉得这样会影响大家的情绪,又抬头对众人笑着表示,“真期待大家的合奏,我也会去听的,加油哦!”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上,也别无他法。除去日野香穗子之外的其他几位选手,只好开始练习了。   《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乐团经典炫技曲目,配合开港150周年的主题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技术方面是没什么问题,尤其是双小提琴,同步率很高嘛,光明寺和月森终于配合起来了吗?”观看练习的王崎信武老师饶有兴致地说道。   “啊,”金泽纮人摇了摇头,“可是,好像还缺了什么东西。离庆典开始不久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一曲奏罢,大家会进行例行商讨。不过话题千回百转,最后都会回到要不要劝理事长回心转意让日野香穗子加入合奏。   “我觉得,果然还是应该让香穗子加入合奏吧。”火原学长看上去相当失落。   “但是,以她的水平确实很难跟得上这些成员。”月森还是保持一贯的冷静。   永远垂下了手中的弓:“我相信香穗子,她只靠一个暑假就能取得这么大的进步,不就是一首曲子吗?我可以……”   月森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你要配合日野的演奏降低自己的水准吗?”   “……”被这么一说,永远的气势顿时没了一半,她耷拉着脸,看上去非常委屈。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月森只好慢下语速来解释:“我并不是不想让她参加。但是既然要上台,就该呈现最完美的演奏不是吗?强行要求日野跟上大家的水平,不一定就是为了她好。”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志水抬起头问了一句:“最完美的演奏?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是啊,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卡在这种节骨眼上不上不下的了吧。   志水挥动琴弓,用大提琴最高的音域拉出了一段柔和的音乐:“我觉得在这里加入中提琴,声音会更浑厚一些。”   永远举起手晃了晃:“我可以担任中提琴的。”   “不,如果永远前辈来拉中提琴的话,整首曲子的气势会少了很多。”志水说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眼下也没办法再找来中提琴和你们配合。”金泽叹了口气。   中提琴……   永远再次举起了手晃一晃:“我来想办法。”   话说回来,葵不就是中提琴手吗?去拜托他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对不起,永远。我已经……放弃音乐了。”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重新以朋友的身份去请求加地葵的光明寺永远,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Chapter 49   “今天就你们几个吗?”本来应该有七个人,现在却只到了三个,金泽纮人对着到场的志水、冬海和火原深深地叹了口气。   火原报告了同班同学的情况:“柚木说他要做留学前的准备。”   “月森前辈因为要上单独的指导课程要晚一点才能过来。”   “土浦前辈说有足球部的练习。”   应该还有一个人:“那光明寺呢?”   “光明寺前辈应该还在为了找中提琴手的事情到处奔波,但是好像没有收获。”   “哎,明明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些人真是的。”上有吉罗理事长的压力,下有一众学生的不配合,整个世界都让人头大!   “用梳齿残缺不齐的梳子来梳头,是不可能把头发梳得漂亮的。我觉得合奏也是如此。把大家的感情融合在一起,才能成为一段优美的旋律。”从志水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的焦躁感,“如果趁着这段时间前辈们能自己冷静一下,说不定也是好事呢。”   金泽很是欣慰地给予了他赞扬的目光,这个从前有些天然呆,经常状况外的男生,目前反倒是成了最靠得住的人。   哎,总之,除了等待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夕阳下的钟楼前,传来阵阵悠扬的小提琴声,只是这琴声每次都会在相同的地方停下卡顿。   今天,也还是没能够把这里拉好啊。日野香穗子无可奈何地放下弓,对面前一直发呆的少女说道:“……永远,你不去和大家一起练习真的没关系吗?”   “反正去了也还是老样子,少了中提琴手的演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日野香穗子感到意外:“但是,星奏学院这么大,找一个愿意和你们合作的中提琴手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除非,你是为了别的事情在烦恼。”   “哎?”永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把这些写在脸上了吗?   “只是我猜的而已,永远每次一有事总是自己撑着,虽说是朋友,可是我每一次都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我既没有纪子桑那样能力出众,小提琴技术也不像月森君那样高超。”   听出了香穗子语气里的失落,永远连忙摆摆手:“没有的事,只是你最近不是要参加王崎老师拜托的音乐会吗?我只是不想你分心而已。”   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到“音乐会”,香穗子立刻垂头丧气:“其实,我还没答应王崎老师呢。”   面对永远不解的表情,香穗子解释道:“我现在对上舞台这件事好像失去了信心,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提起勇气。”   看来,吉罗理事长的话对她的打击不是一般的深啊。   一瞬间,永远觉得这表情似乎在哪见过,仔细回想,哦,是加地葵。眼前的少女沮丧的神情与那时的葵简直如出一辙。   “放弃音乐?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光明寺永远觉得自己整个人呼吸都要停滞了。   葵带着笑回答:“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在音乐这方面没有什么才能。我没有永远那么厉害——对了,还没恭喜你呢。在校内音乐比赛上拿到第一名,很了不起,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做到的。”   突然有种当头挫败的感觉——不是,她认识的加地葵不是这样的!搞错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这样算什么?毫无理由地逃避现实吗?放弃,你说的可好听,你以为不拉琴就是放弃音乐了吗?这么多年没见,你想给我说的就是这些吗?——胆小鬼!加地葵你就是个胆小鬼!”   她仰头看着他,却未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任何令人惊喜的回应。   到底是为什么放弃,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虽说当时真的很气愤,但是伤人的话还是不应该说的。永远在嘴里反覆翻搅后悔的滋味,最终吐出一道叹息。   “原来是这样,”在听完永远的抱怨后,香穗子终于明白了始末,她回忆道,“但是加地同学和我说过,之所以会转学来到这里,是因为听到了我在公园里的演奏,被深深感动了。说出那种话的人,不像是会放弃音乐的人。”   永远听了她的话之后发呆了几秒,突然灵机一动:“香穗子,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好友难得这么严肃,所以香穗子也不敢掉以轻心:“你说。”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请你帮忙转交给加地葵。”   永远打开书包找寻,最后翻出了一份乐谱。   是舒曼的《梦幻曲》,日野香穗子曾经听过国内名家的演奏版本,是一首非常温柔细腻的曲子。   “小时候葵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首曲子,既然他现在已经放弃音乐了,留在我这里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由我来转交真的好吗?”香穗子急忙问道。   “当然好。你们是同班同学,见面的机会比较多嘛。”永远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她把东西往香穗子手里一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要去看看他们的排练情况,就先告辞咯。”   什么嘛,自作主张就……   日野香穗子怀揣着乐谱,感到有些为难,但是又不得不好奇地揣测她这么做的理由。   回想起以前的聊天,好朋友说的暗恋对象应该就是这位青梅竹马吧,但是眼下这个人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说着“我是为了见你而来”这种台词。如果她是永远,哪怕有了男朋友,心里应该也会有不舒服的情绪吧。然而本打算疏远加地葵,却被拜托了这种任务,她越想越理不清楚思绪。   正当她收拾好东西刚想回家时,却听见了练习室的琴声。   这声音毫无疑问是弦乐器,却比小提琴声更温柔低沉。莫非是……中提琴?!   而且这旋律,正是舒曼的《梦幻曲》。   不会那么凑巧吧。好奇心促使香穗子走近练习室,从玻璃窗里向内望去——刚好,就是那么凑巧,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谁?”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少年停止了演奏,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本想落荒而逃的香穗子已避无可避,只好走进练习室:“是我,加地同学。”   “日野桑?”   场面尴尬得让香穗子只能发出单音节:“嗯……”   像被窥视到了最不堪的一面,加地葵窘迫地垂下了手臂:“怎么会这样……唯独不想被你听见……”   “为什么这么说呢?”香穗子停顿了一下,诚实说明了来意,“其实,我刚刚被永远拜托来找你,听她说你现在状态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日野桑不也是一样的吗?我听王崎学长说,你被排除出开港音乐会的名单了,我还有些担心你受到打击,不过现在看到你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   “我的确是觉得很沮丧,不过……等等,”香穗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点,“加地同学也认识王崎学长吗?”   谈及起过去的事情,葵有些低落:“嗯,我们以前是一个小提琴教室的。”   这则让听到的人更加吃惊:“加地同学原来是演奏小提琴的吗?那为什么后来……”永远她没告诉我的东西,看来还有很多呢。   “原因有很多,你真的想知道吗?”   眼见加地葵颓下双肩,香穗子连忙安慰:“如果加地同学不介意的话,我在听着呢。”   “……好吧,”葵叹了口气,“最开始是王崎学长,他的演奏让我望尘莫及,不过当时我还能以他的年纪比我大为理由来安慰自己。不过在后来某一次演奏比赛上,有一个技术超群的同年纪的演奏者,我被他的演奏彻底击垮了。”   “同年纪的演奏者是指永远吗?”   “不,她那时还没有开始学习小提琴呢。”回忆起永远,葵苦笑了一下,“说起她啊,那时她也在比赛现场,别人对第一名都是敬畏的,看到那个演奏者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有她一个当着第一名的面夸下海口说要打败别人,但是谁能想到,在这么多年后,她真的做到了。”   “打败?难道那个技术超群的演奏者是月森莲,月森君吗?”   加地葵轻轻点了点头。   天啊!这信息量也太大了!香穗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个当事人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是不清楚的吧。永远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现在的恋人居然是昔日好友放弃音乐的罪魁祸首……永远知道了的话,月森君的日子应该会很不好过吧。   “别人都在进步,只有我一个人练了这么久都没什么长进,所以我就决定放弃音乐了。但是,在听了你的演奏之后,我被震撼了,非常舒服的音乐,仿佛想一直聆听下去。不断传达过来的是你那深爱音乐的感情的音色。那音色里面,有我对音乐的理想,相比起来,我的音乐……”   “不,加地同学的音乐也很美哦,你一定很喜欢拉中提琴……很感伤,仿佛要哭出来的那种喜欢,你的感情已经传达出来了。”   加地葵抬起头,在少年澄澈的眼眸里,荡漾着夕阳西沉在即的光芒。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不禁颤抖了一下,她,果然如她的音乐一样,如此治愈和温柔。   “至于月森君,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相信以加地同学的实力,是可以得到他的肯定的。况且已经有人帮你报了一箭之仇,这说明月森君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嘛。现在的情况是,大家的合奏很需要一个中提琴手,如果加地同学愿意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加地葵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万一……我拖了大家的后腿……”   “不会的,如果以加地同学的水准还算拖后腿的话,我都要无地自容了。可是,我也还没放弃,‘拉不好就一直练习,拉到能听不就好了’,哈哈,这也是永远经常和我说的话。”   “谢谢你,日野桑。我会努力的。”加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决心,“对了,你刚才说永远有事拜托你?”   哦,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香穗子掏出那份乐谱:“本来她是说,加地同学既然放弃音乐了,这个东西留在她那里也就没有意义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可以亲手还给她了呢。”   “乐谱?”加地葵接过乐谱,愣了几秒,却开始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我们都被她耍了。”   “哈啊?”   “小时候我们曾经约定过,如果我碰见喜欢的人,就一定要演奏这首曲子向她表白。永远就抢走了这份乐谱,自作主张地说以后再帮我转交。”   日野香穗子的脸瞬间通红一片:“太过分了,等明天我就去找她算账。”   “可是她说的没错,如果是日野桑的请求,我一定会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带着些迫切与羞赧,葵开口道,“因为我是真的非常喜欢日野桑,不论是音乐还是你的性格。”   别人也许认为这样轻易陷入爱慕的我过于轻浮。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这样的。   喜欢这种情感,在与你见面的那个瞬间就能强烈地感受到了。   也许神的安排,让我终于遇见你。   “还能为你再次演奏吗?这首《梦幻曲》。”   ……   之后的情节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在练习的时候,加地葵和日野香穗子就这么出现在大家面前,加地葵向众人深鞠一躬,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   加入中提琴的合奏,就像拼图被拼上了最后一块,音乐层次更加丰富,音色也更加柔美。金泽松了一口气,开港音乐会算是没有问题了。   排练结束后,走在路上的光明寺永远禁不住笑了起来。   世界上还找得到比我更机智的人吗?没有了!   “傻不傻?”月森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怎么好,那个中提琴手加进来了,她就这么开心吗?和那个叫加地葵的青梅竹马有说有笑的,笑的颧骨都要升天了。   “哎?”永远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像上了发条一样得意地扭动起来,“莫非月森同学在吃醋吗?”   “……”他加快脚步,把她甩在身后,完全不理会少女的调丨戏。   看来是真的不爽了,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刚想说,要不音乐会后我们就去约会吧,你走的那么快,那就算了。”她停下脚步,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只听这一句,月森莲就明白了光明寺永远又一次贯彻了其恶魔的本性。   他放慢脚步,等着她追上来,一下挽住了自己的手臂,两人比肩而行。   “几点?去哪?”   Chapter 50   “早一点吃晚餐?为什么?”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月森莲就和母亲交代了自己今晚要提前吃晚餐,岂料母亲非得问出具体的理由。   “我约了别人。”   滨井美砂看着儿子支支吾吾的样子,禁不住笑道:“呵呵,是约会吗?”   听到“Date”这个字眼,被说中心事的月森莲脸像着了火:“不,只是为了完成物理作业和同学一起去观察施瓦斯曼瓦茨曼3号彗星而已。”   可惜母亲的脸上全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她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这种拙劣的谎言:“那你是要挺晚回到家咯?”   约会去看星星,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人中的哪一个提出的,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嗯,我带了钥匙,到时可能会先送同学回家。”为了营造出真的是去完成天文作业的假象,他还得把父亲的那套老的天文望远镜从家里的杂物房里给挖出来。   其实,本来没想这么大费周章,按道理来说,谁提出要约会谁就应该作为主导吧,可是光明寺永远那个家伙却直接甩锅,让他规划路线,结果规划出来的东西她大小姐还挑三拣四。   “去什么音乐会?音乐会只能安静坐着又不能和你讲话。”   “去什么电影院?月森同学想看电影的话我可以直接演给你看。”   “去什么商业街?我要捂得严严实实防偷拍,连东西都不能吃。”   最后他无可奈何,只好说了个又黑又没人的地方,没想到这奇葩倒是高兴了起来。   “好呀,我特别喜欢看星星!就这样吧,晚上八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该说她太任性呢还是太容易满足呢?算了,她开心就好。   “半个小时后你就可以从房间下来吃饭了。”母亲叫住了他,“千万不要迟到让别人等,知道了吗?”   “好的,知道了。”如果是以前,牺牲练习时间去约会什么的他简直想都不敢想,现在居然觉得乐在其中。他可能是被下了什么蛊吧。月森莲在心里自嘲道。   不过,另一头的光明寺永远可就从容多了。   “永远,你要穿哪套?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南裕子看上去似乎比她还紧张,隆重地就像准备去试镜一样。这也难怪,她作为经纪人最大的爱好(恶趣味)就是给光明寺永远换各种各样的衣服。   正对着镜子扎马尾辫的永远抬起头瞥了一眼,然后自信满满地指了指左边的格子长款连衣裙:“这套吧,看星星什么的穿短裙还是挺不方便的。”   “这套也太普通了点。”   “裕子姐,我要低调,不能被记者拍到的。”永远哭笑不得,“再说了,都那么久同学了,我是什么德性对方难道还不清楚吗?事到如今穿的再怎么可爱也没用了吧。”   南裕子禁不住纠正道:“追到手不可以完全放心,约会的时候还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知道吗?你赶快把妆化一化,待会我送你去,今天可不能迟到。”   “好,好。”   啊啊,累死人了,要不是葵说什么“对于男生来说,和女朋友约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之类的话,她也不会主动要提出约会的。毕竟她男朋友把练习当饭吃,搞不好还会因为要练小提琴拒绝她。幸好事实比预想的顺利。   话说回来,大家把约会这件事搞得这么紧张,害的她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约会也不过就是两个人出去见见面聊聊天吧,反正月森莲那家伙也没有恋爱经验,搞不好到时还靠她来指教他呢。   这么想了之后,她宽心了很多。   “你的手为什么在抖?眼线都被你画歪了!”   好吧,能够宽心才有鬼呢!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她终于还是准点赶上了。但是匪夷所思的是,月森莲居然没来?   不科学啊,那个家伙一般不会迟到的。大概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在原地等了十五分钟后未果的光明寺永远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电话了。   “我在大门,等了你半个小时。”   “大门?我们不是约好在侧门见面的吗?”   “你只和我说了‘门口’,又没说是侧门。而且约在正门见面难道不是常识吗?”电话那头的人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没常识的人是月森同学吧,学校正门晚上是不开门的,而且我怎么可能站在正门这么显眼的位置等人?……算了算了你赶快过来吧,嗯,就这样。”   真是一点默契都无!永远哭笑不得地挂断电话。   五分钟之后,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男朋友的身影。依旧是白衬衣,万年不变的白衬衣,搭配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虽然看上去是很帅气,却让人忍不住想要生气。   正当永远想要开口抱怨什么时,男生突然拿出一支尚未拆开的冰棍递给她:“趁还没化掉,赶快吃吧。”   温柔的语气让永远的怨气瞬间消散,只是她叉着腰的动作想开口教训人的姿态还固定在那里,看起来有些许滑稽。   “不喜欢吃冰激凌吗?” 月森莲困惑地微皱眉头,还是买错了口味?“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   “喜欢喜欢,谢谢月森同学!”光明寺永远哪里给他拿回去的机会,立刻露出满电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棒冰。如果是有吃的,迟到两个小时也可以原谅。她就是这么没有原则和骨气的实在人。   第一次约会弄错碰面地点也就算了,没想到更囧的事情还在后头。   看到上了锁的教学楼,两个人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果然还是应该选择电影院或者音乐会这种正常的……”月森扶额的间隙转头瞥了一眼少女,顿时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光明寺永远把长裙的边系成了两个角,阴沉的脸让整个天空为之色变!这时要是递上镰刀她估计就可以去cos冥王哈迪斯了。她瞄准了一间因为坏掉无法上锁的窗户,挽起衣袖。   “打扰别人的约会的东西,都该被驴踩死!”   一段飞速助跑,单手撑着平台借力起跳,飞跃障碍物,平稳落地,一切仿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翻过窗台的永远得意兮兮地杵在床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朝月森挥着:“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啊?”模样就是接到飞盘之后拼命朝主人摇尾巴的小狗。   “……”你是白痴吗?月森幽幽地叹了口气。   夏天晴朗的夜晚往往可以看到满天星斗,银河横亘夜空,壮丽无比。这正是认识星座的大好时机。   首先要先找到北极星,它在在正北方约二、三十度的低空。在它的左边不远处的七颗亮星,就是北斗七星。辨认出了北方之后,其他就简单多了,南方的天蝎座和人马座,东方横跨银河两岸的牛郎星与织女星。   虽然老师上课是这么说的,但是真的要辨认起来还是找不到星座在哪里。   正在举着望远镜的月森莲察觉到身边穿来阵阵眼神杀,只好交出手中的使用权:“喏,到你了。”   “啧,找不到就不要勉强了,让我来教你吧~”永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望远镜,“嗯,首先眼距和焦距都要调,然后像这样……”   她抬起头,用手指着天空:“那颗很白很亮的星星,就是天琴座最亮的β星,不过大家都把它叫织女星啦。”   “接着就是另一颗‘牛郎星’……唔天鹰座α星……最后就是天鹅座α星,只要掌握了夏季大三角,识别夏季星空就没有问题了!”   永远兴奋地转过头,却发现月森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该不会是嫌自己太吵了吧,她讪讪地挠了挠头发:“抱歉啊,我不说了。”   “没关系,你可以接着说。”   受到鼓励的永远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那我继续说了哦。”   “可能你觉得我很奇怪吧,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看星星什么的。我是真的很喜欢。因为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去郊外看星星,所以现在有种很怀念的感觉。他很厉害的,什么季节的星空他都了如指掌,有时候为了看一次水星,我们甚至会通宵。现在想起来,觉得我的性格还是比较像我爸,一旦想到什么事情就会很冲动地想要去完成。”   “月森同学,你说‘人死后会化成星星’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呢?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是有时就连我也会忍不住去相信……”   永远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鼻子发酸,眼睛也酸,她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   “怎么?不舒服?天台很冷吗?抱歉我没带防寒的东西。”月森这才想到从包里找出唯一有用武之地的毛毯。   看到月森的举动,永远狡黠一笑:“嗯哼,要和我盖同一床被子吗?”   “我可没说要一起!这个给你自己盖,两个人盖太挤了。”   “不行,要是害你感冒了我会良心不安。”   “我不怕冷。”   “感冒了会影响练习,而且月森同学最近不是要去合宿吗?这样真的好吗?”   彻底无言以对的月森觉得呼吸有一刻是梗滞的——被气的。   永远对此甚为无奈:“你干嘛这么不坦率,每次都要我强迫。你很讨厌和我有肢体接触吗?”   “不是,”月森赶紧解释,“只是……”   “只是什么?你在不好意思?”哈哈哈的笑声立刻魔音入脑,“哦,我知道了,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所以不好意思对不对?”   “……永远!”话刚一出口月森就下意识捂上了嘴,名字!他居然直接叫出来了。   幸好少女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天空上。   “呀,流星!”一道雪亮的银光,划破漆黑的夜空,也让永远开心得想蹦起来,“快看啊,月森同学,是流星哎——傻愣着干什么。赶快许愿!”   两个人同时闭上眼睛。几秒之后又睁开了眼睛。   “你刚才许的是什么愿望?”   “希望身边的人身体健康。”月森的愿望颇为实际,他反问道,“你呢?”   这下永远却迟疑了:“真的要说吗?有点羞耻。”   “互相说出来才公平不是吗?”   早知道就不问了,永远暗自懊恼,她有点心虚地看向月森,“你听了之后不可以生气,也不可以笑我。”   在得到了绝对的保证之后,她脸都涨红了,深吸一口气,索性心一横:“我想要月森同学亲我一下。”   “……”月森收起了笑容,不语了。果然,果然!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太胆大妄为了。   “喂!你说过不生气的。”脸已经丢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深渊去了吧,永远身体一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算了,就当我没……”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嘴唇就被堵上了。   Kiss?!   全身似乎是在那一刹那触电,光明寺永远顿时听到了自己脑袋里传来“啪嗞”的短路声。   “月、月森同学?”   “安静!不准说话破坏气氛。”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她甚至能感觉到长了茧的部位正在轻轻摩擦着自己的皮肤,温热的触感更是让脸颊平添燥热,距离……太近了!   永远想要挣脱,但未果,她的手已经被牢牢握住了:“可是我我我我我……”为什么这么突然就发生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又一次,被温暖的感觉湮没。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缺氧而死。她开口:“可是我说的不是现在……”   “你怎么这么吵,看来下次我要带透明胶来。”月森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他低下头,再一次轻柔地吻上她的嘴唇。   妈呀!谁来救救我!   光明寺永远,卒。   Chapter 51   巴洛克时期为无伴奏小提琴所创作的作品中的极致就是巴赫的6首帕蒂塔和6首奏鸣曲,对于当代小提琴演奏家们来说,它们更是神圣之神圣,需要的不仅是敬畏,而且是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然而在那个时代,并不是只有巴赫为无伴奏小提琴创作了作品,另一位多产的作曲家也创作了同样的体裁,共12首,不过和巴赫正相反,这位音乐家在世时作品很受欢迎,但逝世后长期被人遗忘,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再次被人发现,很多作品开始被录音。   相较于巴赫,泰勒曼则是一位娱乐大众的作曲家,他更注重的不是作品理性上的满足,而是如何平易近人,无论对于演奏家还是听众——它们听起来的确就是“幻想曲” ,充满了梦幻和奇妙的乐思。   月森莲正在演奏的是这12首幻想曲中的第4首,不知为何,今天仿佛沉浸在这首曲子中了,内心深处萌发的幸福感让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微笑着结束演奏的。   “Bravo!莲,你的后半段变得很好哦,在开头的部分如果更加从容的话会更加好。”   “是,”受到鼓励的月森很是兴奋,他用德语请求道,“老师,我可以从头再拉一次吗?” 这次的合宿是受吉罗理事长之邀,集结了各学校最优秀的人才,甚至聘请海外名师来教学讲课,是一次难能可贵的经历。本来名额上是他和光明寺永远一起来参加,不过光明寺以“档期太忙”为由推掉了,往后两位也没空参加,最终敲定的名额成为了他和志水桂一。   负责与他一对一教学的是一位来自德国的大学教授,人很有耐心也足够专业。恰好他德语也不错,交流完全无障碍。   “当然可以。”   闻言他便再度持琴,重新沉浸在音乐世界中。   “我们永远不能对艺术说:你不应该再向前进了。一个人总是前进的,一个人也应该总是前进的。”   这也是泰勒曼说的一句最令他感同身受的话。   不仅是在小提琴的技术上,还是在对待身边的人方面,都是那么贪心地想要变得更好。他已经,不能站在原地了。因为那个人稍不留神就会跑到他的前面去,把他甩的远远的,他可不想距离她有太多差距。   而且,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   “光明寺桑,这次拿下校内比赛的第一名有什么感受吗?”   “说实话,并没有料到能拿到冠军。”面对镜头的少女微笑着回答道,“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如果没有最后一次咸鱼翻身的机会,应该是拿两次第一名的月森莲君获得冠军的。不过在最后一次比赛,我认为自己已经拿出了最佳表现,谢谢评委和观众的赏识,这次比赛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那么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呢?因为大家都对你在演戏和音乐这两个方面充满期待。”   “对于这个我想请观众朋友们不用担心——我确实也在社交网站上收到了一些评论,像是‘演戏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放弃手上的工作’,我的回答是不会,虽然必须承认的是我的工作量相较以前确实减少了非常多,但是光明寺永远这个名字是以演员的身份为人所知的,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也没有机会参加这个比赛,甚至开始对成为小提琴手产生奢想。”   她的语气坚定而自信:“在演戏这个领域,我希望日后能够出演更加有个性的角色,而在音乐方面,我的目标则是希望能够达到同样的高度,如果未来的我能以小提琴手这个身份与大家见面,我会感到万分荣幸。”   “谢谢光明寺桑的回答,”女主持人看着提示词,进入了下一个环节,“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在我右手边的这位。从美国归来,同样主修小提琴,年仅15岁就拿下了新人大奖,近日刚与S音乐公司签约,录制的CD也正在筹备发行中,让我们欢迎卫藤桐也君!”   光明寺永远听见了现场来自女观众的尖叫声。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留着入时的发型,穿着颜色张扬的外套,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镜头的时候,那双眸子仿佛是能让人瞬间触电的……   然而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在里面。   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素昧相识的陌生人了,总之这个少年在访谈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都在用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仿佛她是待审的嫌疑犯。   刚开始她以为别人可能是美瞳没带好不舒服之类的状况,起初也没太在意,在他回答问题时,她还咧着嘴角,大方挤出几抹笑捧场,然而他脸上的嘲讽之意却更加明显,最后居然直接跟她抬起了杠。   “卫藤君这次回到日本有什么打算呢?”   “近日受邀参演与东京交响乐团合作的音乐会,这是原因之一。”他挑了一下眉,“原因之二,就是想与最近轰动全国的‘星奏第一名’见上一面。”   星奏第一名?现在坊间这么称呼我的?永远依旧摆着不变的jpg笑容,以不变应万变。   主持人愣了一下,台本好像没这一段,不过爆点来了!她兴致勃勃地问:“光明寺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你有什么感觉?”   “正如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是一位可爱迷人也很诚实的小姐。”   “诚实?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刚才不是说‘只是运气比较好’吗?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话音刚落,现场立刻炸开了锅,连主持人都一时无法接上话,最后只能以“卫藤君真是有个性”这种话来匆匆圆场。   卫藤桐也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永远仍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对自己的出言不逊没有任何不满。   节目结束后,卫藤桐也在出口处等候,大概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光明寺永远与她的助理出现在视线里。她本来面无表情,一看见他,脸上却浮现了灿烂的笑容,热情得让人觉得可怕。   “卫藤君还没回去吗?是在等我?”   如此淡定能忍,倒真是自己小瞧了她,卫藤桐也竟一时无语。   “哦,我知道了!裕子姐你先去车上等我吧。”只见她支开经纪人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和一只笔,随意地刷刷两笔,然后递了过来,“不用客气。”   卫藤接过纸,上面龙飞凤舞的是他的签名……她竟然把他当成了fans?!   有趣。本来只是想来见识一下在星奏校内音乐比赛拿下第一名的家伙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现在不比试一场他还真不甘心。   “要是不拉小提琴,倒是我喜欢的类型。”   “呵呵。”光明寺永远抱着双臂,轻笑着回答,“可惜,我对年下不感兴趣。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原谅我先走一步了。”   不只是年下,更是中二期还没过的臭屁小鬼,刚才要不是为了维持形象,她早就找根棍子好好教训他了,不过想到稍后她的十万粉丝会把他撕成渣,永远也就平静了。现在的电视台也真是的,嘉宾都不会好好甄选,找这种不分轻重的狂妄小孩,真是毁人好心情。   正待想走的时候,只听卫藤又说:“我是来找你一决胜负的。”   “哎?”永远故作惊讶,“你不是认为我是那种只靠运气拿冠军的人吗?”   “比起月森莲那种‘常胜将军’,你拿冠军难道不是走运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我又没说你很弱……还是其实你还是很在意我的评价呢,永远、姐姐?”最后的敬称他只做了一个口型,得意扬扬的样子让人窝火。   “不过放眼整个星奏,也只有你和月森莲配得上我的水平,而你的男朋友现在不在这里,我自然先和你比试了。”   男、朋、友?!永远的脑海顿时空白了一片,像死机一般,只能维持原有姿势,这件事怎么会……   “怎么会被我知道,对吧?”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卫藤眯起了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星奏没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身份,可万一他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永远收起客气的表情,声线顿时变得阴沉:“你到底想怎样?”   “原来永远只有说到男朋友的时候才会认真起来——很简单,我要你参加下个月的日本国际小提琴大赛。”   日本……国际……小提琴大赛?永远在心里艰难地把这个名称重复了一遍。   天啊,她只是个区区校内音乐比赛的第一名,连全国的比赛都没参加过,现在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然而,她却没有退路。   除却月森莲的因素,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她的粉丝除了帮她出了口恶气,还四处宣扬 “Towa酱绝对没问题的,管他是什么比赛,都必须是优胜”。现在全国都知道天才新星卫藤桐也向她和星奏学院提出了挑战,不出战的话简直丢人丢到254万光年以外的仙女座大星云!   “可是准备的时间这么短,你又不是很闲,不如就把这当成一次经验,明年再正式登场吧。”爱野纪子对这件事无比忧心,怎么突然杀出个什么卫藤桐也来的?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红是非多?   “明年?明年那个五星级可恨的美国小鬼早不见人影了!”光明寺永远一脸生无可恋,她双目无神地对着天空碎碎念,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纪子的问题,“我这次一定要拿到优胜,我不想给学校丢人……”   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有我在你担心什么。话说那么第一次预赛的要求是什么?”   “首先是随想曲一首,维尼亚夫斯基的Op.18 或帕格尼尼第5、13、14、16、20首之一。然后是从巴赫的几首奏鸣曲中选一首演奏一二乐章。最后是从他们给的曲目中挑一首。”   不小的工作量,而且等等,光准备就要一个月,再加上赛程,起码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要请假。这下纪子也苦恼了:“出勤率这方面是个问题啊。”   “不,纪子酱就好好上学吧!”光明寺永远灵光一闪,倏地站了起来,弯腰就是标准的九十度,“只要把舍弟借给我就好了。”   Chapter 52   “你答应参加比赛了?”   “是啊,下个月是第一次预选。”电话那头传来光明寺永远的声音,有些恹恹的,不太正常——平时的她这个时候早就迫不及待地宣布自己是冲着冠军去的了。   月森莲本来想给她泼一盆冷水,毕竟这次的征战是日本国际小提琴大赛这种级别的万人大赛,不是校内比赛那种几种乐器一起比拼的模式,评委全都是小提琴名家,不像星奏校内比赛那样存在有些对小提琴不甚专业的评委可能会因为单纯的偏好给你评高分。   不过瞧她未战先颓的样子,看来他应该给予的是鼓励。月森莲换了只手接电话,语气也调成了比较温柔的模式:“别紧张,我这边合宿会提前结束,比赛的时候我会去看你。”   “不,”谁知她居然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不想让你在这种时候来看比赛。拜托你决赛再来给我加油!”   “什么?不准我去?”   “对,这是我和卫藤桐也两个小提琴手之间堵上尊严的决斗,也是我和我自己的比赛,如果你出现在现场,我不仅会集中不了注意力,还会觉得自己像开了外挂,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我是靠运气才拿第一的,所以,求你了嘛。”   了解光明寺永远的人都知道,她只要拿定了主意就是势在必行,可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旁人就必须放任自流让她一个人钻进奇怪的死胡同里,月森叹了口气:“你不要因为别人的评论就……”   “不是的,”永远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是我的主观意愿,我就是不想你来。我不想给自己这种侥幸心理,觉得一定要有月森同学在旁边我才能安心去做一件事,不能一直依靠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想超过你,比你拉得更好的。”   月森莲突然有种当头棒喝的失落感。有想过她想继续进步的想法,却没想到她想了这么多。其实一路以来说到帮助,光明寺永远对他的音乐何尝没有巨大的影响呢?只不过是这个笨蛋太过死心眼,什么事情都想自己逞英雄罢了。他捏着电话,情绪突然复杂了起来:“我说,你不要想太多,拿第一名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和我没有关系的。”   “……哈哈哈不要想太多的是月森同学吧,我只是觉得男朋友在现场助威什么的对初中生小弟弟身心打击太大,这种招数应该留到决赛,至于预赛这种小菜让你来看也没太大意思。”终于,听到了她以惯有的骄傲语气一边笑着一边大放厥词。   听筒里传来钢琴的声音,这意味着谈话结束,练习又要开始了,光明寺永远停顿了几秒,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各自努力吧。”   “好,各自努力。”说完这句话之后,电话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一声“不要太勉强自己”始终卡在喉咙里,怎么样都开不了口。   不管是从前的陌生人时期还是现在的恋人阶段,永远无疑是让他最无法理解的存在。月森莲有时甚至有点羡慕她的那个青梅竹马,因为如果从小就一起长大的话,说不定就能读懂她说的每一句话的含义,然后做出符合她期待的事吧,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笨拙地看着她一个人去勉强自己。   “月森君,练习的时间到了。”思绪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站在门口等着他。   是合宿中遇到的另一个学校的小提琴手,名叫宫路,水准相当优秀,有过短期出国的留学经历,“我很意外,因为月森君看起来像是早就出国留学去的人”,在听罢自己的演奏后,她是这么评价的。   “如果出国的话,就能够看到不一样的景色吗?”   突然被没头没脑地这么一问,少女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给出了答复:“啊,是的,因为像月森这种人才,肯定不会满足于只在日本发挥才能吧。”   大概是吧,因为已经对自己说过不能停留在原地了,如果要朝小提琴独奏家这个目标继续前进的话,毫无疑问是要出国继续求学的。那么光明寺永远呢?也会出国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你看,自己果然还是太笨拙了。   ……   光明寺永远所要参加的比赛赛程长达半个月,第一次预选、第二次预选、半决赛、决赛,拿下优胜的话,就有三百万日元的奖金和金牌,还有机会参加至少三次音乐会的表演。   学琴,比赛,出唱片,这仿佛就是当下最流行的造星模式了,以功利的眼光去看待的话,在这个比赛拿下第一名,是获得大众承认与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   可现在的永远还没有精力去想这么远的事情。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明明拉的时候感觉挺好的,但是一录音再听……渣!对比CD更是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只好倒回去重新听,一句一句反复听。   “慢工出细活,等拉出样子了再叫我”,这是特地从德国赶回来监督指导的雷奥妮对她下的死命令。   将CD播放器播放、倒退、播放、倒退、再播放、再倒退。每一个段落、每一个乐句,每一次停顿、每一次呼吸,双手随着旋律去想象去揣摩,为什么别人可以做到将这么难的地方一丝不差地拉出来。   听几遍觉得心里有数了才能继续再拉琴,继续录音,继续对比CD,哪里不对又继续反过去听。   这个过程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在动用所有的大脑对这首曲子进行分析和解刨。   “龙那家伙实在是太娇惯你了,基础的东西也不好好教,造成你养成了这种拉琴不按乐谱不带脑子的坏习惯,现在正是个好机会,非得根治你这毛病。”   一弓下去觉得不对就重来,就这一个音。仔细到每一个音,每一个换弓,用中弓还是弓尖,用全弓还是半弓,是给弓子力量还是尽量轻轻地触弦,是上一句的结束抑或下一句的开始?   就像做菜一样,有些只适合放少许调味料,以保留食物最原始的鲜味;有些却需要下重手去烹调,然而你必须心里有数它应该被加工到什么程度才符合自己的口味和别人的口味。换言之就是逐字逐句地去分析每一个音,然后把每个音想要表达的东西做出来。   这么个工程下来,一个小时也就刚刚研究出了一个句子吧。   “我才不管你呢,反正今天进度没到这里就不能吃饭也不能睡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人一旦重复某项机械性的工作过久之后就容易发怒,嗯,这是今天光明寺永远第五次炸毛。她将乐谱甩了出去,往床上一倒,反正累垮了把我弄到住院还不是要照常吃饭睡觉,谁又怕谁?!   五分钟之后,她还是自动爬了起来,跪着捡起地上的谱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磨练。   ……呵,自己入的坑,哭着也要比完。   楼下的众人则是淡定喝茶,就算听到楼上传来了“duangduang”砸东西的声音,也依旧谈笑风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永远姐姐她听起来好像很不好的样子。”已经被闲置的钢琴伴奏爱野薰频频提醒大家楼上还有一个苦逼的生物正透过门缝哀怨连连地视奸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谁知道这群姐姐阿姨们则是异口同声地表示“Nobody cares”。   “上次你们来柏林的时候我们没能玩尽兴,逛街果然还是要去法兰克福,经纪人小姐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再去吧。”   “主要是当时带着永远,她又不会说很多德语,所以不能抛下她一个人。”   “下次就不带她了,随便帮她接个戏什么的丢她在剧组就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里美太太,下次我们也一起去吧。”   “好啊,等我工作也不忙的时候。”   薰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每天都来送作业的自家姐姐,谁知道她也跟那帮阿姨聊得热火朝天,从光明寺永远的生活习惯聊到光明寺永远在学校的斑斑劣迹,外人眼中的首席女主角在家里是什么地位,从这些对话中可见一斑!   为了让他放下心来,雷奥妮还是宽慰了他:“没关系的,薰君。她比你想的要面子得多,绝对会抱着‘我才不要输给任何人’的心理好好存活到比赛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好了。”   如果不逼自己一把,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潜能能把自己推到哪个地步。光明寺永远还有很多尚未展露于人前的强大能力,必须由她自己去挖掘、去研究,这些东西才能被自然而然地带出来。   但是,如果她那争强好胜的脑子里,只有怎样才能赢了别人不让自己丢脸这个念头的话……   雷奥妮呷了一口茶,沉默不语。   正如老师所说,比赛那天的光明寺永远整个人恍若重获新生,她穿着最正式的白色,从容不迫地走上舞台。   编号12号,先于编好20的卫藤,永远在全场审视的目光下,举起了琴。   比赛只有编号,不会宣布选手姓名,评委都是外国人,根本不在意她是名演员还是别的什么角色——这样正好,对手也面对同样的状况,谁都没办法耍赖。   第一首《帕格尼尼24首随想曲》中的第五首,a小调,激动的。最复杂艰深的技巧,却被小提琴手轻松地演绎了出来,她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容,明明是炫技曲,感觉却就好像在喷发的火山边行赏月光般,汹涌热烈却孕育潜藏着静谧的美感。   “琴音真美,带着少女的圆润细腻又不失棱锐,感染力惊人。”   “运弓虽然相较男性还是略显吃力,但是大气程度却丝毫不逊,而且乐曲处理非常有个人见解,这倒是很新鲜。”   台下的评委不觉惊喜了一下。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第三首,德彪西的《Beau Soir》,在巴赫的无伴奏奏鸣曲后出场,就像饭后小酌一杯的惬意与舒适。平静、温柔,与她之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却是永远练习时间最短也最喜欢的曲子,在演奏的时候几乎摒除了一切杂念,甚至根本没有心情去观察评委与观众的反应。   毫无疑问,第一次预选应该正如她所说的,能顺利通过了。   换回常服准备离开后台时,永远与正候场的卫藤桐也不期而遇。   她嘴唇维扬,眼中露出近乎是玩味的笑意,眼神却锋利如匕首:“下次见。”   卫藤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只是很短的时间,他也露出笑容,语调轻松:“嗯,下次见。”   Chapter 53   “第二次预赛的题目是,从以下作曲家中选取一首炫技性作品来演奏。”   永远看了看可供选择的范围,帕格尼尼、萨拉萨蒂、圣桑、柴可夫斯基、维奥当、维尼亚夫斯基和拉威尔。   帕格尼尼第一次预赛已经演奏过了,如果第二次还选他的作品,会不会让人觉得没有新鲜感呢。那么接下来的作曲家中,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萨拉萨蒂了。   至于柴可夫斯基……在校内第二次比赛的时候差点被淘汰,还有香穗子琴弦段了的那一次,好像都是演奏这位的作品吧,呵呵,上下八百辈子都不要再拉他的作品了。   “那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怪柴可夫斯基干什么?”雷奥妮翻了个白眼,“用这位伟大的作曲家来考验你的实力,你应该感到荣幸。”   对,雷奥妮酷爱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虽然给自己科普“老柴是个同性恋,骗婚者,娶了自己女学生没多久就离婚了,甚至是因为同性恋自杀的才不是喝了什么有毒的水blablabla”的也是她。   “真的不考虑试一试吗?”   “不要。”知道雷奥妮又要开启诡异的安利模式,永远赶紧摇开车窗户佯装欣赏窗外美丽的风景。   阳光从天空碎碎地洒了进来,飘荡在空气中,织成一片金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味道。嗯,今天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   “哎,不成器!”雷奥妮继而转向与身边的日野香穗子聊起天来,“这位小姐也是校内音乐比赛的选手吧?”   “喂,女魔……”死了,差点破功,永远握着她的手,笑的与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老师,香穗子她是个很单纯的少女,求你放过她。”   “放过什么的,永远说的也太夸张了。能够见到雷奥妮桑是我的荣幸。我一直都有在听您的CD作品,受益匪浅”香穗子的眸子里闪动着求知的火焰,这在永远看来是个危险的信号。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怕啊,她不仅能让你一辈子都不想拉小提琴,还能让你后悔自己降生于这个世界上!不过在雷奥妮的威严下,这句话只能嚼碎了往十二指肠里咽。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罗蕾莱’吗?”坐在后排的土浦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感觉和媒体上写的‘冷面’差了很多的样子?”   加地葵也压低了音量:“大概这是特殊的兴趣爱好吧。”   把光明寺永远当小孩一样逗着玩算作做兴趣爱好?土浦心里一阵冷汗,对这位音乐家的尊敬更是多了几分。   他们现在前往的地方正是月森和志水所在的合宿地点,“如果通过了第一次预赛就来看你,如果没通过就切腹自尽”,这是赛前永远和月森约定好的。   “啧,难办了,要知道合宿期间,外人是不能随意探访的。”   善解人意的光明寺永远又怎么会不知道金泽老师话里的含义:“好啦,我会请雷奥妮老师一起过去‘交流学习’的。”   “Thank you,帮大忙了。如果雷奥妮桑一起来的话,理事长也会满意吧。”之前邀请雷奥妮担任教师的时候可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搬不动这位大神,如果对象是她最爱的弟子,应该没问题吧。   两人通过再三谈判,金泽最终也同意了永远邀上一直对合宿充满好奇的日野香穗子,然而千算万算都没有预料到土浦和加地也会跟着来。   “人怎么那么多?”果不其然,金泽看到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伤透了脑筋。   日野忙干笑着表示:“我、我们是想见金泽老师的啦~”   “……”哎,来都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呢,金泽嘁了一声,“要留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能白白让你们留下来。从今天起,任命你们为杂务组,对,就是仆人的意思。那边的光明寺,别想逃,你也是杂务组的一员!”   正想脚底抹油的永远像被针扎了一下,机械地回过头:“我也要?”   早知道就不来了,史诗级别的倒霉。永远蹲下身子,一边奋力地砍着地上的草一边接受着陌生同学们的围观,“那是光明寺永远真人吗”“真的哎,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除草”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对啊,为什么非要来这里除草不可呢?她手起刀落,直接铲飞了地上的草根。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此时此刻的自己,那一定是“白痴”吧!   “大家也不要这么垂头丧气嘛,”担任志工的王崎老师对着“消极怠工四人组”打气道,“手上的工作完成了可以到附近随便走走,景色很不错——哦,对了,特别是离这里不远的山寺,据说很灵验,同学们都想去那里求上一卦。”   一听到“求卦”的日野少女瞬间打起了精神,她勾起微笑对永远说道:“太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向神明祈求的话,比赛的时候一定会顺利通过的。”   香穗子的话仿佛一道暖暖的流水,让人觉得心里瞬间变得很温暖、舒适,在好友热情的提议下,永远马上举手赞成:“嗯!”   可惜,在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爬到了寺庙之后,却又是当头棒喝。   “我的是上签。”加地率先展示了自己抽到的签文。   “哇,这家伙怎么这么好运?”土浦忿忿不平地看向自己手中写着“中平”的签。   然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关心起香穗子的签,发现那上面写着“下签”,又集体噤声了。   “安啦安啦,我们同病相怜。”光明寺永远拍了拍失落的香穗子的肩膀,她攥着手里的“下下签”,一副乐天知命的模样,“本来也不应该寄希望于这种东西。”   说是这么说,藏在心底的不安却又开始蠢蠢欲动,这种情绪甚至通过神经传递到了指尖,让光明寺永远的四肢莫名其妙地僵硬了起来。   住持老爷爷一看这两个姑娘的签,眼睛都直了,话中之义貌似是最烂的居然被你们同时抽到,你们的运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好的。   “‘策马执鞭直过来,半有忧危半有灾。恰似遭火焚烧屋,天降时雨荡成灰’。爷爷,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   “枷锁临身,怨咨自至。”老爷爷神神叨叨地摇了摇头,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这签的意思就是虽然你会遇到危难,但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就好像大火刚烧至屋顶,谁能知忽然上天降了场及时雨,把火势给浇熄了。 ”   “意思就是……其实也没那么糟咯?”永远挑眉,试探性地问道。   “你要记住,凡事保持乐观。须知事事无绝对,好的不见得就好,坏的也不见得是坏。有些事情往往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是好是坏,不到时候,都还很难说。因此,何必杞人忧天,去设想还没有发生的事。不如保持平常心。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须知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   哎,反正他说了大半天自己也没明白个大概,郁闷。   ……   在这种天气里,夕阳与叶影相互交错,空气里的尘埃像宇宙里的群星一般静止在这一片温暖的区域中。   小提琴的木质感觉,每一弓都是松香弥散的味道,深沉激动时的琴弓与弦紧紧的胶着感,叹息时微若游丝的摩擦感,拨弦时微颤而不散的颗粒感,抛弓则毫无粘滞一气呵成。不再是机械地照着乐谱也不再是让人充满距离感的炫技,琴手的音乐里,有了感情的存在。   雷奥妮略带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几个月之别,居然成长到了这种程度。   “bravo,月森君。”   月森莲略微睁大了双眼,似乎是在讶异这一份简洁的赞许:“谢谢您。”   说实话,他不是很擅长应付这位雷奥妮小姐。因为她的眼光犀利,说话也不留情面,让人想起学校里的训导主任,给他一种时时刻刻都得挺直腰板的感觉。   “我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不,倒不如说如果硬要挑毛病才是我的不对了。美砂一定会对你的进步感到很欣慰的。”   接着,她话锋一转,突然又开始抨击起自家不长进的徒弟:“哪像某人,让我伤透了脑筋。”   注视着雷奥妮的脸庞,月森不由得想到某次对话。   “我说你啊,乐谱上没标示的东西是不允许擅自加上的,这样比较容易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但是我是个人,又不是在拉小提琴的机器人,老是按乐谱来就像那种事务所的人一样,不断重复着‘盖章’‘盖章’‘盖章’这个动作,好无聊哦。我觉得评委会被我独特的演奏所吸引的,嗯!”   自说自话地要参加比赛,结果又单方面地无视自己是在参加比赛这个事实,这一点从以前开始是一直没有改。   “不过,我觉得,不按条条框框去要求她效果反而会比较好。因为这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特质。”   “哦?你现在是在帮女朋友说话吗?你们感情很好嘛。”   面对雷奥妮不怀好意的开涮,月森莲果然上当受骗,他窘迫地急忙反驳:“您就别开玩笑了。”   “不过呢,”面前的女士又叹了口气,“她这个人,很容易因为沉迷于争强好胜忘记享受音乐这个最初的目的,所以总是很容易心浮气躁。现在就在为选曲烦恼着呢。”   “永远呢?她在这里吗?”   谈话还未结束,就有人突然闯入。   是气喘吁吁的加地葵。   犹如用砂砾筑起的城堡倏然崩塌,一听到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事情,就无法保持平静:“她怎么了。”   “我们一起去山上的寺庙求签,她说自己想四处逛逛,晚饭的时候回来,但是现在都这个点了,还没有看见她回来。”   Chapter 54   “她有带手机吧?我打个电话给她。”   “月森君,”正待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时,加地葵突然凑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声,“永远她在附近的森林里等你。”   什么?月森困惑地看向加地葵:“等、等一下……”   “刚才在寺庙里的时候她的手机就已经没电了。我们得赶快找到她,现在天又晚,她肚子又饿……”似乎是不怎么擅长说谎,加地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意思好像是在说“你饶了我吧”,看来也是一个屈服在光明寺永远的淫威之下的劳苦大众。   “好吧。”不懂光明寺又在搞什么鬼,不过这天色确实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闲晃确实不安全。   走入森林不久后,就在一棵树下看见了正在吃鲔鱼饭团的罪魁祸首,形象根本就不是加地葵口中所描述的“天黑了又饿又冷还找不到回家路的孤苦无依的可怜少女”。   见到他来,她也毫无惧色,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团塞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打起了招呼:“这不是月森同学吗?这么晚还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别耍这种小聪明来搪塞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惜敌人不为所动,月森双手环胸,教训道,“以后再编这种‘失踪’的借口我就不管你了,你都不知道加地和我说的时候我……”   “担心?在意?紧张?”每说一个词的时候,少女就往他的身边凑近一步,步步逼得他不敢直视。   “吵死了,”月森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要被她揉成了一团,好不容易才理清思绪,“是很害怕,万一你有个什么万一的,耽误了比赛,我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嘁,胆小鬼,承认担心我又不会少块肉。”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连见个面都要托人来传达的人。”话说回来,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地见面?搞得好像在做坏事一样,“对了,到底找我干嘛来的?”   哦,吵着吵着就把正事给忘了。永远打了个响指,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快速走了起来:“有个地方无论如何都想带月森同学去看一看。”她的声音一颤一颤的,带着不可压抑的兴奋。   沿路经过崎岖的地带,两人无法并肩而行。月森走在前头牵住了她,她几乎本能地反手紧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笃定,他也用力紧紧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原来是这种感觉啊。真奇怪,明明更加亲密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居然还会因为这种简简单单的细节心跳加速。   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吗?原来光明寺永远是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重要的存在。   一大片景色映入眼帘的时候,月森莲不禁瞪大了眼睛——原来这附近竟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他们走近了一个山洞,洞里栖息着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它们不是平常见的会飞的种类,只是安静地发着光,点点亮光像星星,又像钻石;仰望洞顶,仿佛在仰望璀璨的星空。感觉时间都是静止的,甚至想要放轻呼吸,害怕这画一般的光景会被打扰。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永远开心地眯起眼睛,露出孩子般的表情炫耀道:“我和寺庙的住持老爷爷聊天的时候他推荐的,怎样?不错吧?”   “你真是和谁都能聊起天来。”月森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虽然嘴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但是身体却自然而然地陶醉在这一片美景之中。   “我就当这是夸我的话了。”   “当然,”他低下头,轻轻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谢谢你。”   此情此景,就算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也深深印在了永远的脑海里。   ——对我来说,这个笑容是珍贵的宝物啊。   这么美好的时刻,怎么能少了音乐呢?!可是这个时候永远才发现月森莲两手空空。   “月森同学,你怎么就这么来了?小提琴呢?”   “我带小提琴上山里来干什么?”而且还黑灯瞎火的。   “当然是配乐、配乐啊,电视剧里一到这种时候一定会有bgm的,然后男女主角就会突然跳起舞来。”永远瞬间变得很颓丧,别说别人了,她也没把琴带来。   说跳就跳起来的桥段,你看的当真不是印度电视剧吗?月森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有哪个电视剧是这么演的?”   再说没带小提琴,就地取材也是可以的。   “树叶?”   月森点点头:“嗯,小的时候母亲曾经教过我。用这种椭圆形叶子,像这样沿叶脉对折一下……对着叶脉吹,就能出声音了。”   呼——呼——   拼尽了老命的光明寺永远还是宣告失败。   “你不能这样,”月森纠正道,“嘴唇要虚一点,就像这样。”   他举起手中的叶笛,吹了一句。   do do mi so so,so so,mi mi。   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   永远忍不住鼓掌:“好厉害。再来再来。”   随着月森吹出的旋律,她也跟着轻轻地哼了起来。最终,舞也没跳成,倒是唱了一个晚上的歌。   ……   “干嘛把这种叶子一直留在口袋里?”帮忙收拾演出服装的南裕子把它捡了出来差点要丢掉。   “姐姐你手下留情!”做造型做到昏昏欲睡的光明寺立刻清醒了,“那是月森同学送给我的护身符。”   这护身符也太简陋了吧,南裕子哭笑不得:“这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我半决赛能够通过,它有很大功劳呢。”   说到比赛,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月森莲见面打了鸡血,半决赛的表现甚至比第一次还出色。现在,只剩最终的决战了。   恋爱果然是音乐家的催化剂啊。裕子这么想着,然后抬起头,一脸了然:“好啦,不扔就是了。”   永远听到她的话,这才放心下来:“裕子姐,你知道社长有什么事情找我吗?这么紧急,还打扮的这么隆重?”   很可惜,南裕子也表示自己不知道。   光明寺永远所在的S事务所是日本最有影响力的事务所之一,旗下艺人无数,范围囊括女丨优,俳优,歌手,偶像,甚至人气运动员……社长铃木在业界有各种各样的传闻。好的传闻类似据对旗下艺人很好,对女艺人尤其宽容。比如前段时间公司内某人气女演员奉子成婚,铃木社长不顾广告商和电影制片方的强烈不满,一下子都给女演员放了大假,,足见他的开明。   不过也有不好的传闻,比如之所以尤其与电视台的关系非同一般,是因为高层每每在银座等地方大手笔款待电视台的制作人。 据说还有政界人士在其背后撑腰,不过真实性也至今没人探求出一个结果。   在永远眼里,铃木社长是恩人一般的存在。虽然在自己最倒霉的两年里公司对她一直是冷处理,不过事后回想起来才醒悟,那其实是一种保护手段,大家都宠着年少任性的她,连出面道歉这种事情都没让她参与。再者,社长也是最早发现她演艺才能的星探,在她身上也一直拼命砸资源,之前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大排场也是他在跑动,总之面对事务所,永远是相当感激,社长的建议她也积极采纳。   “啊,来了。”铃木社长笑容满面地向永远和南裕子介绍道,“这是W唱片公司的古原社长,打个招呼。”   两人连忙九十度鞠躬。   可在打招呼的间隙,一个新的疑问又来了。   唱片公司的社长,找我有何贵干?   “光明寺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国民偶像。”按照套路,吉原社长首先不免说几句溢美之词,“听了你在预赛的表现,我觉得非常惊喜,实不相瞒,这次来是想和您商量签约出唱片的事情。”   签约……出唱片?永远惊呆了。   “对于小提琴新人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当然,这也表示,如果您签了约,就必须中止目前的比赛,因为没有取得优胜,会对公司的形象造成困扰。”   “等、等一下,”永远做了个“stop”的手势,她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组织好了语言,“冒昧问一句,请问为什么您会来找上我呢?虽然我很小就出道了,但是在小提琴这方面,我还完全是个素人。”   “这当然是因为您在比赛时的出现表现了。”吉原社长笑了一下,“还有,说起来非常抱歉,敝社希望光明寺小姐的独奏能经由我们在日本发扬光大。”   “可是,我……”   “永远,我们就明着说了吧。”铃木社长忍不住打断了她的犹豫,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吉原社长和我表达的意思是,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能够在音乐比赛获胜的是卫藤桐也,你要胜过他,是不可能的。”   “……”   注意到少女微微下垂的唇角,吉原连忙解释:“当然,要说琴声,你们两位绝对是不分伯仲,甚至是您的更加动人,但是说到小提琴最本质的技术就……还是卫藤君更胜一筹。毕竟立足于比赛而言,他更有经验,而且个人风格也比较成熟。而光明寺小姐的音乐,相较起来太晦涩,太让人捉摸不定了。”   铃木社长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一直以来,我们都是按照演员这个路线来打造你的,那是因为你的才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让你花费精力在其他多余的方面,我认为这是一种浪费,参加古典音乐比赛也是一种让你回到大众视野的手段,谁也没有料到你真的拿下第一名。往后的日子里,你要当音乐家,走小提琴这条路,这都没有问题,我们要做就做到最好。你有事务所这个优势,何必执着于一次比赛呢?凭你的知名度,CD绝对可以卖的更响亮,我有自信,卫藤桐也在这方面绝对比不过你。永远,不要死脑筋,你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可是,那样就太狡猾了不是吗?靠当演员的老本来卖CD,大家当然会买啊!可是,他们真的是欣赏我的音乐才来买我的CD吗?而且,我不是已经在比赛的时候竭尽全力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够好呢?   永远默默低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但是从她肩膀的起伏来看,南裕子知道她现在肯定很生气。渐渐的,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可能花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让自己继续待在这里、终于,她抬起了头,对视的瞬间,裕子看到了她在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和无奈不断的交织着。可她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南裕子悄悄握住她的手,同时马上出来打了圆场:“对于吉原社长的好意我们真是十分感激,但此事实在太过突然,还请给我们时间,让我们好好考虑。”   “好的,那么就在决赛之前,希望听到您们的答复。”   Chapter 55   “对不起,裕子姐。但是我想一个人走回家。”   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音像店,永远无意瞟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星奏学院校内音乐演奏比赛”的海报,上面印着他们八个人。她走进店指着外面的海报问店主:“请问门口那个海报是?”   “那是录制的现场音乐会的海报。”   “那有录像卖吗?”   店主从里面的CD架上找了找,拿出一张盘走到永远面前:“不好意思,本店目前没有现场音乐会的录像资料了,只有CD。”   “好的,我要了,谢谢您。”她付完款之后接过CD,走出了店门,却与意想不到的对象撞了个正着。   “哟,真巧。”卫藤少年站在店门口,举起手“嗨”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嗯,真巧。”上天有时挺奇妙的,明明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全世界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卫藤桐也。   “来买CD啊?”   “嗯。”光明寺永远也没有嬉皮笑脸的心情了,懒散地示意了一下之后就想快步离开。   要不要一起吃便当?偏偏对方又用这种无新意的方式挽留。   为什么我非要和你吃便当不可?永远在心里发出了无声的冷笑。   “如果我说我请客呢。”卫藤却突然凑了过来,露出一如既往的拽样探头看着她。被他浑身那种好像在威胁着“你要是不赏脸我就不让你走”的无耻气势打败,忍不住后退三步,最终妥协。   反正这种时候也没有记者会无聊到拍一个最近没有新作品的演员吃便当的样子,况且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不到一百个座位的狭小餐厅内空空荡荡,也是,现在还没到饭点。所以他们点的咖喱饭和汉堡焗饭很快就到了。   永远一坐下,就拿起汤匙搅拌半熟荷包蛋的蛋黄。浓稠的蛋黄和白酱淋在汉堡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好吃!被食物稍稍治愈了之后,她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   “终于看到你真实的面目了。”卫藤却久久不开动,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脸,像是在观察书上的蝉那样,“原来大姐你私底下的性格这么难搞呢。”   “怎么?你要写观察报告交上来吗?还是要在2ch那种地方开八一贴?”   “不用了,要是腹黑的人格被拆穿的话,你在荧屏前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就全都破功了吗?本来大姐你工作就减少了吧,可能离过气不远了。”   “再过气也比你红,”永远将饭送入嘴里,同时给了他一记眼刀,“食不言寝不语你在学校有学吧?安静一点,影响食欲的家伙。”   可惜卫藤毫无收敛的意思,他呼噜呼噜地吸着冰咖啡,眼睛朝上盯着她的脸:“真的不参加了吗?决赛。”   少女怔住。   至少过了五秒钟,她才继续手里的动作:“可能吧。”   ……   “裕子姐你说什么?董事会要罢免社长?”   “是的,”走出办公室之后,裕子才压低声音对永远解释道,“公司内部一直存在派系斗争,你是知道的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S社内部一直分为两派,一派是社长派,另一派是副社长,双方的对立一直是艺能界喜闻乐见的话题,但是由于铃木才是公司的创立者,持有股份也最多,所以实权才一直牢牢把握在他的手上。   “为什么呢,裕子姐?”永远毫不掩饰脸上的焦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嘛……”南裕子为难地看了她一眼。   永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与我有关,对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颓丧地跌坐在了沙发上,疼痛难耐,头像是快要裂开了。   原来,副社长一流在历经“天海事件”之后就开始对永远甚为不满意,原因是“政界话题实在是太敏丨感了,留着光明寺相当于把一颗隐形炸弹埋在自己身边”,再加上她这几个月没有接什么像样的工作,从德国度假回来之后还提出要转型成为小提琴手,诸多任性的行为终于让他们提出了辞退光明寺的议案。   但是铃木社长坚决要保她,为此竟不惜和董事会冲撞,万般无奈之下,双方只好各自做出妥协。   要是光明寺永远身为音乐家,一个月之内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不能给公司带来利润,就必须滚蛋走人。   她又给别人添麻烦拖后腿了,不止这样,甚至前一秒还在误解社长的良苦用心。   如果继续参加比赛,没把冠军给拿下来显然是不能过关的,找唱片公司出CD确实是短时间之内又能创造利润又能打响名气的最佳途径。而如果真的等到决赛那时才开始着手准备录制工作,那宣传期的压力就会很大了,所以必须快些敲定主意。   经过思考,在冷静了的状态下,她重新走进了那扇办公室的门,在两位大人的目瞪口呆中,许下了承诺。   “刚才失礼了,我会认真考虑吉原社长的建议,然后在24h之内给您答复。”   离明天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还是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那么只能退出比赛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永远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卫藤桐也。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感觉他好像知道全天下所有的秘密。   “因为我是大姐的大fan,所以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请你认真回答。”   “好吧,”在她的追问下,卫藤投降似地举起双手,“我的唱片公司和大姐你即将要签的是死对头的关系,所以这件事情就传到我的耳朵里了。”   “……”原来是这样。   “现在换我问你一个问题了,你必须认真回答。” 卫藤罕见地严肃了起来,“真的不参加决赛了吗?”   永远只能模棱两可地说道:“不是说了吗,‘可能’吧。”   “意思是你没有否定,还是有机会参加比赛的对吧?”   “我不参加比赛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你再加把劲冠军就是囊中之物了。再说了,就连唱片公司的社长也认为我赢不了你,所以你应该对自己的才华有点信心。”   真奇怪,她现在是在意图鼓励本来视为眼中钉的对手吗?不,实际上她真的这么做了。这真是太好笑了。   “你认为自己会输?可是在我眼里,谁会赢还很难说。大姐虽然总是演些身世可怜结局凄惨的苦情角色,但我认为现实生活中的你老奸巨猾,是那种能活到大结局,万古长存的人。”卫藤如是说道,“连议员都敢正面刚的奇女子,会怕一个区区副社长吗?”   “……你要夸我有勇有谋就给我好好地夸。”没想到这小子说话难听是难听了一点,还是有点准确的。   对啊,自己本来就是那种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会做到个性,从来不是什么畏手畏脚的鼠辈。   看来自己必须得重新梳理思路,考虑计策,不是顺从副社长派的要求去放弃自己重要的事,而是副社长的身上找软肋,反过来叫他安分守己,不要打扰她飞升。   转眼间,饭碗已见底,也到了应该告辞的时候。   “不和我说一句再见吗?你真狠心呢。”   “永别。”永远本来想说一句谢谢,但那样的话估计这样面前的小弟弟会骄傲得上天,所以知道最后她还是顺其自然地挥了挥手。   “你会后悔的。”说着,卫藤就带着恶劣的笑容走向前台,一手撑着桌子一边态度轻佻地勾搭着服务生,“麻烦,那边的大姐还要一杯冰麦茶,还有,趁她还在的时候赶快问她要个签名,值钱得很。”   ……在他的“热心”之下,服务生成功地认出了她的身份,被缠了有一个小时之久,又是签名又是合照,还敌不过店家的热情把这家店的招牌试挨个试吃了一遍,给出了改良建议和未来规划之后他们才一脸满足地放走这位“贵客”。   混蛋,这小子说好的要请客,结果只是蹭着自己的名气白吃白喝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光明寺永远撑着腰,感觉又幸福又痛苦。   在附近的公园散步半个小时之久,肚子饱胀的感觉才稍微减缓了一些。天色也快黑了,但是她现在还不想回家。   裕子姐现在肯定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呢,换言之妈妈和雷奥妮老师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她们一定会觉得出CD是个绝佳的好主意,搞不好一个晚上都要唠叨这件事。   所以不能回家。   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很快就接通了:“喂,是柚木前辈吗?好久不见了。”   “呵,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前辈啊。”   真腹黑的柚木前辈,真是久违了!永远握着手机,微笑着回答:“从来没有忘记过啊,前辈的声音对我而言无比亲切可爱,就像行走在茫茫沙漠里突然找到了一片生命的绿洲。”   “你刚才说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这就挂断发给月森君。”   “喂喂喂,你是有多期待我们感情破裂啊?”插科打诨之后,她进入了正题,把整个事件交代了一遍,然后请求道,“我想知道我们事务所副社长的具体背景,因为新闻媒体上写的东西我不太敢信,裕子姐也不会告诉我这种暗黑的事情,所以只好求助前辈了。”   “可以是可以,”查一个人的背景对于势力庞大的柚木家族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如果是这个女生的事情,祖母一定会欣然点头的,柚木梓马最后不忘逗她一下,“不过条件是这次事情办成之后,你就打电话和月森君说一句‘我要和你分手’。”   用这种拿来逗香穗子她都不会上当的把戏来对付我,永远禁不住嘴角抽搐:“行行行,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我和月森莲的CP就解散六十秒。”   同样的电话她也打给了加地葵,和葵这种正常人交流就正常多了,葵也表示会全力帮忙。   现在一切都取决于柚木和加地的答案了。永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开始发呆。   大约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之后,她的手机终于震动了!   是柚木前辈还是葵呢?   永远抓起手机,愣了。   来电显示:月森莲。   “喂?”   “你怎么还没回家?”   这台词怎么和老妈一样,永远又看了一遍通话对象,确定是“月森莲”之后她才继续说话:“你现在在我家?”   “嗯。”   “你在我家干什么?”   “我来找你,结果你没在,然后我就被你母亲留下来吃晚饭了。”永远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不安与窘迫,“你快回来,我好像不是太能应付。”   Chapter 56   “裕子姐你早就见过了,和蔼可亲的大姐姐,不会怎么为难你;雷奥妮老师你也见过了,比起我来她更喜欢你,所以也不足为惧;至于我妈……额,她只是看起来比较凶,不太爱搭理人,实际上挺好相处的,不用怎么紧张。”   这三个人里面,最难对付的应该就是她老妈了,毕竟之前也没正式介绍过有这么一位“男朋友”的存在,现在又突然留别人下来吃晚餐,不知道妈妈用意何在。所以在进门之前,光明寺永远特意给月森莲画了重点。   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坐在那里,笔直笔直的,不敢随便乱动,就像时代剧里面的正宫娘娘,呆的像个木头一样,母亲问一句他答一句,不敢说多一句话,但又很怕不说话。想脸上多一点笑容,表现的友好一点,可是月森又不擅长“笑”这件事,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真的很差。   一起吃饭的时候这家伙不敢夹菜,光扒白饭,裕子姐很热情地让他多吃点,他很有礼貌地应着,可是手就是伸不出去。   坐在一边永远早已看穿一切,很想伸出援助之手,可又不想错过这个搞笑的场面,只好佯装在看时事新闻,对餐桌上的暗流涌动表现出不知情。再说比起月森莲,她更在意母亲和老师有没有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她们的表情来看,似乎是还蒙在鼓里的样子——真是感谢裕子姐这次的“不杀之恩”。   “永远,坐在饭桌上不吃饭的话也别光顾着看电视,给同学夹夹菜。”母上大人终于看不下去了,祭出红牌叫停她的欺凌行径。   “哦。”她只好强忍笑意拿起筷子,开始往月森莲的碗里添菜。   见同学的碗里终于添上菜了,光明寺里美才放轻了语气:“月森同学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就好,不用客气的。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永远她真是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   不止如此,母上大人她笑了!笑了!她拿了比赛冠军回家的时候都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天啊,月森莲这个人简直自带光环。   “……光明寺,够了,夹的太多我吃不完的。”她感受到月森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碗里已经堆满了山一般高的菜。   不如一起来做些有趣的事情吧。   “难得我妈这么喜欢你,你就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好意。”永远带着充满杀意的微笑,又往他的碗里添了一块炸鸡块,“全部吃完哟~”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月森莲终于明白,真正可怕的敌人不是神一般的对手,而是猪一般的队友。现在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搞不明白弄成这样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但是在诸多长辈面前,他也不好反抗,幸好光明寺家的饭菜是真的好吃,他最终还是顺利把这些饭菜全部消灭了。   酒足饭饱之后,几位大人好像也没有召开“三堂会审”的意思,大概打了个招呼,就让永远出门送客了。   “我刚才表现……合格了吗?”刚走出门的月森莲立刻解除了“僵硬状态”,他边叹气边陈述着自己的感想,“如果能够再自然一些就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月森同学这么紧张呢。”   月森莲慎重地选择着措词:“那是当然,因为对方不仅是长辈,而且是你的家长,如果不表现得好一些,就不能给他们营造出‘我是值得托付的对象’这种印象吧。”   “那如果下次见到滨井阿姨的时候我也要好好准备一下了,咳咳,”永远清咳一声,牵起了他的手,哼着了《婚礼进行曲》的调调,开始拿腔拿调地进行原地无实物表演。   “在这个神圣庄严的时刻,我要感谢岳父、岳母,感谢二老的信任,将掌上明珠月森莲小姐托付与我,爸爸,妈妈,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呵护她,虽然,我无法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但是,我会用我的生命,使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一看就没有诚意。”月森莲当下就给她的表演泼上一桶冰水。他刚想抽手,却发现少女的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永远极其振奋,好像电视里一发绝招就能拯救银河系的奥特曼,抱着身负重任的决心狠狠一点头:“不,请您不要被我英俊的外表所迷惑,我不仅长得帅,更有一颗上进的心,我会和她把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发扬广大的,我会争取在三十五岁之前取得在事业上的成功,真正做一个事业有成的人,为的就是不让月森莲小姐再跟着我受苦了。现在,您可以慎重考虑我的求婚,把您的女儿嫁给我吗?”   “说到这个,下一次决赛的时候母亲也会去。”   “哈啊?”光明寺永远感觉像被人往脸上捶了一拳。   月森没注意她的停滞,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还有校内演奏会的那些参赛者都和我说他们都会去,毕竟这么大的赛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嗯。”她都不敢把决赛有可能退赛这件事说出口了。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山寺,我也去了一次,然后……这个给你。”   看着被放到手里的御守,永远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阴转晴。   “这是月森同学特意为我求的吗?”太感动了,这种电视剧里女主角为了让男主角比赛成功亲自去求护身符的桥段!   “不、不是特意,是顺便。”如果现在是白天的话,应该可以看到他迅速变得不自在的表情吧。   反正对他的口不对心也习惯了。   “谢谢啦~不过,”永远指着上面的字,“‘交通安全’是怎么回事?”   “……”他败了,完败。   他今日应该足不出户避避物忌的,种种迹象表明今日“不宜见光明寺永远”。   不过,再怎么为难,也一定要把那件事情告诉她才行。   月森莲咽了咽喉咙,叫声“永远”,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   正扶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立刻站直:“干嘛突然叫我名字,你有什么阴谋?”   沉默了几秒之后,月森开口:“我要去德国了,下个月。”   “去德国?”   “嗯,合宿的最终汇报拿下了优胜,学校提供了出国留学的名额。”   “去多久?”   “两年。”   她就没有再说话了。   今天的天空没有星星,阴翳得可怕。永远低下头,微微地笑了。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却是看到她这么寂寞的表情,不禁让他有些心痛。   “挺好的啊,我就知道,月森同学的实力这么厉害,一定能够有所作为的。”   “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炫耀什么。”月森深吸一口气,表情坚定而认真,“我是想说,决赛之后,我们一起去吧。只要你能拿下前六名中的一席,申请学校不是什么难事。”   永远咬着下唇,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最后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可能要退出比赛了。”   “什么?”   被月森突然扬起语调的疑问吓了一跳,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闭嘴装死了。   “我说,我可能要退出比赛了。所以不管德国还是美国还是火星也好,我都不去了!这个‘交通安全’你自己留着吧,搭飞机什么的留在身上挺好。”永远把御守交还到他手上,开始没头没脑地说道,“啊,我去过德国,那里的妹纸都长这~么高,腿都这~么长,她们人都挺好,只可惜说的话我不太听的懂。”   “……永远。”   “那里还有好多好多的音乐厅,超级厉害,几乎每天都有音乐会,当时在听演奏会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月森同学来了这个地方,一定很开心吧。”   望着月森的脸,永远笑的更开心了:“不过那里吃的东西我不太喜欢,好喝的也只有啤酒……哎呀?我是不是把我喝啤酒的事情说出来了,没关系,反正如果被抓起来也是雷奥妮老师的错。”   为什么我们总是无法坦率地把内心所想化成言语呢?   就像现在——我只想最后一次亲吻面前的人。   光明寺永远突然抬起头,像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永远的眼角挂着映照出街灯的光亮颗粒,“笑着送你离开,我实在做不到。”   一阵薰衣草的香味吹过,她湿软的嘴唇带着薄荷的清香贴在了他的嘴上,鼻息间温热的暧昧气息扑打在他的面颊上里,痒痒的。   月森莲完全懵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路灯透过她的睫毛映在脸上,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是那样清晰,他能清楚地感到她在发抖。   湿滑的舌头有些笨拙地撬开了他的牙齿,莽撞而又急切地寻找着他的舌头,甜甜的津液带着糖果的清凉流到了他的嘴里,诱惑着他的感官,仿佛秋雨浸透万物,艳阳融化冰川。   本能似的,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这是两个没有经验的人,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刻说什么动人的情话,也不会浪漫的法式热吻,只是互相试探与深入,品尝着初识的禁果。   最后,光明寺永远伸手推开了他。   “再见,月森同学,祝你好运。” 她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柏油路上,又重重地滚向月森的脚边。   伴着不安分的心跳声回到了家里,永远立刻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一切,是不是应该就这么结束了呢?虽然现在有点没头没脑的,但是眼下她没有办法理智地说出“分手”的话。   其实永远知道的,不参加比赛也只是借口,她现在正在努力做的事,不就是按照原计划参加比赛拿一个名次吗?但是,就算拿了第一名也去不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轻易应允这种做不到的事。   怪就怪她也不了解自己的处境,一时冲动就答应交往,结果百转千回,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个白痴。也因为这样,到了这个地步又全部放弃的她,会更像个白痴。   一点损失也没有,这根本是天大的谎话。   不知不觉中,身边多了很多她也许会失去的东西。一些她不想失去的东西。   拜托!什么都好,什么都好!可不可以至少给我一些的转机呢?把脸上的枕头搬开,CD里的音乐更为清晰。   低沉的音区和阴暗的和声,那是死神敲响的丧钟。两把小提琴的旋律相互交织着,那是少女近乎微弱的反抗。   舒伯特的《少女与死神》,十分符合现在心境的一首曲子。   曲子进入第二乐章时,手机铃声响起了。来电显示为“柚木梓马”。   永远犹豫了片刻,最终按下通话键。   “喂。”   Chapter 57   柚木梓马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焦急。   “松雪会社,听说过吧?”   “当然,前几天电视上宣布破产的那家IT公司。”电话这头的光明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伸手关掉了音响,生怕漏掉某一个字,“这是副社长背后的金主吗?”   “是的。”之后柚木开始对照着名单给她念这家公司主要股东的名单,当听到“东野树”这个名字时,永远吃了一惊。   “东野?” 由于记忆力比较好,她的脑海里能够轻易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庞,“我还记得,那位先生是爸爸的下属。”   围绕着天海博义这位著名政治家的工作团队有很多人,永远并不能全部记得,她也只能记起最核心的六位秘书还有和爸爸有工作关系的人。   这位东野叔叔便是在父亲手下的财务方面工作,虽然存在感并不高,但是印象中这位先生来家里吃过一次饭,那一次是他们团体的新年聚餐。   然而过了不久那件事情就发生了,之后这个团体的人员也没太大变动,只是天海的财务秘书换了另一位。其实这件事令永远气愤了挺久,同样是做财务工作的,还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就不相信他们看不清天海博义的账面有问题,也不相信他们看不清爸爸的为人秉性,然而在爸爸出事之后这群所谓同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为了明哲保身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那么副社长会为难你也就不难解释原因了,”柚木若有所思地推理道,“一定是天海博义给了他们压力,要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待不下去吧。”   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之后,永远感到呼吸有些急促,她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是啊,我早该想到没那么容易的,毕竟比起那位先生,我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   她真的万万没想到,曝光当年的真相不仅没有让天海博义得到应有的制裁,甚至把自己的工作也给赔了进去。从小外婆讲故事的时候告诉过她,伤害别人的人要去刀山地狱,杀了人的人要承受四倍的痛苦。因果报应,做坏事的人一定会得到报应。   果然,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现实世界里总是心地善良的人第一个死,坏事做尽的人犯下了该死一千次的恶行最后也只是死掉而已,根本就没有地狱去制裁他们。   “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如果天海爷爷执意要难为社长,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看来我只能自动辞职才能解决问题了。”   她重新倒在床上,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突然觉得很茫然,这种心情也反映到了她的肢体动作中,眼下她正在不停地发抖,但是她仍然倔强地没说实话。   “放心,总会有办法的,月森同学刚才和我说,如果我比赛拿了名次,申请国外的学校还是大大有希望的,加上是和他一起去德国的话,我可能连学校都不用申请了,搞不好我就在欧洲以新人的身份出道了……”   “别说傻话了,”柚木梓马直言不讳,“你在这种情绪状态下,只怕还没出国呢,就在决赛被淘汰了。”   光明寺永远气急败坏地吼了回去:“那我要怎样?坐在这里哭事情就会有转机吗?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温柔地告诉我‘人生是充满希望’的吗,学长?”   “安慰你的工作应该有很多人会做吧。”   柚木讥讽般的语气彻底惹恼了永远,她冷冰冰地说了声“很好,那就不麻烦你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仅在几秒之后,她却开始懊悔起来。讲道理,学长是在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是自己在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还随便把气出在无辜的人身上,做这种无用的虚张声势,结果只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明明只要跟着月森莲出国就能忘掉所有的事情,让身边的人重归安宁,她却死了心要复仇,哪怕是明天就暴毙而亡,她也要拉着害死父亲的凶手一起同归于尽。   真是差劲,光明寺永远再一次陷入了自我厌恶的低沉状态中。   说不定最该下地狱的人是我。她这么想着。   不过消沉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就又收到了一通电话。   “永远,是我。你还好吗?”   朋友温柔的声音此刻就像晨钟一样,让原本暗沉沉的房间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如果说安慰自己的工作有很多人会做,加地葵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   “不太好。”她实话实话,同时把月森莲和柚木梓马对她说的事情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面对她的怒气,加地葵显然拿出了其他人没有的耐心:“月森君挺倒霉的,时机不太对,正好挑在事情最糟糕的时候告诉你他要出国。”   “这么说你们是早就知道咯?”   葵顿了一下:“嗯……在合宿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月森为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你苦恼了挺久的,他害怕会影响你的比赛。”   “我就说嘛!我果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按照他的性格,出国这件事他肯定规划了很久了。‘我们一起去吧’,他说的真是理所应当!我不是要求他把我看的有多重要,大家都知道啊,对那位月森莲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小提琴。那么我也是一样,比起谈恋爱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去做,所以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但是啊,毕竟算个女朋友吧,一去就是两年也不提前商量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都会生气吧。时机?我现在无比希望他走人之后再把这种消息告诉我,反正从来都是他单方面地决定一切,反正我横竖都是出不了国,那时候说不定没这么难过……或许干脆分手,反正我肯定也不能在天海博义势力下的公司继续工作下去了,饭碗都丢了,还会在乎失恋这种小事吗?”   此时此刻,光明寺永远把心里有过的每一个痛苦、怨恨的想法一股脑地全部倒了出来:身边的人把她当什么事情小孩子,关于爸爸的事情全部三缄其口;她想要做些什么,却只把一切越搞越糟;喜欢的人是个白痴,偏偏搞不清状况就自说自话地要她一起离开——所有这些令她感到屈辱与乏力的感觉,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了出来。加地葵被她的声音吓坏了,半天没敢说话。   “你当时就应该告诉他,不用费这个心了,就算他出国了光明寺永远也不会自寻短见,他爱去哪里就去那里!”   “不是这样的,永远,月森他其实……”   “你想替他说好话?”   “怎么可能?”葵在心里暗暗后悔,真不应该给情侣劝架,这把火果然烧到了自己身上,他连忙澄清“我是站你这一边的,你说的非常对,永远——换了我我可能更加生气。我建议你把真实的想法告诉月森君。”   “又不是演苦情剧,所以我当然有说啊,不仅说了,我还有实际行动呢,”她的情绪平静了一些,只是听上去仍然相当生气,“但是那个家伙听不听得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从刚刚开始他一直就在听啊!葵尴尬地看了看面前神情不悦的月森莲,只能赶紧转移话题:“额,好的好的——永远,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说另外一件事。”   “嗯,我在听。是关于我们副社长的其他消息吗?”   “不,是关于你们社长的。”他很紧张地和月森交换了一个眼神,“听我说,永远。问题不仅是出在副社长这边,而是你们社长这边。因为铃木这个姓氏太大,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发现,我也是调查才发现,天海博义唯一的妹妹,现在的姓氏是铃木……没错, S社的铃木社长,就是天海博义的妹夫。”   “不止如此,天海也是星奏学院的校内演奏会的幕后投资人之一,他是经过学院某位常任理事的疏通,让理事会成功通过你参加比赛的企划的。”   “还有一件事,永远……你身边的经纪人南裕子,是当今天海手下负责外事的秘书的未婚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被派去专门负责照顾你的。恐怕这么多年来,天海博义都在背地里一直帮助着你。”   不出意料,他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然后是光明寺永远喝醉了似的喃喃自语,她发出了空洞的笑声。   “不可能……哈哈哈葵,你绝对是在开玩笑!我千方百计想要毁了他,他应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么可能一直在帮我……不会的……”   葵刚想说些什么,但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从光明寺家出来之后就遇上了加地葵的月森莲,本来只是想找个能够坐下来的地方了解事情经过,却顺便得知了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   “是真的。”加地葵放低声音说道,“相信永远自己想一想也能想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她不会失去冷静的。”   “是啊,杀父仇人居然是一直在幕后保护自己的人,以她的自尊心来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的。”月森站起身,一把抓起椅凳上的外套,“我们最好还是去一趟看看情况是怎样。”   葵很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从这个地方回到她家,还要再坐好几站的地铁,路真的好远。奔跑中的月森莲微微喘着粗气,撩开挡着眼睛的前发,内心的焦虑仿佛已经突破了极限数值。   ……可恶,那家伙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番外[001]   从看到乐谱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这首曲子真像青色的月光。   副旋律围绕着轻柔的内声部主题飞舞盘旋,最后投身于一片宁静的黑暗中,而一片云过后主题旋律又重现光明——感觉就是这样的曲子。没有刻意制定的主题,没有细部的刻画,没有过于激情澎湃的渲染,有的只是像氤氲的雾气一般缭绕成一片的朦胧意蕴,就像难以捉摸的月光一样单纯。   “永远姐姐是第一个看到这首曲子的人,给它取一个名字吧。”这首曲子的作曲者爱野薰把如此神圣的使命赋予了我。   取名字吗?下意识地说出了脑海中的单词后,我看见薰的目光里瞬间有了光亮,可能会被采用吧,这个名字。   我叫光明寺永远,主业是个小提琴手,副业是个演员,同时从事两种工作有优点也有缺点,其中之一便是必须应付多一倍的麻烦问题。然而在推出新专辑的时间点,诸如此类的访谈却又是不可或缺的,在经纪人裕子姐的硬性要求下,我只好就着他们提出的千篇一律的问题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一一套上去。   “这张专辑只收录了一首曲子,名字叫《Cyan Clair de Lune》,意思是青色的月光,永远小姐您取的吗?”   “嗯,是我取的。因为是第一个目睹这首曲子诞生的人,所以用第一印象给它取了名字。不过社长好像一直在纠结 ‘月光怎么可能是青色的,通常意义上来说淡黄或者银白色的才比较科学吧’,还抱怨用法语起名太奇怪,说每次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像含着痰在说话,不过在我的坚持下,社长还是妥协了。”   当然,这答案是我乱掰的。事实上,社长在一开始看到这一大串单词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想要学习的欲望。   记者小姐听完整个笑得合不拢嘴。接着就问了那个问题——   “那么,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啊呀,这个问题请允许我暂时保密。”   “事到如今也要保持神秘感吗?”   “不不不,只是我的个人要求。”一想到某个人听到这首曲子后的反应,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说出来的话,不就不叫surprise了吗?”   这个问题我可没说谎,我是真的有预谋的,而《青色月光》这一首奏鸣曲也是为了这个预谋而诞生的。   今天是4月23日,正好是月森结束欧洲巡回公演回国的日子。于是工作刚好告一段落的我立刻驱车直奔机场。   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知是不是行程走漏了风声,机场里竟聚集了人数不小的记者,整个大厅显得有些拥挤。从鱼贯穿过入境出口的旅客之中,我一下子就看见那显眼的提着琴盒和行李的家伙;还没挥手,对方也发现了我,立刻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我站在原地心急如焚。   眼见就像被打破了的鱼缸,媒体记者很快就一拥而上,对着我们很快便要形成包围之势,那个时候想要逃跑就难了。   “快点,快点啊月森同学!”   “……”后知后觉的他这才加紧脚步来到我身边,还不忘问我一句,“等很久了吗?”   “没,刚到。快跟我走。”我二话不说就捡过一些行李,拉着他空出的手就往小道绕去。   甩掉那些记者花了一些时间,不过我对这方面很在行,尤其是最近,体力又好了一些。全仰仗一位同一时期出道的歌手前段时间离了婚最近又闪电结婚,接着三十岁的她便成为了“永远小姐是否有结婚的意向呢?”“据目击者称您最近频繁出入医院,是不是有奉子成婚的打算?”“听说您最近已经开始接母亲的角色了,这和是否您想要结婚的想法有关呢?”这类问题的枪靶子。   ……   如果是在别的场合,你们怎么问都可以,唯独在这个人面前不可以。   上了车,我用力把车门关上,然后一下脚,车子立刻迅速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莲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很快就把安全带系好:“裕子姐呢?”   “她有别的工作,所以今天是我来接你,”我解放了左手,撑着脑袋往副驾驶座看了一眼,“怎么样?很感动吧,我特意来接你哦。”   难得我一番好意,却被他教训了一轮:“别耍帅了,快给我好好开车。”   “哦,知道了,冷面贵公子。”这种肉麻的称号可不是我取的,是日本月森莲的某位追随者依据他的演奏方式、冰山美人的外表以及排斥媒体的态度取的,所以很快就被大家接受,最近甚至还流传到了国外。   “光明寺……”与平常一本正经地表达“我就是不高兴”的口吻有所不同,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夹杂着一丝疲惫。   我看着一闪而过的路标,离市区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你看起来有点累,我送你回家休息吧。”这也难怪,毕竟刚从跨了七八个小时的地方赶回来,时差这种东西不是一下就能调整过来的。   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把头靠在了靠枕上:“我家里没人,而且现在肚子饿了,所以不要回家。”   “那我们找个餐馆吃东西?”   “不要。”   我稍微有些不耐烦:“那你想去哪里?”   “随便。”   “月森同学,我现在想把你扔下车去呢。”刚想这么说出口,我却又及时把话吞了回去,好吧好吧看在今天你最大的份上,就暂且忍耐一下,“那就去我家,不接受任何反驳意见。”   “这样不会太打扰吗?”   “不会,家里的人全都撇下我一个人去箱根旅行了。”   他这才算是默认了,接着便闭上眼睛,扬起嘴角,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此时此刻我唯一的感想就是被这位大少爷整了一番。   最糟糕的情况还在持续。   “不行啊绝对不行不能推门啊绝对不……你动作别这么快好嘛!我还没有整理房间呢。”   我看到了月森的脸上飚着黑线,伸出脚悄悄地把躺在地上的T恤、牛仔裤、袜子、内衣一股脑地踢到另一边,然后蹲下身开始把摆在地上的唱片和乐谱全部都捡了起来——否则根本就没有地方让他落脚。   他也弯下腰帮我捡起了东西,嘴里又开始了数落:“你能不能不要把这种重要的东西丢在地上。”   “哎呀,工作太忙就……”   “别把自理能力上的问题全权推给工作。”   “我凭什么要被一个不会用烤炉的人这么说?!”   “我现在会用了,”月森对我的嘲讽颇为不满,“烤炉、微波炉、洗衣机,哦,还学会了做饭团。”   “你以为那是谁教你的啊!”哭笑不得的我捡起旁边的枕头就往他身上扔,却被他准确接下然后反扔了回来,这样一来二闹之后我们两个都累了,就一起躺在床上。如果这种情景被纪子酱看见,她一定会说类似“两个三十岁的人还这么起劲,你们还真是不服老”这种话吧。   不过,她说的对,我还真是对自己已经三十岁这个事实没什么特别的概念,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想要做的事就一定会不留余力,一看到比自己好的人就燃起了胜负欲,不同于周围的人都在说自己的精力已经大不如从前,我觉得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状态都要好。   假设这个世界上还有唯一不太满意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和月森同学不能经常见到面吧。我们两个人闲下来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满世界地跑,没日没夜地练习、巡演、发专辑,而且这种日子恐怕将持续下去很久。   和这样的月森同学真的能结婚吗?不,反过来想,月森同学和这样的我能够结婚吗?   话又说回来,所谓结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拜访双方父母,约在外面吃饭兼互相介绍,哦妈妈已经和滨井阿姨见过面了——然后找个跟月森一起住的房子、搬家……准备婚礼、发喜帖——社长搞不好会建议我趁机邀请一些知名业界人士甚至其他名流大亨——媒体大概会用头条和大版面把我们的交往经历事无巨细地写下来,然后我将被一大堆素昧平生的人寄来的祝福所淹没,所谓结婚,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月森同学,你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生活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呢?”   听完我的问题,原先平躺的他翻了个身:“怎么了?以前讨论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不都是以‘好麻烦’为由拒绝的吗?”   我用手撑起脑袋,注视着他那双如泉水一般的眼睛:“那是因为我觉得以目前普遍的社会舆论来看,结了婚的人注定会被各种指指点点,‘到了这种年纪就该生小孩啦’‘拼命工作的同时也要顾家啦’……我只是怕你觉得烦而已。”   “只有这样吗?”   “要不然呢?”   “……我一直担心是你觉得跟我待在一起会无聊,因为我这个人除了音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话题。”他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关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并不会觉得烦,恰好相反,不如说我有些期待……”   听到铃铛般透明的声线。我抬起头来,迫切想知道答案,却发现他已经坐起身来,正看向这边微笑着。   “别人问我你是谁的时候,我回答‘这是我太太’的场景。”   Chapter 58   天海博义竟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在背后帮助自己的人。   这样很多事情也就不难解释了。   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拿的都是最好的资源。   为什么出道仅仅几年就能够拿到学院奖。   为什么明明被雪藏的过气女主角能够获得星奏学院校内演奏会的参赛资格。   为什么第一场比赛时的恐吓信事件能够这么容易解决。   为什么母亲不愿意自己追查过去发生的事情。   ……   全部,她全部都想通了。   概念之中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竟是靠着别人才得来的。而且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一股恶寒突然涌上全身,乳白色的窗帘此刻随风微微晃动,如轻微的痉挛般迅速轻摇,形成在空中翻飞的波纹。漆黑的夜空像是异度空间的入口,光明寺永远感觉自己正在被引诱那样的幻觉世界中。她看着手边的合照,上面是如古代武士般端坐在西洋无花果树下,双手置于膝上,灿烂微笑着的父亲,以及抱着自己的母亲。   她松开了手,相框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哐当。就像她的心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光明寺永远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把它放在自己的手腕旁,因为恐惧,她的全身正在不由自主地发抖,心里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该不该选择就是现在一了百了呢?   “你居然想着用死来逃避,这样不是不负责任吗?”眼前却浮现出月森的脸和他那标志人的教训人的语气。   “……”死亡的恐惧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她看着因为攥着碎片而出血的手指,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此刻,她感觉到自己比起去死更想活着,既然是不想死,拿着那种东西又能吓唬谁呢。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筋疲力尽的光明寺永远赶紧把凶器丢得远远的,闭上了眼,可并不能睡着,只能边睡边哭,渴望等下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一切,都能迎来合理的解释。   被声响惊动的光明寺里美打开房间时,只见女儿全身无力地坐在床边,床上有几道细小的血迹,也许是光线的缘故,她的脸色恰似青黑色的血液凝固了一般。   “妈妈,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   ……   等到永远冷静下来的时候,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喝了一大杯水。   “慢点,慢点,”里美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边柔声哄着,“别呛着。”   大厅里该在的人都在,面对揭露真相的时刻,众人似乎都没有困意。   永远以缩起来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过了许久,她的嘴唇终于动了,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说:“谁来行行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里美和南裕子对视了一眼,南裕子紧咬下唇,接受永远瞪向自己那有如狮子般的视线,终于痛苦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永远,一直以来都瞒着你这件事,是我不好。几年前我的确是在天海的授意下进入S社担任你的经纪人,同时在他的要求下一直照顾你,尽可能地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我,”里美以干涩的声音接着她的话说道,“是我和天海先生事先达成了共识,只要他能够一直保护你,让你实现你的梦想,我就绝对不再提当年发生的事情。”   “妈妈,你是疯了吗?!”永远对此反应非常激烈,“那是杀了爸爸的人啊!”   “听我说,永远,天海先生并不是凶手。”   光明寺永远咬牙切齿:“我也想这么相信,可证据确凿。他联合手下的秘书收受政治献金,然后把黑锅甩给爸爸,让爸爸含冤而死。当年我不仅目击了现场,还有录音为证!”   “天海先生根本就没有杀害你爸爸的动机,首先,他无儿无女,而且早就有隐退的心思,起初就把你爸爸看做继承人来培养,倒不如说是拓真去世得太早,才导致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泡汤了;其次,他也没有收受政治献金,那些来源不明的赃款本来是想嫁祸到他的身上,只可惜最后在这场阴谋中牺牲的人,是你爸爸。”   “怎、怎么可能……”   在场的人闻言不由得都惊讶了起来,就连南裕子都询问着:“里美女士,虽然我是为那位天海先生工作的,可政治家的为人我们都是再清楚不过的。您是不是被蒙骗了呢?天海博义很可能为了隐瞒真相而说谎。”   “对、对啊,”永远似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而且,他为什么要帮助我?这难道不是因为在我们情况危急的时候想用钱赌上我们的嘴巴吗?”   光明寺里美摇了摇头,即便是在这个时刻,她的思路仍旧非常清晰:“我答应他的理由只有两个,第一,拓真死的时候,永远的年纪还小,做事也很冲动,我无法反对她进入艺能界的决定,在必须保护她的前提下,依靠天海先生是个无奈之举;第二,天海先生确实不是凶手。这么多年,他和检察院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个案子,只是,排查了很多人,就是查不出事情的真相。”   “但是,如果他不是凶手,为什么不能把真相告诉我,而是把这些脏水都引到自己的身上呢?”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月森开了口。   “关于这个问题,天海先生表示这件事情他难辞其咎,同时这件事情水实在是太深,他也害怕你会受到伤害,所以一直提醒我不到万不得己,不需要把真相说出来。再加上他年事已高,这次选举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他能成功,未来就将变得不一样了,拓真在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这就是我,一定要阻止你的理由。”   “这么说……我不仅误会了一个好人,还差点毁掉了爸爸毕生的心愿吗……”听完里美的说法,永远明显开始陷入了内疚。当然,这是最自然不过的反应。如果天海博义是无辜的,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彻彻底底的大错特错!   一阵呕吐感让她感到头晕目眩,下腹部开始隐隐作痛,生理与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让她愈发虚弱,她捂着脸,一直在自言自语:“我好像……给大家添了很多的麻烦……”   “这件事不怪你,”里美把极度沮丧的她揽到自己的怀里,“孩子,至今为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持续了好一段沉默后,紧绷的空气才缓和了,众人的心情才明朗了许多,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油然而生。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事务所这边的事情应该就好解决了吧。”   在加地葵的提醒之下,永远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还悬而待决。她坐直了身体,用郑重的语气说道:“裕子姐,虽然可能会给你添很多麻烦,但是我仍然想参加比赛。毕竟已经到最后的决赛了,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南裕子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会尽我所能。”   “在那之前,请你先把手指上的伤口给处理好,否则一定会影响练习的。”   “嗯,我错了,诚心忏悔,下次绝对不敢了。”光明寺永远这个敬礼的动作堪称教科书范本,如此乖巧听话,是因为她强烈地感觉到情况不妙。弄伤手指,对于月森这种对音乐一丝不苟的人来说相当于严重的渎职,现在幸好有长辈在场,否则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开始骂人。   带着受伤的手指,我不觉得你能拉出什么能听的东西。   啊,真的,她现在只是稍微脑补,就能想到他将以什么表情什么语气说出什么样的话。   可是,你瞒着我擅自决定出国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呢。所以在敬礼的时候,她也没忘对着月森伸出大拇指指了指门外,示意“有话一会儿说”。   “那么,今天也晚了,还麻烦了月森君和小葵。永远,快送送同学。”   “哦,知道了。”   光明寺永远走在了最前面,打开了房门,可还没等把人送走,就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刑警刚好站在她的家门口。   “您是光明寺永远小姐,对不对?”其中一位刑警说道,“昨晚发生的杀人未遂事件,你知道吗?”   屋里几位成年人像定点闹钟一样迅速把脑袋摆向面朝来人的方位。   被“杀人未遂”这几个字眼吓傻的光明寺永远脑袋一片空白:“没、没有啊……”   “深夜打扰真是非常抱歉,现在有一起杀人未遂,我们恐怕起因与你有关,现在需要你去一趟警局协助我们调查——您别紧张,嫌疑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受害人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请、请等一下……突然说起凶手和受害人什么的,我完全搞不明白。”   另一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刑警立刻插上了话:“伊能,你怎么搞的?讲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重点。”他转向永远,“事情是这样的。受害人天海博义在昨晚因为服用了含有氰酸钾的食物被送往医院抢救,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嫌疑人与天海是父子关系。起因疑为针对遗嘱引发的纠纷,作为天海博义未来遗产的受遗赠人,你的证言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至于本案的嫌疑人……”   刑警说出的一字一句无疑是不间断地向所有人纷纷投下重磅炸弹。   “本案的嫌疑人,东野树,现在已被我们东京都警视厅暂时控制。”   最终章   就像冬日厚重云层豁然破开的一道金色口子,在忍受了漫长的不协和后,所有旋律终于在大约5分40秒的时刻爆发出了振奋人心的音乐!   在场的不少观众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像是被这种强烈的快丨感所震慑,犹如徒手撕开被雷电击中的树木时那种可怕而又畅快的感觉,将这大厅里的世界一分为二。   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这一部颂扬青春、歌唱生命的经久不衰之作被演奏者演奏得流畅高扬,在庞大宏伟的乐队的配合之下,她的琴声从未被压抑或是显得突兀,与乐团相辅相成,呈现出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在被取悦吸引的同时,人们的心亦在被打动和深陷。   然而,与他们的享受对于台上的小提琴手来说可谓是酷刑。   ……   光明寺永远就在这一片光之中闭上了眼睛,掺杂灰烬的灼热之风拂过她的脸庞,眼睑感受着爆裂的火焰,耳朵好像要流出血来。神经的冲突转化为疼痛传遍全身,从大脑传至指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现实感渐行渐远。此时此刻她的所有感官正在接近传说中的极限,或许下一刻,这呼吸就要停止了。   这是——哪里啊?   把所有的碎片全都拼起来,能抵达多远的真相呢?   东野树,真实身份为天海博义的私生子,南裕子的未婚夫,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   “从小父亲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从小我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可他对花山院拓真就很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各式各样的经济支持、手上的权臣和人脉、未来的工作规划……不,我并没有对拓真产生过任何嫉妒的情绪,因为父亲是正确的,拓真他的才能足以对得起父亲的期待,对于承担重任的拓真,我从来没有动过杀机。我真正计划的对象,从最初开始就是我的父亲。”   “花山院拓真死就死在他所谓的‘义气’上。身为上司,他给了我很多锻炼机会,连父亲都不知道吧,其实在那时候我就有很多接触到跟经济账目有关的人事,再加上去拓真家的时候他根本对我没有多少防备心里,完成这一场嫁祸对我来说可谓易如反掌。可我当时并没有想任何人死,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拉父亲下马,因为只要有他在的一天,我根本不可能得到重用。万万没想到,拓真就算是死也要把这口黑锅背在自己的身上——你父亲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得不说,他实在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善良的人,在自杀之前还把所有的工作都托付给我。”   “计划失败之后,我那聪明的父亲也曾怀疑过我,但是因为证据不足,我又实施计策,把他和检察院的视线都诱导到其他的方向,我就被看做了花山院拓真的接班人走马上任了。不过这毕竟不能让我父亲完全对我放下戒心,我就又出了一个计策,”东野树看向永远,“那就是你。”   “我?”永远听到真相时,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她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怎么说?”   “失去父亲的你,是多么可怜,基于这点,父亲同意了我安插裕子在你的身边的主意,”东野树的脸上泛起了令人发憷的麻木的笑容,“利用了这个眼线,我就知道了你一口咬死认定凶手是天海博义。那么我就猜测,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证据’,到时候借用你除掉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你一直没有动作,这不免让我有点心急,就利用了那个愚蠢的大小姐女演员——父亲果然成为当年事件的重点嫌疑犯,我以为只要我再动点手脚,这次一定能解决。”   “但可以说是时运不济,我出现了严重的财务问题,投资的几个公司纷纷倒闭,听任我命令的你社副社长认为你已经是个没用的棋子了,不如丢弃掉。我听了他的话——这也是我唯一的错误。”   “父亲终于发现了真相,可来不及了,我先一步动了手,想着他死了之后我就能继承一大笔遗产,或许可以渡过难关。”   他抬起了头:“可是显然,我没有成功,天海博义那个狡猾的老狐狸早就宣布把遗产全数转交给你,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难以置信!利用我这件事姑且不提,你对拓真先生居然能做出那种事,简直禽兽不如!”听完他的告白,南裕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咆哮着,脸色涨红,渐而发青,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她不顾形象地挥舞着手臂,拳头在讲桌上捶得碰碰响。   永远制止了她。   南裕子拥抱着她,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汩汩而流:“永远,不用顾及我,你可以尽情地骂这个害死你父亲的畜生——他、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裕子姐,我都知道,你不要生气,我完全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光明寺里美与雷奥妮连忙上前安抚南裕子。   等场面重归平静了之后,永远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东野树对视着。   “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吗?”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东野树蹙着眉头:“你想说什么?”   “以天海爷爷的智谋与势力,你以为你搞这些漏洞百出的小动作,他会看不出来吗?你说你从小就缺少父爱,极力把自己塑造成令人同情的角色,可我看是正好相反吧,实际上,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因为父亲过度溺爱导致年过三十还没断奶的可怜虫。”   “你……”   “因为是私生子,所以名不正言不顺,这一切都是父母的错,是世界的错,你就这么多年来,都是抱着这种‘我弱我有理’的心态活着的吧。其实在你刚才的叙述中,我认为天海爷爷并没有怎么亏待你。实际上,他并不是那种计较孩子是不是私生子的人,这一点从他对待我父亲就可以看的出来,那位老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只有标准这一条。我猜测是你明明享受着作为‘政治家儿子’的权力,可不仅不承担义务,还做了许多让他伤心的事情,所以绝望的天海爷爷才把希望寄托在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我的父亲身上。”   “可就是这样,还是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对你失去希望。把你安排在父亲手下接触些重要的人事的意图,大概是天海爷爷希望你就算不能担任大位,也在相应的岗位上发挥你的价值吧。父母的这种苦心你都看不出来,你还是真是可怜啊。”   东野树“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朝她大声吼叫:“你又知道些什么!”甚至不顾自己的手镣脚铐,就想动手打她。   “光明寺!”月森很是紧张地想上前,却被永远的手势制止了。   “说不过人就想动手打,我才不会输给这种丧家之犬呢。刚才你对我说了一大通话我都耐心听完了,现在我话还没有说完,继续坐下好好聆听才是做人的基本礼节吧,东野先生?”   在她的气场压制之下,东野树只好跌坐回椅子上,神情颇为颓丧。   光明寺永远瞥了失去底气的犯人,继续了她的发言:“实际上,我心里最深的谜题终于解开了。天海爷爷对于是你间接害死我父亲的事实是非常清楚的。可是他还是为了包庇你,把‘犯人’这个罪名背在了自己的身上,阻止我千方百计地证明他有罪,第一确实是因为害怕知道真相的我受到伤害,第二,他是在害怕你的罪行被发现。”   “你把别人描述得多么愚蠢,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控,实际上,最愚蠢的人就是你,利用一直在相信着你的未婚妻和我的父亲,还动手要杀害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现在所遭受的,是报应,是天罚!”   此刻的少女,就像神话里的裁决者,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对他进行心脏测量,而毫无疑问,他已经因为心脏失衡堕入了漫无边际的地狱里。   东野树像是嘴里被灌了铁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奋力地颤抖着,过了一阵子,他像是已经抵达了情感承受的极限,当即涕泗横流。   最重要也是最初失去的东西,现在却是由眼前这个少女来告知自己的,多么讽刺!   最后,在她起身准备离开之时,终于听到了那一句……   “对不起,一直以来,给大家添麻烦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指望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驳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对父亲说一声‘对不起’。”   “可以,”永远想了想,点一点头,“不过有个条件。”   如果遇见了我爸爸,也请帮我和他说一句话。   ……   ……   光明寺永远在渐渐深邃的昏暗中抬起头。   有谁在呼唤着她。   相互交错着梦中钟声,在她的旋律里幻化为歌,在某一瞬间让她忘记了一切痛苦,看到了最想见到的人。   “谢谢你,孩子,让我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音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她看到光晕之中的魂灵带着温柔的笑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爸爸一直以来,都没有变。   “此次小提琴大赛的一等奖获得者是——光明寺永远!”   她站在舞台的中央,被如同潮水袭来一般的巨大掌声和呼喊声所淹没,所爱的人齐齐坐在正对她视线的位置上,幸福的感觉使她感觉飘飘然了起来,眼眶也湿湿的,她的眼睛因为泪水而变得明亮了起来。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她不知道用唇语重复了多少遍这个最简单的词汇。   这之后,就是媒体采访。   在正式上台之前,雷奥妮叫住了她:“恭喜你,实在是太棒了。”   永远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因为笑得太多僵硬了,但是她还是止不住一直在笑:“啊,突然被老师这么夸,我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呢。”   “少来,你的脸上分明写着‘快夸我’,完全看不出不好意思。”   “嘛,别在意别在意。”光明寺永远伸手给了恩师一个大大的拥抱,“老师,关于那件事情,我有答案了。”   “哈啊?你在说些什么?”   “等等我!”   只丢下了这一句之后,众人就看见少女小跑着奔上了舞台,还大喇喇地抢走了司仪的话筒。   在场的人可以说是一脸懵逼。   “谢谢,谢谢,抢了主持人的话筒,真不好意思——大家好,我是光明寺永远,这次比赛得了第一名,打败了第二名的卫藤桐也,我现在心情非常爽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场立刻爆发出了笑声,只有当事人卫藤桐也的嘴都被气歪了。   搞什么啊?在台下的月森莲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捂住她的嘴。你是个公众人物啊,不要形象了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打败的是卫藤君,我才这么开心,因为他真的很厉害。”她笑着继续说道,“我已经回答了大家‘现在心情怎么样’这个问题,不过大家一定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比如练习有什么方法啦、将来有什么计划啦……关于这个,我、我、我……”   她在大家的鼓励之下好像才鼓起了勇气:“我有很多话要对很多人说,不过因为时间有限,接下来的这一番话,我只想对在场的某个人说!”   全场那几个“很多人”知道 “某个人”是谁。   “谢谢你,一直指导我的琴艺,虽然我拉的没有你好还一直和你顶嘴。谢谢你,在我每次准备哭的时候都闭上眼睛,照顾我的死要面子,你说我影响了你,实际上,你也改变了我。还有谢谢你,对着我这种人都能说出喜欢,虽然我嘴上总是夸你很有眼光,但实际上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你吓了,不过这也就证明,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存在的!”在大家的惊讶中,她的视线看向了某个方向,“对不起,给了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而且从今往后的日子,可能还要继续添麻烦。”   接着,月森莲就听见了她用尽全力喊出的那句话。   “月森莲,我喜欢你,我们一起去德国吧!”   啊,真是,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看着她从穿着高跟鞋就这么从台上跳了下来,朝着自己奋力地跑过来,月森莲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的光明寺永远,真是“仅此一枚,再无来者”了。   “月森同学,我们快跑。”   “你也真是拼了,既然跑不了,就不能用正常一些的方式表白吗?”   “不能,因为我想和你有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他们要是不依不饶的话,我会很烦。”   “……”   “害羞了?”   “并不是!”   带着笑容的两个人,就这样手握着手,朝着光所在的地方跑去。   番外[002]   我们决定结婚了。   不好意思,一切显得有些仓促,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没有掐表计算的良辰,没有完美不懈的美景,没有单膝下跪的桥段,没有令人瞠目的鲜花,没有万人围观,没人起哄。   仿佛世界上就只剩我和月森莲两个人。   “关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并不会觉得烦,恰好相反,不如说我有些期待……”   “别人问我你是谁的时候,我回答‘这是我太太’的场景。”   还没来得及思考对于这两句话该怎么回答,月森却突然严肃地叫了我的名字。   “光明寺永远。”   “是。”我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这次巡演其实并不太顺利。”   “不会吧,不是号称‘大成功’吗?”   “不是那个问题,是我实在不习惯,”月森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欧洲那么多饭店跟餐厅的料理,但我发现还是你煮的东西最好吃。”   “哈啊?”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   “练习二重奏的时候,有时会想到你……额,我是说,害怕你在国内没有好好练习。”   哦,所以回复过来的邮件都是催我好好练习不要偷懒的,真是没有情丨趣。   “如果这样下去,我势必会被这种奇怪的心情影响练习的,我们应该有所改变。”   “所以你的意思是?”   即便四周光线昏暗,月森脸上的红晕仍旧清晰可见:“我是说,嫁给我,和我结婚好吗?”   !   我的嘴巴长成了“O”型,大半天合不上。头脑因为这句话瞬间麻木了,血液此刻正在甜蜜地沸腾,仿佛脚下生出了羽毛,随时准备升入空中。   不行!要理智!   “等等,为什么突然扯到求婚啊?你先让我理一理思路。没错我刚才是提到了‘结婚’这个话题,但是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和我结婚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   “慢慢想,没关系,”面前月森带着无奈又温柔的笑颜注视着我,他的神情令人心生爱意,“反正戒指已经买好了。”   我大惊:“动作这么快?!——不对,重点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指围?”   “在一起练习的时候目测的。”   目、目测?话说你戒指都买了我怎样都不能拒绝了吧,全是套路。   “好。”这个字停在我的嘴边,到了真的要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会不好意思。   从今往后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台词,抬头望向月森,他似乎和我拥有着同样的喜悦,在这种狂喜之下,我们情不自禁地将对方拥入怀中。   “你只要记住,我爱你,想要给你幸福,看着你永远微笑,这份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月森的语气如此真挚,像是在拼命地传达他的决意。   我当然知道啦,一直都知道。   看上去表情冷淡的你心中燃烧着怎样炽热的情意,需要鼓足多少勇气才能开口,这一切我比谁都清楚。   在我笑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勉强的月森莲,在我哭的时候默默陪在我身边的月森莲,同时担任竞争对手与恋爱对象的月森莲,把音乐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月森莲。   这些记忆全都深植在我的记忆中,时刻提醒着我,我也爱着这样的月森莲,这份心意也是不会改变的。   “突然搞得这么严肃干嘛?月森君真是的。”我轻轻放开他,一种想哭的冲动油然而生。   “我是认真的。以后我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你,就这么说定了。”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开玩笑。在欧洲巡演结束后,月森君就把工作重心移回了国内,我也为了结婚宣布暂时休止了手头的演艺活动。   让人感动的是,收到了很多来自Fan们的祝福,虽然准备婚礼不得不公开,而且工作异常琐碎,但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可谓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最棘手的应该就是伴娘的人选了,因为我们异常拖延的缘故,所以变成了当年校内演奏会参赛选手中最晚结婚的人,纪子酱、莱美酱、小我一岁的笙子都已经嫁人,最夸张的就是香穗子,孩子都准备上小学了,未婚的还有经纪人裕子姐,不过碍于风俗也只能作罢。   最终是柚木前辈的妹妹小雅帮了这个忙。   再来就是伴郎的人选……   “混蛋,凭什么是你这小子啊?!”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卫藤桐也,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还不是因为大姐姐你三十了才嫁出去。”   我带着微笑毫不客气地回击:“二十八岁还没有女朋友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比你年轻两岁,这是天生的优势。对了,大姐姐,”他没大没小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声地说着,“如果和月森前辈过不下去了来找我也是可以的哦,我虽然对结婚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对象是你的话,也还不讨厌——啊,等不到那个时候的话,我现在抢婚也是可以的。”   不仅说话讨厌,就连喜欢拿我开玩笑这个恶习这么多年也没有改。   “谢谢你的好意,”我用力地握住了他的那只手,假装没有听见他在嗷嗷直叫,“不过姐姐我对NTR不感兴趣!!”   “啊,可恶,这笔账我们就留到下个月比赛的时候再算。”   他说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真是求之不得。”   在结束了与卫藤的谈话之后,我看见那一头的柚木前辈和月森也恰巧走了过来——月森的脸色十分难看,估计是渡过了一段非常难熬的时光吧。   我们的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来了很多很多的人,所以相比“开心”,我更多的是感到“拘束”。   同时也有点悲伤,因为如果爸爸此时此刻能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   我在此种纠结的情绪里,迈入了会场。   熟悉的音乐声,我立刻意识到,是那首《Cyan Clair de Lune》!我送给月森的生日礼物。他穿着白色礼服,举着那把金色的小提琴,在彼方等待着我——虽然他的表情也不怎么样,严肃得像是要上国际大赛的舞台似的。   噗嗤。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希望神明大人宽恕我的失态。   ……   在婚礼之后,终于到两个人独处的场合了。   “那个,我好了。”   先是探出脑袋,然后是腿,最后下定决心了我才敢从浴室走出来。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们都感受到了一种迷之尴尬。   总觉得今天特别不一样?明明月森还是月森,我还是我——不,或许是因为太熟了,真的成为了夫妇倒是各种不自在。   “唔,”他愣了一下之后才别过脸,“站在那里干什么,去把头发吹干去。”   “哦。”我只好打开电视调起了台,心中却有一种怪异的失落感。我看着身上穿的普通款睡衣,叹了一口气,难道是我,太没吸引力了吗?   就连电视节目都有点无聊,现在的年轻演员,演技真是太浮夸了。看着看着,一股困意统治了我。可能是婚礼太累,也可能是找不到什么好看的节目,总之我睡着了,最后还是月森叫醒了我。   “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唔,可是还要走上二楼,好麻烦啊。   “还有,拜托你把衣服穿好。”   热死了,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季节啊?   “起来,快起来。”   我心中升起一股烦躁,这使我产生了捉弄他的念头。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我扯住他的肩膀,猛然一使力,他就被我压在了身下。   “吵醒我的结果,你知道是什么嘛?”   他挣扎着,不过在我的蛮力之下,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不知道。”他保持着高傲,就算处于下风,也不受我的挑衅。不愧是国际大赛冠军,心理素质真好,“我倒是想问,你知道现在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学着他的样子,故意做出嘲讽的表情。这一招应该效果拔群,大概再过个几秒,他就会开始摆出那副招牌的傲娇样开始训斥我。   但是,我意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形势突然逆转了。在越来越靠近的距离中,理智失去了立足之地。   紧贴在他炽热的身躯上,有一种情感排山倒海地袭来,横亘在心头,令人呼吸都有些微颤。   “永远……”他轻轻呢喃着我的名字,此时此刻的他一定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具有杀伤力。   “月森同学?”   他笑了,只是这笑里带着一股捉弄的意味:“你应该更改称呼了。”   身体传来的羞耻感让我不得不闭上眼睛,我完全不想承认一到这种时候我就会变得十分弱势的事实。我伸出手想捂上自己红得可怕的脸:“莲……在这种地方……不行,至少应该回房间……”   “不行,”月森先一步把我的手举了起来,“我忍不到那个时候了。”   作死就一定会死,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只好恳求他:“那……可不可以把灯关上?”   “不要。”他以惯常的实际行动让我闭上了嘴巴,在我快呼吸不畅的时候才放开我,然后像哄小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脸颊,“没关系的,永远,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薄如蝉翼的衬衫轻易的被解除了束缚,余留在空气里的是他如琴音一般轻颤的美妙尾音。   只有在这种时候月森莲总会忘记平日表面的矜持,出人意料的主动。这令我想到第一次的kiss,那个星空下纯净透明的少年,带着强硬的态度,回应了那个可笑的理由,吻了我。   “这种时候你还在发呆。”他好像对我的分心十分不满意,用尽全力想要惩罚我。   “啊……”   湿润的吐息,略有嘶哑的呼唤,我陶醉在这一切里,本能与残存的理智在进行激烈地交锋,渐渐地,我的视线变得一片纯白,似是月光笼罩,整个世界仿佛沉入了苍青色的水底,在这样的世界中,只有我们二人紧紧相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